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甲子》绝回

4、第四章

　　虽然幼儿园的生活很有趣，但天性多动的齐绍难以适应被管束的日子，所以一有机会他就想法设法地翘课。
　　例如今天：
　　张欣德和同事出门旅游，留下父子俩在家，结果两人就睡过了。其实睡过的人只有齐良山一个，齐绍今天六点就醒了。幼儿园要求七点七点半上学，齐绍看看墙上挂的表，又小心翼翼地走到齐良山的卧室，看他爸睡得很香并没有要醒的迹象便放心了。齐绍帮他爸盖好被子，还轻轻地在他爸肚子上拍了拍，之后才悄悄回屋裹在被子里装睡。

　　八点。
　　一通电话将齐良山从梦中唤回了现实。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挂表上有些不真实的指针，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翻身下床接起了电话。
　　"啊、啊啊，我？单位呢，嗯，我现在很忙，挂了啊。齐绍？在幼儿园呢，没、没睡过，行了，再说吧。”
　　挂掉电话后齐良山才清醒些，想起自己昨晚根本没有上闹钟。
　　“齐绍，快起！”齐良山一边穿着衬衫一边冲进齐绍的房间。
　　“嗯～”齐绍钻出被窝伸了个懒腰。
　　齐良山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把他拽倒身前，粗鲁的给他穿着衣服。可齐绍并不好好配合，浑身软得跟没了骨头似的。齐良山可没什么耐心，使劲拽着齐绍的胳膊就把衣服往上套。
　　给齐绍穿好衣服，刷了牙洗了脸，已经八点二十了。紧赶慢赶中齐良山还是不忘洗脸、抹擦脸油、梳出他的大背头。等忙完这一切就八点半了，齐良山冲齐绍丢下一句：“自己去吧，路上小心点。”之后就抄起公文包急急忙忙地跑了。

　　齐绍自然不会乖乖地去上幼儿园，他等老爸一走就跳到沙发上画画去了。
　　说起来齐绍还是很有画画天赋的，他用彩笔画了一只大黄狗，虽然线条歪歪扭扭的，但狗的特点被把握得很好。
　　画好后，齐绍跪在桌子上将他的画用胶带纸贴在了墙上，这面墙已经贴了大大小小数十张的画。

　　忽然门外穿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齐绍好奇地打开一条门缝悄悄地观望着门外的情况，只见几个穿着工人服的男人正在往楼上搬家具。
　　“你好啊！”
　　一张脸突然凑到门缝前，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齐绍愣了愣，“碰”的一声将门关上，过了几秒又将门彻底打开。
　　“你干什么？”门外的男孩不解地问。
　　齐绍扬起头打量着男孩，用奶音老气横秋地说：“我妈说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不过你是小孩儿，就没关系了。”
　　男孩不满地说：“你才是小孩儿，我比你大多了，我都能绑架了你！”
　　说完就抓住齐绍的胳膊，要把他拽到外面。
　　没想到齐绍的劲儿也很大，死死顶住门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哒哒哒哒”
　　一个打扮洋气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楼上走下来，上前拉开男孩，生气地对男孩说：“不准欺负小弟弟！”
　　“哦……”
　　男孩垂下脑袋，但余光看向齐绍时却时却不由笑着说：“小弟弟。”
　　女人弯下腰摸着齐绍的脸问道：“宝贝儿，你叫什么啊？”
　　“我叫齐绍。”齐绍乖乖地回答。
　　“多大了？”
　　“四岁。”
　　“爸爸妈妈不在吗？”
　　齐绍脸上闪过一丝警戒：“……他们马上就回来。”
　　“哦，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
　　女人看齐绍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觉得十分有趣。
　　“阿姨只是随便问问，你看这个哥哥。”女人指着男孩说，“他叫杜秋泽，比你大三岁，今年上一年级了。”
　　齐绍点点头，冲着杜秋泽清脆的叫了声“哥哥”
　　女人笑道：“看人家弟弟多懂事。”
　　杜秋泽也被这声“哥哥”叫得很受用，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弟弟，当即从兜中掏出一盒大大泡泡糖，他拽出一大截泡泡糖递到了齐绍嘴边，说：“你吃吃这个。”
　　齐绍咬掉泡泡糖，塞进嘴中。
　　杜秋泽接着和他说：“千万别咽了啊，你就嚼，可甜呢，没味儿了就把它吐出来。”
　　其实要是换了别的吃的齐绍可能还不稀罕，可这泡泡糖他虽见过但他妈从来不让他吃，说什么“泡泡糖很粘，不小心咽下去就把你肠子都粘住了！”
　　虽然齐绍真的被他妈妈唬住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吃的欲望，谁叫他最开始会说的字就是“吃”呢。
　　“谢谢。”
　　吃人嘴短，齐绍嘴甜地向杜秋泽道谢，一下就让他忘记刚才两人之间的小别扭了。
　　“没事儿，有空上楼找我来玩，我有水浒全套的卡片呢。”杜秋泽得意地对他小炫耀着。
　　一听水浒全套，齐绍的眼睛就亮了。
　　什么是水浒全套呢？在他们幼儿园流行吃一种干脆面，一袋干脆面里一张水浒人物，现在他经过交换或威逼利诱已经集齐了105人，就差宋江，花荣和燕青 。他想找机会跟杜秋泽把那三个人换来，那可就牛了。
　　这么一想，齐绍表现的更友好了。
　　“好了，以后要好好相处。秋泽，上去收拾你的东西。”女人拉起杜秋泽的手和齐绍道别。
　　杜秋泽一步三回头地和齐绍摆着手，不断地说：“我再来找你玩！”
　　小齐绍也冲他们摇晃着小手，听到他们进屋关上门后才回去，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堆着积木房子。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外面没了搬家具的动静，也到了中午该吃饭地时候，齐绍有些饿，便想到冰箱中找些的。他个头还小，只能垫着脚、扬着脖去够冰箱门把手。这一扬可坏了，嘴里那嚼得早已没味的泡泡糖直接滑进了他的食道。
　　“不小心咽下去就把你肠子都粘住了！”
　　这句话不断的在齐绍脑海中回放。
　　“我快死了……”齐绍绝望地想着，“还没挣大钱给姥姥买老太太装呢！”
　　齐绍所说的姥姥就是武嫂。说来也怪，他管武家老两口叫得是爷爷和姥姥，管他们的孩子却叫哥哥姐姐。这么乱辈分的叫法是武嫂教得，而那个长大了给买她太太装也是武嫂天天在他耳边叨叨的。
　　齐绍小脸煞白，晃晃悠悠地走出门，蹲在楼道的窗户旁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齐绍就这么蹲了半天，直到闻到一股饭香。
　　反正要死，死前也要吃饱！
　　这么想着，齐绍便打算回家把冰箱中的好吃的一扫而光。但悲剧的是，他之前失魂落魄地跑出来，竟然把门锁住了！这回齐绍真是失落到了极点，干脆又蹲回了原处继续哭。

