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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囚 鸟 ...

  •   赤井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琴酒是不是真的会跟上来。

      不过,琴酒虽然一言不发,却还是走在了他的身后。在这样的夜晚之中,他仍用那顶斗笠划清了自己与整个天穹的界线。赤井这才想起,在之前“净暗”的那天晚上也是如此。他本以为琴酒只是讨厌太阳,现在看来,连如此皎洁月光也不能幸免地被他厌恶了。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然而在暮色里,甚至比夜更要凛冽。黑色在他身上,不像街上的黑布衣那般显得朴素,反倒是把整个人刻画得孤傲和冷漠,大概也是因为有他那一头异于常人的银发衬着。

      比起赤井有目的的探寻来说,走在后面、步履悠缓的琴酒看起来更像是借此机会,享受被包裹在黑暗中的漫游。

      岛田城只有前庭重兵把守,而对于赤井他们暂时借住着的中庭,以及通往天守阁的后院,都全部畅通地开放着,除了天守阁厚重的大门紧闭,其余地方通行无阻。之前头次进入的时候,跟随带路的小卒,赤井的视野也基本保持直视,未能彻底观察岛田城的景色。这时带了些搜寻的意图,看得也就更全面了些。

      后院的凉亭、水井,随移步出现,颇有雅致。天守阁左侧还支出一方平台,以许多粗大原木架构悬空。赤井想起,之前道场内有一往左的通道,想必就是连接于此。

      “清水的舞台……”月光披拂在舞台上,好像流淌着水的场景,让赤井不禁喃喃道。他知道音羽山的清水寺,便是有这样一座舞台的。他虽然没有去亲眼见过,但直觉此处就是仿造清水所建。

      琴酒发现了他的目光凝视在那,便也循着过去望了一眼。

      “‘从清水的舞台跃下。’”

      “诶?”
      赤井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发出疑问。

      “‘从清水的舞台跃下’。”琴酒又重复了一遍,想必是见识过清水舞台的真容,于是对岛田城内仿造的这一处,便流露出不屑来。他收回目光,将手拢在袖中,“经常有人这么说着,大概是用来比喻有毅力做某件事情。只不过啊……要用这样形容的‘毅力’,本身听起来就很可笑。”

      他丝毫不顾这里是岛田的地界,嘴角带着嘲讽似的冷笑。赤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提步继续前行。

      赤井秀一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在哪里,他只是知道,岛田城中的确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他希望能够从这夜晚中找到白天他所见到,染在岛田半藏眉间和眼神之中的蛛丝马迹。

      很快,他就找到了。

      他先是听到了一种类似翕动的声音,它实在微弱,然而在夜晚的幽静中又异常明显。循着这声音走去,他就看见了岛田半藏。

      半藏正停留在一只鸟笼前,刚刚的声响也是从那发出。它挂在檐下,对于那样精致贵重的鸟笼来说,里头理应是豢养着羽毛丰满又慵懒娇惯的金丝雀,可是,半藏正端详着的,在鸟笼当中,只是一只棕黑色、身上带有杂斑的麻雀。

      最普通的那种、甚至在丰收季绝对会变成灾祸的麻雀。

      一路并未碰到任何阻拦的人,因此,赤井也完全不隐藏自己的身形。岛田半藏像是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又始终不动声色,连回头也不曾,直到赤井走到他的身边,他才侧头瞥了赤井一眼。

      “麻雀,也能被关在笼子里么……?”

      "我不知道。"赤井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可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甚至不像是在问他,更像是岛田家主的一句自言自语。
      可他还是回答了。

      赤井也看着他所发出疑问的那只麻雀。好像这嵌着金丝的雕花鸟笼上每一根栅栏,都是苍鹰锐利的瞳孔似的,捕猎者的围追令麻雀无处躲藏,便发了疯似的扑腾翅膀乱闯乱撞。它的确不如金丝雀一般会爱惜自己的羽毛,此刻它就像是炸开的丑陋纸扇,糊着的画纸破烂不堪,扇骨突兀地支棱着——它的羽毛就正是如此,不安分地从羽根上立起来。

      如果是琴酒的话,想必他又要嘲讽这样的情景了吧,毕竟麻雀的行为在人眼中看来实在是无力可笑,连赤井都忍不住这样想着。

      不过琴酒倒是看着,没有开口。赤井凝视了片刻,问了一个问题:“这鸟,是谁养在这里的?”

      他觉得答案不是岛田半藏。果不其然,隔了好一会儿,半藏回答了。在这一会儿之中,白天道场中,赤井在他脸上所见到的那种忧愁此刻被夜风吹起,变得更为明显。

      “源氏。”

      他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赤井尝试了许久之后,才能试图开始将这个名字和自己已知的事情联系起来。

      “是——您的弟弟么?”

