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梦》万俟泓

4、石磊参军

　　齐远洛回到自己将营里后，将齐仲谦昨晚给他的地形图研究了将近一宿，终于定下了行军路线与作战方案。次日一大早，齐远洛给韩修交待了些事情后，便去与吴猛讨论进攻、回合时机，待一切都确认无误后，才回到自己的营帐里用早膳。
　　膳罢，齐远洛刚坐下想再研究一下作战方案，便听得韩修急促的声音自帐外响起“报”，齐远洛心惊，韩修如此惊慌，莫不是点兵出了意外？忙唤道，“进来！”“何事？”齐远洛放下手中的作战图纸急切地看着进帐的韩修。
　　“将军，您昨天新收的小兵打了人，闹了事，刚好被元帅撞见了。”
　　“父王！”齐远洛心中一惊，父王治军一向严明，必是容不得石磊这番，于是忙离了桌案，快步掀帘跑了出去，韩修见状，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不是让你把他分配到火头军营吗？怎么闹事了？”
　　“就是因为这个，说是石磊那小子不服被屈当一个火头军，然后就跟火头军营里的人有了口角，结果就打了起来，那小子功夫不错，竟然打倒了十几个人。”韩修一边跟着跑，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齐远洛讲清楚。
　　二人跑到军法营的门口，正见两个士兵正架着被五花大绑的石磊，石磊脸上有血迹，却还是一脸不屈。
　　“慢！”
　　押着石磊的士兵见得来人是齐远洛，都恭敬地抱拳行礼，“将军！”
　　而石磊则委屈地盯着他，齐远洛走到石磊跟前，“你是要做大英雄的人，怎么可以因为打人闹事丢了性命！”齐远洛对着石磊厉声呵斥。
　　“我没有想打他们，是他们说我只能当火头军，我不服，我要上战场打仗，我不是要当一个火头军！”石磊不服气，吼道。
　　“当火头军怎了，火头军对打仗取胜同样至关重要，将士不吃饱，哪有力气吃饭？你连个火头军都当不好，怎么当好带兵打仗的将军？你太辜负我对你的期待了。”
　　石磊闻言，一怔，将军想过要让他当将军？只是现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噙着泪，说道：“将军，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您的救命之恩，我无法报答了。我也辜负了在天之灵的爹爹，如果有来世，我再来当个英勇的将士，报答你们的大恩！”石磊言辞诚恳悲戚，他眼中闪现的亮光，更是刺痛了齐远洛，他那么不屈倔强的人，竟然哭了，愿也是这般令人心酸。
　　齐远洛心下动容，对左右吩咐道：“先放了他。”
　　“可是将军，元帅下令，闹事者死！”士兵为难地望着齐远洛，元帅让他们立即处死闹事者，现在他们因齐远洛前来而逗留片刻已是违规破例了，怎么可以放了闹事者呢？
　　齐远洛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于是，说道：“此事容本将去向元帅求情，在本将来之前，你们任何人都不能动他！”
　　两士兵看了看齐远洛，迟疑片刻，还是同意了。将军是元帅的儿子，或许真能让将军收回成命。
　　齐远洛望着凝望着他的石磊，说道，“等我回来！”又转向韩修，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他！”说罢拔腿就跑。

　　“元帅，末将齐远洛求见！”急急忙忙跑来的齐远洛，还是在齐仲谦帐外停住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军中无父子，不容他有丝毫的放肆。
　　在听得齐仲谦威严地说出一声“进”时，齐远洛激动地跑了进去，一进帐便跪了下去。
　　“何事？”齐仲谦不解地看着急急忙忙跑来便跪下的齐远洛，眉头微蹙，难道他要临阵脱逃，不敢接受截断沙桓攻势的任务。
　　“元帅，末将斗胆请您饶了石磊一命。”齐远洛抱拳道，见齐仲谦一路疑惑，便补充道，“就是那个闹事的火头军小兵。”
　　“是他！”齐仲谦这下倒想起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是来推辞任务的，原来是那求情的，可一想起齐远洛是来为一个闹事的小兵求情，心中的怒气却也升了起来，厉声骂道：“难道你不知道，军中的规定吗？那小子猖狂至极，竟敢在本帅巡营的时候打架闹事，简直目中无人，如此狂徒罪该一死。”
　　齐远洛一听，心底凉了一大截，立马道：“元帅，那小兵不过是年少气盛，一时失手，再兼他昨天才入的军营，对军中规定还不清楚，不知者无罪，还请元帅饶过他这一回。”
　　“昨天？本帅何时招兵了。”齐仲谦闻言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未经皇上允许，私自招兵罪名可不小！
　　“元帅，是末将昨天在平州城收的，他……”
