《龙族第一公约》毛厚

9、第 9 章

　　白惑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剥了个野柿子给小奶龙吃。

　　天寒地冻，柿子早冻成了冰块，白惑好不容易剥完一个，发现只剩下一小半，大部分果肉已经因为他的手残随果皮而去。

　　“这界柿子不行啊。”白惑大言不惭，把那一小半果肉喂给小奶龙。

　　罗文絮警服丢在一边，身上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随着一声大吼，树干撬起，车胎终于脱离了原先的坑洼处。

　　“厉害了。”白惑作壁上观，歪歪斜斜地坐在石头上感叹。

　　罗文絮已经不想跟这货说什么话了，要不是着急纪北的安危，他是真想把这游手好闲的王八蛋徒手撕了。

　　小奶龙啃完柿子，在白惑怀里不停地扭动。

　　“怎么了？”白惑低头看去，“再给你剥一个？”

　　罗文絮擦了擦热汗，冷着脸把衣服穿回去：“他是要尿尿吧？”

　　白惑愕然，小奶龙莫名涨红了脸，一脸羞愤地往白惑衣服里钻。

　　“哦……”白惑摸了摸鼻子，起身抱小奶龙去树后。

　　两个人刚背过身，小奶龙手脚利索地从白惑怀里溜了出来，红着脸回头看了眼白惑，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别过来哦，我自己去”。

　　白惑被逗乐了，立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笑道：“好吧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末了，他还坏心眼儿地添了句：“别把裤子打湿了。”

　　看着小家伙窘迫地提着裤子跑远的背影，白惑差点笑出声，这孩子实在太好玩儿了。

　　“这是你儿子？”罗文絮给车子做检查，远远问。

　　“是啊。”白惑得意道。

　　“长得不像你。”

　　“儿子像妈嘛。”

　　罗文絮皱眉：“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户籍信息上还是未婚。”

　　白惑扭头，分明在罗文絮鄙夷的眼神中看见了“禽兽”两个字。他一哽，心说老子冤不冤。

　　比窦娥还冤的白惑爸爸看自己儿子在树干后探出一个头，迟疑着不肯过来，心想该不会真把裤子尿湿了吧，跟过去：“怎么了？”

　　小奶龙早把裤子提好了，见白惑靠近，朝树上指了指。

　　“什么？”白惑疑惑，顺着方向抬起头，与某只倒挂在树上的圆润球状物对上眼。

　　白惑：“……”

　　胖鸟：“……”

　　“嗨，真巧。”白惑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胖鸟嘴角抽搐，动了动被捕鸟网缠住的鸟爪：“蠢龙，快把我弄下来！”

　　白惑笑眯眯道：“求我啊。”

　　胖鸟怒道：“你大爷！白惑你这个妖孽，本大鹏迟早啊——唔。”

　　小奶龙一脸不高兴地从他尾巴上生生拔下一根鸟毛。

　　“小点儿声，外面有人。”白惑拿开捂住鸟嘴的手掌，“你怎么在这儿？”

　　胖鸟一不敌二，心里苦：“还能怎么回事，昨晚你走后，我听到屋外有异动，飞出去查看，谁知那东西精得很，速度又快，我一路飞一路追踪，一不留神就……”

　　“你看，我让你平时少吃点你不听，”白惑一脸痛心疾首，“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吧。”

　　“别废话了，快放我下来！”

　　“外面那车又是怎么回事？”白惑问。

　　胖鸟身残志坚地扑腾了一下翅膀，无奈捕鸟网实在缠得太紧，以他的力气根本挣不开，只好认命地放弃：“就是那东西干的，速度太快了，我没看清是什么，只看见它拖着人钻进地底下去了。”

　　“——你俩能不能快点？”罗文絮在远处不耐道。

　　白惑点点头，弯腰把小奶龙抱起来：“行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去看看。”

　　“哦对了，门口有两条鱼……”白惑走到一半回了下头，特别叮嘱，“都是我儿子的，不准乱动。”

　　“你倒是把绳子给我解开啊！”话音刚落，捕鸟网在白惑身后裂成数段，胖鸟惨叫一声栽进雪地里。

　　罗文絮给车点火，敏锐地抬头：“什么声音？”

　　白惑抱着孩子上了车，关上车门：“树枝被他尿断了。”

　　小奶龙：“……”

　　*

　　纪北病了。

　　他体质本来就差，脖子上还有伤，山洞中寒气逼人，在地上坐了没一会儿便发起高烧来，同时气管也开始发作，呼吸困难，别说开枪，他现在爬都爬不起来。

　　身上那条大围巾成了他此刻唯一保暖的物品，纪北把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依然冷得瑟瑟发抖。