　　“我死了会被刨开肚子的，妈妈就看到我肠子都被粘住了，就知道我偷吃泡泡糖了”。
　　“临死”的齐绍竟然在想这些……
　　“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啊？”这声音来自于齐绍刚刚认识的朋友——杜秋泽。
　　齐绍背对着他，藏起自己满是泪痕的脸。
　　“怎么了？”杜秋泽试图去看他的正面，但被他躲开了。
　　“吃饭了吗？”杜秋泽把手搭在他肩上，问。
　　齐绍捂着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哭过的：“哥哥，咽了泡泡糖多会儿就死了？”
　　“啊？不会死啊，你把泡泡糖咽了？”
　　“不会死？”齐绍抬起头巴巴地望着他。
　　“我都咽过，没事。”杜秋泽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
　　“真没事儿？”齐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杜秋泽看光说没用，干脆揪下一块泡泡糖放嘴中使劲嚼了嚼就咽了。
　　“没事，你看我都吃了，不骗你。”
　　齐绍这下也松了口气，心中埋怨妈妈竟然骗他。
　　杜秋泽想想又补充道：“吃了是不会死的，但是不好，唔，反正就是不好，下次小心点。”
　　“哦！”齐绍点着头，手心重重地揉了揉眼睛。
　　“别揉，我妈说哭完一揉就肿了。”杜秋泽说着拉开他覆在眼睛上的手，两人一个照面，杜邱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熊猫！”
　　齐绍不解地看着他，他提起齐绍的小爪子说：“看，脏得！”
　　齐绍不理会他，抽回手继续揉眼睛。
　　“别揉，别揉，我带你回我家洗洗。”杜秋泽弯着腰，抱住齐绍的胳膊往起提他。
　　“不去。”齐绍死活不跟他回去。
　　“那去你家。”
　　“门锁住了。”
　　“……”
　　杜秋泽跟个大人似的叹着气，说：“那去水房洗吧。”
　　齐绍趴在窗户上，四下张望着，半天才说：“走吧。”
　　齐绍一路小跑地进了二十米外的水房，杜秋泽一路跟着他，喊道：“别跑，别着急！”

　　进了水房，齐绍看到看水房的大爷在和人打麻将，便直接去拧水龙头。
　　“诶！”杜秋泽一下冲过去打掉他的手，“热的！”
　　杜邱泽说完便去门房外的架子上拿下洗脸盆，接了些热水又兑了些凉水，递到齐绍跟前。
　　“洗吧，你会洗吗？”
　　平常都是张欣德或武嫂帮齐绍洗脸，但齐绍却有种莫名的、他会洗脸的自信。
　　“会，我在家都是自己洗。”
　　小朋友又在习惯性吹牛。
　　“那你自己洗吧。”杜秋泽把洗脸盆给他放在地上在一旁看着他。
　　齐绍蹲下身，双手沾上水就往脸上抹，结果整张脸都被他黑了。
　　“你在家都是这么洗啊？脏兮兮的。”
　　杜秋泽也蹲了下来，一手抓住他的两个手腕，一手沾上水帮他洗脸。洗完脸后杜邱泽又帮他洗了手，最后从左右兜各取出一条手绢，一条帮他擦脸，一条帮他擦手。
　　齐绍盯着其中一条手绢觉得很眼熟，杜秋泽见他一直看着那条浅粉色的手绢，便问，“你看什么呢？”
　　齐绍指着那条手绢说：“和我同桌的那条一样。”
　　“你同桌男的女的？”
　　“女的”
　　“哦。”
　　杜秋泽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
　　齐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等着。”
　　杜秋泽又接了一盆水，把那条浅粉色手绢洗净拧干后，便送给了齐绍。
　　“你明天去幼儿园记得拿上啊！”杜秋泽又是奇怪一笑。
　　“我有手绢，蓝色的，比你的好看。”齐绍从上衣兜中抽出一条浅蓝色手绢。
　　“我的手绢更大，你看，对吧，把你的手绢给我吧。”
　　齐绍想了想觉得还算划算，就跟他换了手绢。但齐绍心中却有种隐隐的不安感，只是他想不出一条手绢又能怎样，便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