　　“混账东西！”还不待齐远洛说完，齐仲谦已怒不可遏地踹了齐远洛一脚，上前指着被踹倒在地的齐远洛，骂道，“谁人给你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招兵，一旦皇上怪罪，你就算有再大的功勋也救不了王府！说！你招了多少人？”如果必要，齐仲谦会毫不留情地让着那些新招的士兵消失匿迹。齐仲谦骂着，气不打一处出，抬脚又是一踹，将齐远洛踹出三步远，齐仲谦在发怒打人的时候，从不会顾及齐远洛的身份，也一向不会顾及父子亲情。
　　“元帅息怒！”齐远洛慌乱地爬起来，跪直身子，拖住盛怒的齐仲谦，止住了他的再起一脚，“末将只招了这一人，他本是平州城外的幸存者，立志上战场杀敌，才投的军。末将也是见他父母双忘，无处可归，且一心杀贼才招的他。真的就招了这一人，而且知情的将士都是心腹之人。”齐远洛赶紧解释，他知道父王的手段，为了保护王府，他是会不惜一切的，任何威胁到王府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哼！”齐仲谦闻言，知只有一人，才松了一口气，抽离被齐远洛抱住的衣袍，冷冷说道，“最好不要有下次，不然别怪我大义灭亲。”
　　“知道，谢元帅不杀之恩！”齐远洛抱拳说道，见齐仲谦的脸色微微缓和，复又说道，“还请元帅饶石磊一命。”
　　“不行！他是私招的兵，本就该死，如此死了一了百了！”齐仲谦坚决地说道。
　　“元帅，石磊是个好材料，将来必定大有成就，对我齐家军也是极好的，还请元帅饶他这一回。私自招兵的人是我，也是我未对他妥善安排，才有今日之事，错在我，如果元帅非要惩罚的话，末将愿一人承担，只求元帅饶他一命，将他交由我处置。”
　　“你！你以为本帅不会罚你吗？”
　　“末将不敢！只要元帅饶他一命，将他交由末将处置，末将甘受一切惩罚。”
　　“好！好极了！”齐仲谦握拳说道，骨头捏得咔咔作响，在空旷的帅帐中显得格外明显，却也格外阴森恐惧。
　　齐远洛直直跪着，静候着齐仲谦的惩处，然而齐仲谦却也沉默了，一时间帅帐中安静得可怕。
　　良久之后，齐仲谦才开口道：“你对他最好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不然休怪父王不客气。”齐远洛闻言一愣，齐仲谦这是以父王的口吻，而非元帅的口吻在跟他说话，片刻后，才回过神齐仲谦所说之话的意思，于是赶紧抱拳发誓坚决没有。
　　齐仲谦看得齐远洛眸中的澄澈，知他所言非虚，心里寻思，齐远洛此刻出征在即，父子俩却为此事闹僵，并无好处，还不如依了他，也好让他全心全意作战，但齐远洛私自招兵之事还是得给他给警戒。齐仲谦心中想定，转身而立，背朝着齐远洛挥挥手，说道：“此事依你，起来吧！等你战胜归来后，自去军法营领二十军棍吧！”
　　齐远洛听得齐仲谦愿饶过石磊，心中大喜，全然不在意那在等着自己的冷酷无情的二十军棍，忙叩头感谢。“谢元帅！”
　　“本帅令出必行，你可别因逃避军法处置而不回来！”齐仲谦沉声说道。
　　齐远洛怔怔地看着齐仲谦的背影，虽然此刻他看不到父王的神色，但他可以读懂父王心底的担忧，心中一阵感激，抱拳哑声道：“末将一定会回来……受罚的。”
　　“下去好好准备吧！”
　　“是，末将告退！”齐远洛说罢，抱拳退出了帅帐。

　　军法营那边，押着石磊的士兵看着齐远洛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都有些着急了，而韩修更着急，如果将军还没归来，士兵执意要依令处决，他该怎么办？而此刻本最该着急的石磊，却是最轻松的，好像他知道齐远洛一定会回来，一定能救他一样。
　　“韩副将，您看……这将军都去了那么久了……”
　　韩修闻言眉毛一皱，士兵又在问他意见了，“等等，再等等，将军说他没回来之前，你们都不可以动手。”
　　“可是，韩副将，都已经两柱香时间了，再耽误下去，只怕我等都要获罪。”
　　“等等，再等等，将军一定会回来了的。”韩修嘴上说得坚决，内心却很没谱，元帅怎样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将军能否说得动元帅真的很难说，若是最终没能说成，他和将军，以及这两个行刑的士兵，耽误行刑，都难逃军法处置。此刻他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望向齐远洛去的方向。
　　“嘿嘿……”几声轻笑在韩修身后响起，韩修回过头，见石磊正对着他咧嘴。
　　“小子你笑什么？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你居然还笑得出来？”“韩修走向他诧异地问道。
　　“韩大哥，你是个好人！”石磊说道。
　　“现在知道我是好人了，昨晚把你送去火头营，你可还要打我呢！”韩修佯怒说道。
　　“韩大哥，见谅，是我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倒没事，就怕你给将军添麻烦了。”韩修小声嘀咕着。
　　“韩大哥？”石磊没听清楚他的话。
　　“没事！”韩修说道，瞧见石磊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便胡乱地说道，“再等一会，将军肯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我信将军。”