　　唯一幸运的是，面前的两只巨兽再没有过来攻击他的趋势，只安静地守在洞口。

　　继玻璃珠子之后，那只稍小些的大甲兽又陆陆续续给他拿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几条活鱼，带血的肉块，几只贝壳，甚至还有一只人类丢弃的废旧灯泡。

　　纪北身体难受，脑子却很清醒。他隐约感觉这两只巨兽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人，送东西时伏低的姿态，更像是想献宝讨他欢心似的。可他只是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类，和这两只动物有什么交集呢？

　　纪北嗓子干涩，呼吸灼热，在围巾里痛苦地翻了个身。

　　纪北有着规律的生物钟，虽然不见天日，但根据自己的饥饿程度，也判断得出外头已经到了中午。罗文絮肯定早就发现他失踪了，此刻应该正满世界疯狂地寻找他。

　　罗文絮那脾气，他不在的时候根本没人能制得住，希望不会捅出什么娄子来，纪北头疼地想，不，捅娄子是肯定的，只看事大事小了。他能出去还好说，还能帮忙转圜，万一出不去，那家伙这么会得罪人，以后怎么办呢……

　　纪北苦笑，谁又能想到，他一个好好的刑警，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半辈子，最后居然落到两只来历不明的动物手上，说出来实在不够体面。以前他也曾经好奇过，那些被逼到生死边缘的人类，最后一刻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有过求生欲吗，会不甘心吗，他们知道那是自己生命的终点吗。

　　身为刑警，纪北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待基层时他最不愿意干的一件事就是通知被害人家属，那悲痛欲绝的表情，肝肠寸断的哭喊，光是想一想就……纪北猛地睁开眼，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他不能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若干年后被人挖出尸体，罗文絮被叫来认尸，他不想看那种痛不欲生的神情出现在那个强悍的男人脸上。

　　两只巨兽伏趴在洞口，安静地小憩，一大一小，如同一对母子。

　　纪北从怀里掏出枪，对准了小的那只，就这么偏头的一刹那，他忽然在某个角度看清了这两只巨兽的眼睛，那居然是双瞎眼。

　　许多生活在深海或地底的动物，眼睛都因为常年不使用而退化了，这些动物基本依靠气味、温度和声音来辨别周围的一切。

　　纪北抓了个小石子，试探性地往旁边一丢。

　　“哐啷”几声，小石头被洞壁弹开，滚落在地。

　　果不其然，小的那只甲兽立刻站了起来，爬到发出声音的位置，低头嗅了嗅。

　　原来如此，他们看不见我，纪北心下了然，他盯着甲兽仔细嗅小石头的模样，一阵异样在脑海中掠过。他缓慢地低下头，闻到身上那条围巾散发出来的婴儿奶香味，再结合眼前的玻璃珠子等零碎物品，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想浮上心头。

　　*

　　乌洛山脚。

　　太阳出来，山上开始化雪，涓涓的雪水顺着溪水流淌而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欢快得很。

　　白惑和小奶龙并排蹲在一旁喝牛奶，看罗文絮撬开石头，把坑里的土一铲铲挖上来。

　　青筋在罗文絮额上直跳，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狠狠道：“要是没有线索，这个坑就是你的坟墓。”

　　白惑吸干牛奶盒，好奇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这的确是白惑不解的，作为一个人类，尤其是当警察的人类，当最重要的同伴失踪时，他不仅没有去依靠警方的力量，反而跟着他一个外人四处乱串，这着实不符合常理。

　　“我不是信任你，”罗文絮咬牙道，“我只是信任小北，我脑子不好，想不通他为什么认为你有能耐。”

　　白惑感到十分新奇。

　　“所以，你最好拿出你的能耐来。”罗文絮用衣摆擦了把汗，退开两步，“挖好了，看看。”

　　原本完好的平地被罗文絮按照白惑的要求挖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小奶龙好奇地探头要去踩，被白惑一把捞了回来。

　　“铁锹给我。”白惑从罗文絮手里接过铁锹，在坑底划出一个圈，接着在坑面重力一击，土壤齐齐陷落，直接塌出一个洞来。

　　“这什么？”罗文絮皱眉。

　　“老矿道。”白惑说，“六十年代开采金矿的时候建的。”

　　“你是说小北在这下面？”罗文絮不可置信。

　　“下去找找吧，”白惑把小奶龙抱紧了，准备往下跳，“跟在我后面，碰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别吱声。”

