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修仙记》暮子冰

6、第六章

　　第二日清晨，婆婆拦下一位过路学子，请他替乐晨歌向教习请假。

　　老人明白，自家孙女即便想开了，心里也还是会残存些许失意。

　　乐晨歌是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女孩，婆婆打算用包罗万象的医学之道，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相信以医道的独特魅力，很快就能使少女将自己无法修炼一事抛之脑后。

　　是以婆婆为其请假数日，准备带她遨游波澜壮阔的医道之海。

　　事实也正如婆婆所预料的那样，不过两日，乐晨歌便已溺于医海之底，能不能修炼什么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乐晨歌请假的第四天，由于整个上午医馆都门庭冷落，无人前来问诊，婆婆下午索性闭了馆，全心全意给孙女讲授医道。

　　婆婆的讲解生动有趣，不似学堂教习那般枯燥乏味，少女很快就听得如痴如醉，神游医海。不过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谁啊？”婆婆高声问道。

　　“师尊，是我，苟苏逐。”门外男子气喘吁吁道：“大事不好了！”

　　苟苏逐性子沉稳，平素遇事泰然自若，此刻却一反常态，方寸大乱，莫非……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进来说话。”婆婆连忙前去开门。

　　苟苏逐一进屋便喘着粗气，慌慌张张道：“竹家……开医馆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婆婆失笑道：“我正愁没人帮我们分担就诊压力，他们这医馆开得倒也及时。”

　　苟苏逐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道：“若他们只是想普普通通开个医馆，我何至于这般惊慌？那歹毒的竹家，在医馆成立之初便开始针对我们，大肆散布谣言说晨曦医馆的医师皆是庸医，不仅治不好人，反而会使病情恶化。”

　　“真金不怕火炼，我们晨曦医馆不惧这些。再说了，我从医多年，对我医术知根知底的病患不在少数，这谣言传不起来的。”婆婆轻笑道。

　　“师尊，你把竹家想得太简单了。”苟苏逐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且问您，这几日前来问诊的病人是不是在逐渐减少？”

　　“还真是。”婆婆之前一心扑在自家孙女身上，病患的减少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此时回想起来，医馆这几日的人流量确实远不如从前。

　　苟苏逐叹道：“唉，现在外边的风言风语，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大家都对我们医馆避而远之，自然少有人前来就诊。”

　　“他们到底动用了何种手段，居然能达到此等效果。”乐晨歌困惑不解。

　　“根据我打探而来的消息，大概能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苟苏逐娓娓道来，“竹家先是买通了不少曾经在晨曦医馆看过病的镇民，让他们宣称自己的病情在被咱家治疗后变得更加严重。之后，竹家又派人伪装成路人放出消息，称宁海第一家族出了一位灵医师，医术了得。于是，这些病患又装模作样地前去竹家请求这位灵医师出手相救。”

　　他顿了顿，眯了眯眼道：“这灵医师的名头不可谓不响亮，竟吸引到了不少寻常百姓前去竹家围观。竹家那灵医师花里胡哨的诊治手法，在普通人看来神乎其神，加之那群病患的卖力表演，众看客皆信了竹家出了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就在这个时候，被收买的某位镇民跪地乞请竹家开设医馆，造福宁海镇的百姓，一众假冒患者云集响应。竹家盛情难却，答应了众人的央求。”苟苏逐冷笑道：“此刻时机已完全成熟，竹家趁此机会放言说晨曦医馆的医师皆是庸医，但凡曾在此医馆看过病的人，都可以在竹家医馆开张后两日之内，免费请灵医师为他们重新诊治。”

　　白衣少年的冷笑转为苦笑，“人的本性就是疑神疑鬼的，往日来过我们医馆，本没有任何问题的镇民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前往竹家看病。那灵医师绚丽的医术足够唬人，使得那群百姓在心理作用下觉得自己被诊治后变得神清气爽。众人也由此对竹家之言深信不疑，谣言也就这样传开了。”

　　“竹家真是好手段！”婆婆咬牙切齿道。

　　“对了。”苟苏逐从怀里掏出一页赤纸，递给婆婆，“这是竹家那位灵医师对我们医馆下的战书。”

　　老人接过那页赤纸看了起来。

　　阅读完竹家战书，婆婆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乐晨歌有些好奇，也拿着赤纸粗略地扫了一遍，看完过后又一言不发地将战书还给婆婆。

　　竹家在这张战书上用不重样的污秽之词把晨曦医馆的众人都问候了个遍，欲以最简单粗暴的激将法逼他们应战。

　　老人将战书丢在一旁，负手踱步道：“看来这竹家是想迅速搞垮我们啊。”

　　竹家的意图很明显，便是让晨曦医馆在宁海镇彻底混不下去。

　　既然竹家决定下战书，那便说明他们有着绝对的把握能够击败晨曦医馆的众医师。

　　晨曦医馆一败，庸医的屎盆子就会在他们头上扣实。

　　即使婆婆这边能忍住辱骂不接战书，也无济于事。

　　竹家会对外宣扬晨曦医馆众人心里有鬼，不敢应战，到时候，他们这庸医的名头同样会被坐实。

　　婆婆突然停止踱步，笑道：“既然竹家这么赏脸，我们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姑且和那灵医师比上一比吧。乐儿，你意下如何？”