      和岛田宗次郎逝世、岛田半藏接任岛田家族成为新的家主的新闻一起流行的,还有另外一些内容。说的是岛田宗次郎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但和优秀的兄长岛田半藏截然不同,次子完全是不成器的富家少爷德行。不仅是才能完全及不上哥哥,就连在传言中,他也完全被半藏继承家业的光辉所淹没了,成为了不起眼的部分,就算略去不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赤井选择这个时机探索是正确的。白天的半藏绝对不会说出这些事情,因为那时他还镀着“家主”这层壳子,也许只有在深夜,他才会把这东西少许卸下片刻。

      半藏默认了赤井的问题,他的眉头愈发皱紧,眼神空洞地看着不停扑腾的小麻雀:

      “源氏……他不见很久了。”

      在这时,甚至在赤井身后的琴酒都对赤井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眼神。也从最开始感到很无趣的距离,又往前了一步。

      赤井感觉到琴酒靠近,但没有看他,而是继续谨慎地向半藏求证:“源氏离开了?”

      “离开了,或者被什么人带走了,没有留下线索。”半藏的语气有些恼火,但并不是对赤井追问的不耐烦。

      至此为止,看起来,这也就是白天半藏所说,“非常重要的事”。大概半藏应该在知道源氏消失的时候就及时派出了家族中的斥候外出寻找。不过凭岛田家如此雄厚的家力,至今却找不回消失的源氏,随着时间推移,焦虑的程度一定也非比寻常。

      “那,我们来帮您找到源氏,如何?”赤井没有继续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正对半藏望过来的眼神,他继续沉着地道,“既然因为这件事遭到回绝,还想要得到刀的话,只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吧?很公平的交易,不是么?”

      他的确是用着商界老手谈生意的口气在向岛田半藏提出这件事,语调冷静得听不出丝毫顿挫。

      比起赤井和琴酒,或许岛田家的精锐更值得相信。但在他们已经搜寻这么长时间且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就算答应这两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

      半藏颔首,他的颧骨下颌线将他刻画得十分消瘦。

      “请想办法把源氏带回来……拜托了。”半藏此时诚恳得不像一家之主,而只是焦急的、找不到弟弟的兄长,“至于刀的事情,明日先挑一把用吧。虽然也许不会太合适,但在路上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武士不带刀,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这笔交易就这么敲定了。

      “对了,那些人……其实留下了这个。”半藏忽然又道。或许除了赤井,他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是一枚忍镖……钉在这鸟笼附近的柱子上。

      “大概是本想杀了这麻雀吧。只不过是失手了。”

      赤井接过了那东西,默不作声地收进怀中。转身离开的时候,麻雀好像终于闹得累了,安静了下来。

      “为何要答应岛田半藏。”方才一直没有发话的琴酒,回到房间之后,坐下来问道。

      赤井没有点灯。他觉得月光足够让他把自己的被褥铺起来了,再加上他看见琴酒默默摘下了斗笠放好,赤井不知道烛火是否也让他讨厌,索性让他在黑暗中待得舒适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

      “既然是你引荐的,那当然要想办法从他这里弄到一把好刀。不然可不是拂了你的好意?”
      他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着。
      也确实是因为琴酒。

      说“讨好”可能言过。但又确实是想到琴酒他才同意了交易。
      尤其是在感觉到琴酒已经不想继续这笔生意的时候,他才觉得更应该应允。

      “你准备怎么做?”

      赤井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着,今晚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岛田家连客房都不吝斥资装修,也不像是暴富地主家的那般极尽堆砌名贵材料,但连瓶花也都透着细致和典雅。不过此刻对于赤井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比他自己屋子中舒服一百倍的寝具。

      他并不贪图享受,相反,其实应该是处于另外一个极端的人。

      不过这个夜晚,该做的事情已然解决,剩下的只有好好休息了。赤井很放松地解开了发髻,用手随意梳理了一下实际上和琴酒长短差不太多的长发。接着才慢悠悠地回答琴酒刚刚提出的问题:

      “明天再说。”

      琴酒没有不耐烦,也许是月光把他的眼神也错觉般的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至少没有斗笠的阴影,他的表情看上去倒也没有平常那般阴森了。他们两个的房间相邻着,中间有纸门隔开,然而这道纸门现在开着,所以琴酒在他的床铺上坐下,刚好正对着赤井:“这种事情也要卖关子么?”

      “不是。只是因为困了,所以明天再说。”琴酒并不会让赤井感到紧张,他装模作样的威慑也毫无作用,赤井一点也不介意。他甚至管都不去管那道纸门,自顾自地卧下。

      他没有去观察,但他猜琴酒的脸色现在一定非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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