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凉天》任如意

15、二夫人教女向道

　　睎姐儿哭了，二夫人心中也苦涩，虽然对睎姐儿说自己日子过得自在，但是世间哪个女人不想找一个志同道合者,相互尊重、彼此扶持的过一生呢？她这一世没遇到，世情如此，也不敢奢望睎姐儿能遇到，只保留这一份希望罢了。
　　况且人生在世，难道只有嫁得良人才是最好归宿？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围着丈夫与家庭打转才是终极目标？二夫人不这样看，有真正的伴侣可以携手自然好，没有也只是遗憾，毕竟几千年来婚姻缔结也不单因为是志同道合、两情相悦。如果非要结两姓之好，有底线、重契约的人家才是首选。
　　二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让睎姐儿学道，就拜在妙然真人门下，做个弟子。
　　妙然真人已经四十出头，她是皇室公主，封号华阳，是皇帝的嫡亲姑母、先帝的亲妹妹，身份显赫，地位崇高。先帝初当政时，有权相苏茂把持朝政、权倾朝野，先帝在朝上举步维艰，甚至政令不能下达。先帝手中无人，皇位坐得窝囊，只能韬光养晦，以待来日。先帝为了麻痹苏茂，甚至对他及其党羽大加封赏，苏茂立于朝堂三十余载，毕竟老奸巨猾，得意之余也有疑虑，便在朝会上张嘴为幼子苏阳求取华阳公主。
　　先帝回宫与太后商议，太后不允。华阳公主虽十六岁，却深明大义，向太后谏言，苏茂是痈疽之患，但他操握权柄、结党营私多年已是根深叶茂，拔除他不是一日之功，她愿意嫁进苏家为皇兄决痈溃疽赢得时间。太后再三权衡利弊，只得应了。
　　华阳公主为了扶持先帝，嫁到苏家，却不想苏茂的幼子苏阳是个书痴，尤其喜欢游记，志向便是走遍千山万水，描绘壮丽山河。苏阳不但是个书痴还是个情痴，待华阳公主诚挚细心，知道她常年困在深宫，时常带她穿了便服，二人相携乔装出游。街巷瓦肆、小食百戏，乡间荒野、骑马观鸟。金陵内外，处处留下二人足记。
　　华阳公主知道皇兄是要扳倒苏茂的，苏茂一旦倒台，苏家必是灭门之祸，她曾提醒过自己与苏阳保持距离，但苏阳人品高洁，待她如此真心。她因婚前喝了药，两人多年没有生育，苏阳却毫不在意，只与她寄情于山水之间，他待她这样情深，她就是一座冰山也要被他消融了。午夜梦回，她也曾想过苏家的结局，看着苏阳沉睡的脸庞，她下了决心，待结案后求皇兄放他们夫妻归隐山林。
　　想法总是好的，她却没等到最后，在苏茂下狱，全家封府待审时，他就在书房自尽而亡，只留了一张纸 “此生缘尽，请君珍重”。她还没来得及向皇兄求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对你和你对我是一样的。”
　　她不想再嫁，又不想让太后和皇兄为难，便离了金陵去做女冠。太后只此一女，愧疚疼爱她，便为她在燕京修了长春宫。
　　华阳公主从此便是妙然真人。
　　只要不涉及谋反，再没人动得了长春宫一分一毫。
　　二夫人与妙然真人平辈相交十几年，二人是真正的知音，妙然真人同情二夫人的遭遇，又佩服她的刚强决绝，为了二夫人能得真正的自由，替她出面请了江宁洞玄观灵慧真人收她为关门弟子，当时灵慧真人已过耄耋之年，读了妙然真人的手书，知道二夫人的言行志向，大加赞赏，亲自回信选了收徒的吉日，并为这个未曾谋面的徒弟取了道号“妙清”。妙然真人拿了信去向府要人，向怀德怎敢得罪皇帝的姑母，派了家丁仆妇护送二夫人远行金陵拜师。
　　灵慧真人送了亲手抄写的《道德经》、《逍遥游》，给二夫人，并许她在家修行。
　　妙清，多么好的寓意，二夫人得了这层身份的庇佑，才能真正随心的生活，她是信奉“不自由，毋宁死”的。如今，世事轮回，她又要让女儿学道了。信道是假，追求自由是真。
　　可是这话该怎么对女儿讲呢？吐露实情说我与你父亲再过不下去了，因为你又不能和离，还要在向家待下去，但看见他我就恶心，没有办法做了女冠，我压根不信鬼神，更不信三清，这话是不能讲出口的。可不说清楚，睎姐儿真的信奉三清、一心向道，远了俗世，又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二夫人只得求助于妙然真人，妙然真人做在太师椅上，听了她这番计较，笑她当局者迷。
　　只见妙然真人叫了睎姐儿来，待她进来行了礼，便笑眯眯说自己看睎姐儿如何喜欢，觉得和她很是有缘，想收睎姐儿做个挂名弟子，不必熟读经典，上了谱系即可。
　　睎姐儿看向二夫人，见母亲点了头，便有道姑拿了拜垫，待睎姐儿磕了头称了师父，妙然真人便送了她一块如意玉牌，为她挂在胸前。“从此，你就号‘守志’吧”。
　　二夫人看着细眉细眼的妙然真人，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妙然真人拍了拍她的手，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