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苏幕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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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情可有好些？”方燕鸿坐在宁九漓的边上，低低地问道。
万籁俱寂，唯有山风轻拂。
静了很久，也没有回答的声音，他只觉得肩上一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转头一看，原来是颗脑袋。
弯弯的眉下，一双眼睛微微地闭着，凌乱的碎发，丝丝缕缕滴遮住了面容，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覆在朦胧的清莲上。
景色绮丽，看景的人却睡着了。
方燕鸿看着肩上人儿的静静的睡颜，想起眼前的人无数次想要偷骑大黑马的日子，笑容渐渐绽开。
不知不觉，初起的红日向空中飘去，天已大亮。
宁九漓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她一只手伸展得很顺畅，但另一只却像是抵住了什么东西，怎么也伸不开来。她使了使劲，那东西偏偏比墙还硬。
她终于把眼儿完全睁开，这才发现，比墙还硬的，原来是人的胸膛。
她赶紧收回了手，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
“方大哥怎么不叫醒我？”她正襟危坐，屁股往后挪了挪，与方燕鸿保持了数寸距离。
“本就是睡觉的时候，是我吵到你了。”方燕鸿抱歉道，眼中闪过一抹伤逝。
“方大哥，你真好。”宁九漓扑上前去，一手挽住了方燕鸿的胳膊，眼里仿佛闪着感激的泪光。
方燕鸿被宁九漓这么一扑，一朵红云又悄然浮在了脸上，宛如那初起的朝阳，溢着好看的红光。
这朝阳初起在人的脸上，不也很美吗？
宁九漓如是想着，嘴角生花。
这一日的心情，便犹也如那朝阳一般，冉冉升起。
这样的愉悦，直到重新回到了永宁宫。
她别过方燕鸿，重新踏进殿门之时，公子默早已立在了那里。
仍是那一席青衫，星眸里一汪淡淡水色，如瑶琳仙水。
“阿漓今日起得倒早。”公子默道。
“不知道默哥哥今日来，有何要事？”宁九漓问道。
“文书来传，羲子翌将于下月迎娶汐国二公主。”公子默清清浅浅地说着，淡如远烟。
宁九漓心头大震，但看眼前之人，眸中波澜不兴，找不出一丝疑窦，更何况此乃大白于天下之事，哪有半点说谎价值。
于是，本来愉悦的心，又沉了下去。
“阿漓没事吧？”公子默望着脸色渐渐黑去的宁九漓道。
“没事，头痛而已。”宁九漓支着脑袋，故作潇洒地道。
公子默微微一叹，指了指脑袋道：“这里是用来装思想的。”看到宁九漓有所疑惑，又指了指心道：“这里是用来装感情的。”
顿了片刻，声音才若隐若现：“那么你到底是头痛还是心疼？”
宁九漓未答，怪不得她的头虽痛，但心纠得更紧。
“默哥哥，许是早上吹了山风，着了凉吧，所以头疼得厉害，我先回床上去睡回儿。”宁九漓逃也似地走出了大殿。
走得极快，仿佛背后是座牢笼一般。
回到房间，还来不及脱衣，便已经先往床上瘫倒了去。
被子捂着头，头沾着枕子，但眼前却是春光旖旎。仿佛回到了那个初识的林中，他挥剑砍柴，她生火烧兔，他牵着她的手，促成两只鸳鸯成双，他嬉笑着说，小裴子，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我的如夫人。
恍如昨日，却已成灰。
他始终在她的心里占了个角落吧，所以心才会宛如刀割。
她的心越疼，她便抱着头越紧，仿佛紧紧地箍住了头，便能忘却心里的难受。
“阿漓，吃饭了。”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即使她捂住了被子，遮住了耳朵，但依旧听到了那如往昔般温润的声音。
“默哥哥，我不饿。”宁九漓隔着被子，那声音听来，便是闷闷的。
“再怎么不舒服，也该把饭吃了，人不能一日无食。”公子默仍是耐心地劝解道。耐心绵长，仿佛不达目不罢休。
她深吸了口气，抚平了心绪，怏怏地钻出了被窝，便看见公子默坐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碗粥。正要接过，公子默却道：“还是让我来喂你吧。”
宁九漓尚未反应过来，匙子已递到了嘴边，她只好张了张嘴，把粥咽了下去。
她机械地吃着，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白皙的脸上，鼻梁挺直，眉飞双鬓，眼若清潭，其中波光潋滟，即使脸上不笑，眼里也含着笑意。
她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眼前之人的脸庞。
“默哥哥，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你？”宁九漓轻轻地叹道。
“阿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公子默反问道。
宁九漓摇了摇头道：“我的眼睛并不好使。”
公子默忽然放下了碗，脸上一片煞气，双指成爪，动作如风，向宁九漓的眼上剜来，仿佛下一刻便要扎入眼内。
千钧一发之际，宁九漓缓过神来，急忙向旁避去，这才险险地躲开了公子默的攻击，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她的眼便要废了去。
“默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宁九漓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道。
“既然眼不能视物，留着何用？”公子默冷冷地道，面无表情。