　　“你小子哪来的自信，还怎么乐观，这可是你的命啊！”韩修惊叹道，他从一开始便没见到石磊脸上有些许地恐惧，“你小子不怕死啊？”韩修捶了石磊一拳。
　　“韩大哥说笑了，谁人不怕死，我还年轻，自然更怕死，我只是相信将军。”石磊微笑地说道。
　　“嗯嗯，我也信将军！”韩修坚定地说着，早在三年前，初见十五岁的平遥王世子齐远洛一身戎装，策马御风，他便认定，齐远洛是他愿意此生一直追随的人。而事实上，齐远洛也并没让他失望，战场上的齐远洛勇敢果断、身先士卒，对将领谦卑有礼，对士兵亲切温和，丝毫无王侯公子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恶习。
　　韩修还沉浸在回忆中，却听得身前的俩士兵齐齐行礼，“将军”，他抬起头，果真见到齐远洛朝这里跑了过来，激动地迎了上去，“将军，怎样？”他语气中带着关切，既是关心石磊，也是关心齐远洛。
　　“没事了！”齐远洛朝他轻松一笑，走到押着石磊的那俩士兵跟前，说道，“元帅有令，此人交由本将处理，放了他。”
　　“是！”士兵齐齐抱拳，动手解开绑着石磊的绳子。
　　石磊被绑了许久，此刻早已身体酸痛，然而此刻刚得自由的他顾不得揉揉背绑得酸痛的胳膊，径自在齐远洛跟前跪下了，“谢将军救命之恩！”
　　“你啊！起来吧，以后不要这么糊涂了，本将救得了你这一次，未必救得了你下次。你要记住，当个军人，就得恪守军规。此次念你初犯，姑且饶你一回，下不为例！”齐远洛为了救石磊一命，自己担了二十军棍，可看到这个固执顽强的少年，他还是没忍心惩罚他，或许，石磊只是年少气盛，不懂事吧，或许，自己对他的安排本不合理。
　　“是，小的明白，谢将军！”石磊抱拳说道，却没有起身，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齐远洛。
　　“有事吗？”齐远洛被盯得疑惑。
　　“将军，请不要让小的回火头营，小的想跟你上战场杀敌，请你让小的加入骑兵营吧。”
　　“你想加入骑兵营？”齐远洛瞪大眼睛，诧异的问道，“你可知骑兵营的士兵是全军营最优秀的士兵。”从火头营转到骑兵营，这可是非一般的跨越啊，这小子还真有志气。齐远洛想着，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瘦弱的小伙子。
　　“我知道！”石磊抱拳，接着道，“我要成为最优秀的士兵，我要跟你一起上战场杀敌。”
　　对上石磊诚恳真挚的双眸，齐远洛顿了片刻，说道：“再说吧！”接着转身对身后的韩修，说道，“韩副将，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韩修抱拳应道，他知道将军的意思是让他收下石磊，再看石磊还愣着，便拍了他肩膀，说道，“小子，你还愣什么，快谢谢将军！”
　　石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叩头道：“谢谢将军！”
　　“别谢我！我只是答应让你暂时进入韩副将统领的骑兵营，至于能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兵还要看你自己。”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将军的厚望！”石磊激动地说道。
　　齐远洛闻言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走开了，韩修见状，跟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将军，您没事吧？”他不相信以齐仲谦令出必行的性子能轻易应了齐远洛的求情，能得元帅饶了石磊一命，想必将军是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能有什么事？”
　　“可是元帅他……”
　　“没什么？对了，明天的事情安排得怎样？”
　　“回将军，一切安排妥当。”
　　“行！”
　　韩修突然想到一事，问道：“那他可要？”
　　齐远洛闻言，回过头看了石磊一眼，而后迅速说道：“他就不用了。”一个刚入伍不到两天的人，还未经过训练，他怎么忍心带他去赴一场九死一生的厮杀。
　　“是，末将明白！”韩修抱拳说道，而齐远洛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便走开了。
　　“韩大哥，将军，他……”石磊看着齐远洛离去，凑到韩修跟前好奇地问道。
　　不料韩修没有回答他，而是严肃地说道：“石磊听令，速回骑兵营接受训练。”
　　“是！”石磊也不含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也明白今后再叫韩修为韩大哥，就有些不妥了。
　　韩修把石磊领回自己的骑兵营，把他交给一个负责训练的都尉，便自顾回去忙明天行军的事了。石磊虽然不知齐远洛和韩修匆匆离开是在忙什么，可一想到自己终于如愿进了骑兵营，离齐远洛又更近了一步，便不由得高兴，也不枉他兵行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