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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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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脏!”
此句惊人之语犹如一记重锤,砸得乐晨歌七荤八素、舌桥不下。
婆婆虽爱开玩笑,但在要事上素来绝不虚言。
她说的都是真的。
乐晨歌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没有心脏,这可比碎心失败给她带来的震撼要强上太多。
心脏是人的生命之源,失去心脏,别说凡人,便是修士也会一命呜呼。
她乐晨歌区区一介孩童,是如何活至今日的?
眼尖的婆婆瞧出了乐晨歌脸上不明所以的神情,出言解惑道:“心脏乃推动血液周天循环之用,若血液能够自行流动,那么这颗动力源也就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即便没有它,凡人依然可以存活。乐儿,你就属于这一类。”
乐晨歌仍是不解,“为何我的血液无需心脏就能流动?”
“因为天地灵气。”婆婆拾起之前掉落的拐杖,笑道:“所有凡人体内皆有天地灵气,只不过那点可怜的天地灵气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你不同,你身体里的天地灵气比常人多上一些,正是多出来的这部分天地灵气,使得你的血液具备了流动性。”
“原来如此。”乐晨歌低声道。
没有心脏,不能碎心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她为何能施展《引灵诀》,乐晨歌也没多想,直接将其归功于自己体质特殊。
但纵然乐晨歌满腹的疑问得以冰消瓦解,既定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故而乐晨歌仍是郁郁寡欢。
婆婆犯难了,她不知如何抚慰乐晨歌受伤的心灵,往常她家少女只有夸的份,哪需要她安慰?
年迈的婆婆压根就没这项技能。
正当婆婆一筹莫展之际,她的弟子苟苏逐来了。
见乐晨歌闷闷不乐,苟苏逐轻声问道:“师尊,乐师妹这是怎么了?”
“你师妹碎心失败了,这会儿伤心着呢。”婆婆皱眉道:“我也不知怎的去劝慰她。”
苟苏逐展颜一笑道:“无需师尊操心,就让我来开导乐师妹吧。”
婆婆心下一喜,微讶道:“你有办法?”
“弟子敢打保票,不出半日,您就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女儿了。”苟苏逐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婆婆笑逐颜开,“那我便把乐儿交给你了。”
“嗯。”苟苏逐微微颔首,而后来到乐晨歌身边,莞尔一笑,“乐师妹,要不要跟我去散散心?”
这位白衣少年的笑容如同温润的春风,极具亲和力,让人难以拒绝。
乐晨歌答应了。
……
苟苏逐带着乐晨歌来到了宁海镇东边的百花山。
此山终年繁花似锦,因而得百花之名,是闲游散心的好去处。
乱花渐欲迷人眼,苟苏逐却放着多如牛毛的艳丽之花不看,偏偏在一朵长相奇异的泥色小花面前驻足。
他俯下身,抚摸着这朵毫不起眼的小花问道:“乐师妹,你觉得它美吗?”
乐晨歌弯腰细细端详泥色小花,这朵花儿花体偏瘦,不饱满;花朵也少得可怜,仅有两片,还不对称;其色泽更是让它看上去毫无光彩。
泥花和美这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不美。”乐晨歌如实回答道。
“它确实不符合人的审美。”苟苏逐伸出手,一只泥色蜂停在他白玉般的指尖,“因为它本就不是生长给人看的。”
泥色蜂在他指尖逗留片刻,便飞到小泥花身上愉快地玩耍了起来。
苟苏逐起身负手道:“世间万物皆有它存在的意义,无数生命为此意义奋斗终生。如这土泥花,它所存在的意义就是和土泥蜂相互依存,繁衍生息,是以它萌芽时便立下志向,日后定要生长成土泥蜂喜欢的模样。”
“这种生命诞生之初的志向,我将其称之为初心。”苟苏逐按着身旁的巨木,昂首道:“向阳树生性恋光,那么它的初心即是长高,长得越高越好。任凭赤日火烧,狂风怒号,它也初心不改,直冲云霄。”
他再次蹲下身,捏着一株小草的叶片说道:“芦草,天正国遍布最广的小草,它的初心是扩充自己种族的队伍。古木参天,它也丝毫不羡,只愿遵照初心,不眠不休地繁殖,让自己的种族充盈整个世界。可见初心二字,在它们眼里,乃千钧之重。”
“乐师妹。”苟苏逐长身而起,迈步到乐晨歌面前,凝视着少女的眼睛,缓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乐晨歌身躯一震,细声呢喃道:“我的初心……”
她默然半晌之后,浅浅一笑道:“我明白了,师兄,我们回去吧。”
乐晨歌的初心是成为一名济世医师。
既然只想在医道一途有所建树,那么不能修炼又有何妨呢?