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袭来，宁九漓只觉得寒毛竖起，浑身发颤，想不到平日里君子如玉般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向床角里一缩，小心翼翼地辩解道：“默哥哥，我不是透视眼，如何看得清你人皮面具底下的真容？”
“你还是看不清？”公子默作势又伸出了手指。
宁九漓赶紧大喊道：“看清了，你没有带面具，现在的你，便是真正的你。”
公子默放下了手指，脸上温柔如故，仿佛刚才那个充满戾气的他，全不是他。
宁九漓松了口气，不由叹道：原来一个人变脸竟然可以这样地快。
这可要比宋秋寒厉害得多，好歹那人从执著的书呆子到正气凛然的翰林学士，已是事隔多日，怎像公子默这般仅片刻之功。
“阿漓，来，张嘴。”正想着，公子默又把匙子递了过来。
声音像是刚采摘出来的棉花，柔软得紧。
“默哥哥，我自己来吧。”刚才怎么一折腾，她的眼睛虽逃过一劫，可背上已是湿腻腻的一片，冷汗津津，如何敢让公子默再度靠近于她。
“阿漓怕我？”公子默的声音仍然柔软着，但柔声中带着一丝寒冽。
她如何能不怕，她心里怕着，却硬是忍住说话的冲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公子默微微一笑，胜似海棠花开：“阿漓真的不怕？”
宁九漓坚决地点了点头，如同壮士断腕。
“那么阿漓喝粥吧？”他执着匙子，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才送进宁九漓的嘴里。那宠溺的表情，似水的温柔，若是没有刚才那般惊悚的样子，像足了疼爱妹妹的长兄。
但宁九漓却觉得喝粥的时间无比漫长，一碗见底，竟恍如经历了从幽都到平城的距离。
“阿漓，外头阳光正好，同我出去走走如何？”公子默探寻地问道，但宁九漓却没有说不的勇气，她乖乖地下了床，乖乖地跟在了公子默的后头。
外面的阳光的确不错，光彩淡淡的，但照在人的身上，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就像饮着醴泉般舒坦。宁九漓在后面狠狠地踩着公子默的影子，仿佛如此，便能挥去胸间的沉郁。
她正踏得起劲，公子默忽然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宁九漓蹬脚的模样。他道：“你这么了。”
宁九漓猝不及防，脚愣是提在了半空中，却无法作答。
公子默扬了扬眉，化为微微一笑，道：“阿漓的脚踩到了什么脏东西吗？”
宁九漓赶紧点了点头，脚下化踩为抹，仿佛正在拼命地把脚上的脏东西给甩去。她用的劲道不小，所以脚下还真散落了不少泥土来。
她指着这些泥土，嘟着嘴，抱怨道：“今日宫人太过偷懒，扫地时，都没有把路中央的一块大泥给清理干净。”
公子默笑道：“阿漓低着头，都能踩到泥，今日当值的宫人的确该罚。”
宁九漓讪讪一笑，眸光一转，忽而生亮，手指朝向天空，兴奋地嚷道：“默哥哥，你看天上。”
她声音愉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公子默诧异地抬头看去。却见一条枯枝不偏不倚地坠落下来，正好砸中了他的脑袋。
宁九漓扶腰大笑着：“默哥哥抬着头，都能让枝条给砸到了，真该把那树砍去。”
明明是嘲讽，公子默倒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畅快，轻轻一挥，便把头上的枝条拂了去，好似掸去灰尘一般。
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温暖的笑意，伫立在宁九漓身边，轻轻地道：“这一笑，阿漓的心可宽了许多？”
宁九漓的笑容敛了些，大笑成了微笑，笑不露齿。她倒是忘了，公子默尚怀着一身深浅莫辨的功夫。
“羲子翌娶汐国的二公主，这算盘，实在是打得太妙。”公子默望着远方，叹道。
“哦。”宁九漓随口应和着，静听公子默的下文。
“此一婚事，可谓一举三得。一来可修复汐、汔两国的关系。汔国王后的死得蹊跷，汐国表面上没说什么，可是嫌隙暗生。汐王膝下一共有两个公主，大公主被誉为汐国第一美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深受汐王的喜爱，追求者众。相形之下，二公主无论样貌才学都要逊色得多，长年呆于后宫，乏人问津。而如今，羲子翌八台大轿，亲自到汐国下聘，求娶二公主，并言明三年内绝不再纳妾，以表其诚心。婚姻但成，汐、汔两国便是姻亲，缓和了原本紧张的关系，使得汔王龙心大悦呢。其二，这纸婚约迷惑了羲子翔，羲子翌的这个承诺，就相当于放弃了同汔国重臣联姻的机会，在羲子翔看来，便是失却了众多朝臣的支持，而那个二公主，在汐国的地位远不如大公主，更不可能仰仗汐国为靠山。这道婚约一出，羲子翔便如吃了颗定心丸，对羲子翌愈加放松了警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三年，天下人看来，是同二公主表明诚心的三年，但对兰家来说，却是等待兰清玉的三年。羲子翔以为羲子翌将孤立无援，怎知他已获得了汔国第一世家——兰家的倾囊相助。”
宁九漓本来听得昏昏欲睡，但一听到兰清玉这个名字，心里头一个激灵，颤颤地问道：“兰家怎么知道兰清玉没死？”
公子默一笑道：“兰家消息网遍布天下，怎么不知道兰清玉的消息。”
“那他们为什么不把兰清玉抓回去？”宁九漓继续张大着眼问道。
“我想怕是为了兰清玉彻底死心吧。”公子默低低地答道。
“哦。”宁九漓胡乱应了一声，心里却想，到底是兰家的花花肠子多，还是羲子翌的花花肠子多呢？不过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公子默的消息网，一定不比兰家的差，要不，他怎么可以知道那么多呢？
宁九漓捂了捂胸口，这一趟子哪里是散心，她的心分明更加沉重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苏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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