　　“等等！”罗文絮没反应过来，拦住白惑，“你知道些什么？先说清楚。”

　　人类啊……白惑感觉有点头疼，想了想说：“你不觉得纪警官的遭遇和夕城最近那三起遇害案很相似吗，唯一不同的是，那三起案子的被害人都当场死亡了，只有纪警官是失踪，说明凶手出于某种原因，将他藏匿了起来。”

　　“为什么？”

　　“这个要问凶手自己了，”白惑说，“我看过你们关于这三起案件共同点的分析，总结得不错，但漏了最重要的一条，当然，这个不怪你们，是年代和信息差的原因。”

　　“什么？”

　　“这三起案件的事发地，加上纪警官出事的地点，地面下都有六十年代的老矿道。”白惑说，“体现在地面上，你就会发现，这四个地方都不长大树，没有高层建筑，附近也没有地铁。夕城的城市发展史，我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官方说法是夕城的金矿从八十年代初才开始挖掘，其实并不是。只是之前的年代太混乱，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太容易了。”

　　话尽于此，白惑不往下说，罗文絮也明白这里面的信息量了，皱眉道：“你年纪也不大吧，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惑心说我年纪当你太爷爷都够了，笑了笑：“罗警官，咱们现在好像不是聊天的时候。”

　　已经到了正午，确实等不得，罗文絮向来是个彪悍的，直接穿着背心就跳进了矿道里，里面刚好一人高，周遭一股逼人的潮气，脚下冰冷刺骨的积水堪堪没过鞋面。他浑不在意，叉腰站着，朝白惑伸了下手。

　　“不用。”白惑笑着谢绝，单手抱着小奶龙，动作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地时水花都没溅。

　　“你要带着这崽子？”罗文絮目光落在小孩儿身上。

　　白惑和小奶龙对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然呢”的疑问。

　　“我在，没事。”白惑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催促道，“走吧，找人要紧。”

　　地底的矿道纵横交错，几乎四通八达，让人叹为观止，如果掀了地皮去看，它更像一个迷宫。罗文絮在夕城生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脚下存在着这么一层不为人知的空间。

　　“难怪夕城总是地陷，”罗文絮神色凝重，“这简直就像蛀虫。”

　　“这些矿道，有一部分后来翻修做了下水管道，”白惑说，“乌洛山是离地面最近的一段，其他位置，你想找到它，可能还得往下挖几个小时。”

　　“你是说，凶手就是通过这些通道，四处作乱害人的？”罗文絮说。

　　“对，就像打地鼠游戏一样，”白惑说，“所以你们的监控对它不起作用。”

　　“闻所未闻。”罗文絮冷道，从下了矿道开始，他便有些隐隐的焦躁，又不便在白惑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强行压着。

　　矿道里除了积水，还有些随着脏水飘来的生活垃圾，头顶有些地方在渗水，滴在脖子上膈应得慌，白惑小心把小奶龙拢进怀里。

　　两个人走了一阵，手电的光掠过地上一个反光的东西，白惑停下脚步，弯腰将它捡起来，发现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牙齿。

　　“这是什么？这么大的牙？”

　　白惑望着那颗发黑的尖牙，表情有瞬间的空白，等罗文絮看过来，又恢复了原样：“……不知道。”

　　倒是罗文絮自己又在旁边拣出了一样更加瘆人的东西：一根人类的手指骨。看腐烂程度，应该在一个月内。

　　看见那根骨头，白惑的脸色霎时一脸惨白，闭着眼将脸撇去一边。

　　罗文絮尸体见多了，见怪不怪，从口袋里掏出物证袋装进去，见白惑脸色奇差，心道奇怪，这货看着也不像是个胆小的。

　　“回去验验DNA，”罗文絮毫不避讳地将装好的手指骨塞进裤袋里，继续往前走，“没准和之前的三个人吻合。”

　　再次出发，换成罗文絮打头，白惑跟在后面走。

　　小奶龙不知察觉到了什么，从白惑怀里冒出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没事。”白惑勉强笑了一下，脸色依然苍白。

　　“这地方太大了，要不我们分开——”罗文絮刚扭过头打算跟白惑商量一下，前方矿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枪声在封闭的通道中来回穿绕，四面八方同时发出回音，两个人猛地回头。

　　“是小北！”罗文絮瞬间掏出配枪，疾步朝声源处跑了过去。

　　白惑状态不佳，慢了半拍，回过神后忙跟上去：“喂！危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