……
乐晨歌回到家时,医馆门口已排起了长龙,想必馆内的婆婆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
“婆婆,我来帮你。”乐晨歌挤过人群,小跑至问诊台前,高声道。
婆婆见少女恢复了旧时的生气,喜不自胜,“乐儿,想开了?”
“嗯。”乐晨歌处理病人伤口的手没停,“于为医者而言,修为只是辅助,医术才是至关重要的,我不应本末倒置,过分关注修仙事宜,而理当把心力放在钻研医道上。”
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缠绕她良久的心病,今日终于得以圆满解决。
这还得多亏了她的弟子,要不然老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到弟子,怎的不见苟苏逐人影?
婆婆笑着问:“乐儿,你师兄呢?”
“他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乐晨歌随口答道。
医馆内的病患愈来愈多,两女不再多言,专心接诊。
婆孙二人一直从日悬中天忙到了玉轮初升,方才将所有病人诊治完毕。
“婆婆,给我讲讲心脏吧。”内堂里,乐晨歌点燃铜灯,目光随着焰火闪动,“我想知道,我缺失的东西,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这对我日后医术的精进也有帮助。”
婆婆愣了愣,旋即微笑道:“既然你想听,那我便告诉你吧。”
“关于心脏的学问,在宁海学堂属于必修的一类,常识性的东西相信你已足够了解,我再讲也毫无意义,且给你说些当世鲜有人知的上古秘闻吧。”婆婆点燃第二盏铜灯,屋子里更明亮了些。
老人转过身,询问道:“学堂教习是否讲过,凡人的心脏内具有数层无形之壁。”
“是。”乐晨歌轻轻点了点头。
常人心中存在着的无形心壁共有九层,击碎一层心壁便可晋入碎心,此后每碎掉一层心壁都可以提升一个小境界。
这些都是启蒙课基础中的基础,乐晨歌不晓得,婆婆提这作甚?
很快婆婆给了她答案,老人唇角微扬,“但你们教习恐怕没讲过,在远古时期的人族体内,全然不存在心壁这种东西。”
乐晨歌心中一荡,讶然道:“那他们岂不是人人皆可修炼?”
“乐儿,你陷入误区了。”婆婆缓缓摇头道:“破境至关重要的一环是引天地灵气入体,而不是击碎心壁。若吸取不到天地灵气,是无法修仙的。在没有《引灵诀》这等引气法门的那个时代,修炼仅比我们少了一个步骤的远古人族,成为修士的难度反而要比如今的我们高上不少。”
乐晨歌疑惑道:“心壁是为何而出现的呢?它的存在到底还是让当今人族的修炼变得更加繁琐了,如果不是神通道法在进步的缘故,我们成为修士的难度只怕要远胜于远古人族。难不成心壁是上天为惩罚人族所造?”