　　说罢，她将目光投向乐晨歌。

　　“我也觉得这战书我们必须得接。”乐晨歌捻起赤色纸页，凝视着其上的署名，挑了挑眉，淡淡道：“竹家这位名为竹苏豆的灵医师，是我的同窗，她与我同辈，此次比试，就由我来应战吧。”

　　少女表面波澜不惊，但其内心却是火冒三丈。

　　婆婆在乐晨歌心目中的地位，要高过她自己。

　　养育她多年的白发老人是乐晨歌的逆鳞。

　　竹苏豆骂她可以，可辱她婆婆是万万不行的。

　　乐晨歌从未记恨过任何一个人，不过今天她算是把竹苏豆惦记上了。

　　她不会让竹苏豆好过的！

　　少女虽气愤，却也没被怒火冲昏头脑，理智尚存。

　　她清楚地知道，目前的形势不利于他们。想要报复竹苏豆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挑战，堂堂正正地击败她！

　　只要击败了这位竹家灵医师，所有谣言都会不攻自破，犯众怒的竹苏豆以及其身后的家族，也会受到被欺骗百姓无休止的谩骂。

　　届时竹家将会名声扫地，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乐晨歌之所以选择自己出战，有两个原因，一是只有亲自击败竹苏豆，她才能解气；二是她作为少年医师战胜灵医师所带来的冲击力，要远远强于婆婆这位资深医师赢得比试。

　　少女的话语让老人眉间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隐忧。

　　其实婆婆本不愿跟这群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她并不介意背上骂名，晨曦医馆能不能再开下去老人也觉得无所谓。

　　她唯一在乎的，是自家孙女。

　　乐晨歌好不容易才从人生中的首次挫折内走出来，决意放弃修仙，潜心学医。

　　如若他们在这个节骨眼面临医术对决避而不战，势必会影响少女刚刚建立起来的医之道心。

　　搞不好少女会因此一蹶不振。

　　故而婆婆选择接下战书，为的就是避免乐晨歌道心受损。

　　婆婆明白，自己不仅要在此次比试中赢，还必须赢得干脆利落，要在较量中出尽风头。因为自己在比试中越高调，乐晨歌的医之道心便会越坚定。

　　婆婆计划好了一切，然而变数却出现了。

　　少女竟打算自己参加比试！

　　对于竹家那所谓的灵医师，婆婆有一定的了解。

　　其身份为家主之女，年方十二，医术尚可，在前几日碎心仪式中破境成功，成为修士。

　　虽号称灵医师，但婆婆很清楚，此女的医道水平绝然达不到灵医师的层次。

　　何谓灵医师？

　　能够治疗碎心境修士一切致命伤的医师，才有资格被称为灵医师。

　　无数成为修士的医师，耗尽毕生心血，也无法在医师二字之前冠上一个“灵”。她一个方才碎心几日的小修士，怎么可能触及到无数医师企及一生的领域？

　　可她毕竟是修士，并且还是一名擅长医术的修士。

　　得益于人元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普通修士也具备一定的治疗能力，更不用说本就是医师的竹苏豆。

　　人元在她手上好比如虎添翼，将令其医术更上一层楼。

　　倒不是对自家孙女的医术水平不放心，老人只怕万一较量中出个什么差错，导致乐晨歌输掉比试，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婆婆。”觉察到老人眉间忧虑的少女拉着婆婆满是褶皱的手，微微一笑道：“我可是在您的培养下长大，您还不相信我吗？”

　　看着少女那胸有成竹的神情，老人笑了。

　　她也是关心则乱，冷静下来略微一想，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孙女儿，能赢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婆婆怎会不相信你呢？”老人摸着乐晨歌的小脑袋笑道：“我家乐儿战胜一个假冒灵医师，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乐晨歌歪脑，笑着问：“那婆婆这是答应让我参加比试咯？”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少女既已决定要去，那便让她去吧，这也比她这把老骨头参加比试要更利于其道心的成长。

　　“竹家把比试规则的制定权交给我们，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晓他们制定规则，我们定不会放心。”婆婆摸了摸下巴道：“容我好好想想，这规则该如何制定才能保证绝对的公平。”

　　老人不似竹家，她不屑于在比试规则上做手脚，她要的是自家孙女正大光明地击败竹苏豆。

　　婆婆思量片刻，手持毛颖，于竹家战书的背面笔走龙蛇。

　　少顷，一片赤红色纸页上布满了清秀的文字。

　　老人将这两面都充盈着黑色墨迹的纸片递给乐晨歌，“乐儿，比试规则我已经制定好了，不过此事还需要医学堂教习的帮助。劳烦你找个时间将此物转交给你的老师过目，料想他看过以后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

　　乐晨歌颔首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我们老师。”

　　婆婆笑了笑，又对苟苏逐说道：“徒儿，麻烦你继续观察竹家的动向。”

　　“是！”苟苏逐拱手道。

　　说罢，苟苏逐同乐晨歌一起往医馆大门方向走去。

　　师兄妹二人并不顺路，在晨曦医馆大门口相互辞别。

　　乐晨歌想尽快抵达学堂，故在道别之后即刻转身，奔着沙滩方向疾驰而去。

　　望着那一袭飞速奔跑的白衣，苟苏逐的嘴角逐渐扬起，森冷的笑意绽放在他那薄薄的唇瓣，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