“不,心壁是人造的产物。”婆婆即刻否定道。
乐晨歌瞳孔微缩,蹙眉道:“我不明白,那个年代的人族,为何要创造毫无益处的心壁呢?真是咄咄怪事。”
“个人也许会干傻事,但整个族群不会,远古人族这样做并非无的放矢。”婆婆微笑着解释道:“在当时,作为人族生命之源的心脏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太过脆弱,再加上它需要日夜不息地运转,这就导致心脏很快便不堪重负,崩溃而终,成为五脏六腑当中最短命的一个。”
银丝在灯光下泛黄的老人顿了顿,又道:“心脏不存,其主人焉能有活路?远古人族的寿命普遍不长的缘由也在于此。不安于现状的人族又怎会甘心自己的寿命受限于心脏呢?无数人为心脏延寿殚精竭虑,耗尽毕生心血。”
“经过几辈人的努力,人族终于寻得强心法门,创造出了溶于血脉,能够代代相传的心壁。”婆婆以手蘸墨,迅速在桌上描绘出心脏,并在其中添了几笔,“心脏有了心壁作支撑,压力骤减,此外,坚固的心壁犹如牢不可破的护盾,保护心脏免受外界侵蚀。自此,这颗生命之源永久远离了脆弱二字,凡人的寿元也由此整整翻了一倍!”
“在全体延寿的巨大利益下,修炼繁琐这点弊端,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老人只手抹去桌上墨迹,含着笑意说道。
“婆婆,我还有一个疑问。”乐晨歌沉吟片刻,道:“碎心境修士的寿元和凡人相差无几,是否和其心壁的破碎有关系?”
修士每一次跨境界的突破,都会带来寿元的暴涨,唯有凡人踏入修仙之门的首次晋阶除外。
凡人破境至碎心所修得的人元,可全方位地滋养身体。碎心境修士的寿命理应长于凡人,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前者的寿元相较后者而言几乎没有半点提升。
长久以来,乐晨歌一直寻不得症结所在,而今听了婆婆这席话,终于得以拨云见日,只是还不太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故此一问。
自家孙女如此聪慧,甚感欣慰的老人咧嘴笑道:“不错,心壁每破碎一层,心脏便脆弱一分。碎心境修士的气态人元固然能强化心脏,但也堪堪抵消损失心壁的负面影响而已。如此一来,凡人即便晋阶,其寿元也不会有所增长。”
“婆婆,会不会有一种万全之策,既不用破坏心壁,又能使凡人修炼呢?比如以五脏之中的其余四脏代替心脏的位置。”乐晨歌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既然修炼的关键在于引天地灵气入体,并将其转化为人元。那么可否创造出一种功法,使得除心以外的其它四脏,具备前者这等引气转元的效用,从而让凡人无需依赖心脏,亦能进行修炼呢?”
少女这番问话一方面是为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知晓没有心脏的自己究竟有无修仙的可能。
乐晨歌本不打算在修炼之上耗费半点心神,但今夜这些说出去会震撼寰宇的上古秘闻,打破了她的思维定式,让其仿佛看到了那么一缕若有若无的希望之光。
只要有希望,少女便舍不得放弃。毕竟,修仙可是凡人一生的向往,乐晨歌再怎么意志坚定,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难以抵挡修炼成仙的诱惑也就不足为奇了。
乐晨歌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对自家孙女了若指掌的老人,她也没点破,笑着说道:“欲让其余四脏也能引气转元其实并不难,前人便有不少大能做到了这一步。”
乐晨歌还没来得及高兴,婆婆就话锋一转:“但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将这条路走通,因为他们能凝聚,却无法收集。人元这种玄妙的物质,在人体内仅有心脏方可容纳,它若不在心脏这件容器中,便会很快逸散,消失于无形。不管先辈们怎么尝试,都是这个结果。修得人元却又无力存储,这和不能修炼有何区别?”
少女闻言有些失落,不过当即又将情绪调整了过来。
婆婆摸了摸乐晨歌的小脑袋,笑道:“乐儿,很晚了,我们就寝吧。”
“好的婆婆。”乐晨歌轻声回应道。
婆孙二人洗漱过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半时分,乐晨歌躺在床上,仰望着天窗外那轮青辉四射的明月,脑海里无端浮现出婆婆话语中的两个字。
容器。
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