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后》秋水伊人

15、第 15 章

　　但谁也没有料到变故来得这样快，一支号称十五万的叛军在半月之间就打到了京城近郊。

　　京城十几万守军一碰就溃，逢战必败，一路败回京中，京城到处都是乱军，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哭叫，老人的哀嚎……交织成一片，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突然变做了人间地狱。

　　叛军破城而入的时候，文武百官正在勤政殿议事，最近因军情紧急，建德帝终于从醉生梦死中回守神，难得一大早爬起来上朝。

　　结果事情还没讲两件，叛军入城了。

　　文武百官还没反应，建德帝已经撩起袍子往后宫跑了。

　　最后，大家索性就不管他了，直接选择拱卫太子殿下去了。

　　东宫六率现在也没剩下多少人马了，勉强和护卫着文武百官和太子出了宫门，便被叛军堵住了。

　　危急关头，老当益壮的定国公挥舞一把大刀率领国公府亲卫赶到，随后又有一些公侯之家的亲卫、家将、护院赶来，总算是自叛军包围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路遇被叛军冲散在城中各处的散兵，被武将们慢慢收拢，勉强也算是增加了战斗实力。

　　程宜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回神，紧紧护卫着太子殿下，不时会有飞来箭矢，都被周围的兵将格开或以身挡之。

　　被众人簇拥护卫着的太子李照天一脸沉寂，默默地承受着国破家亡的耻辱，耳畔是兵士的豁命拼杀声，只要能杀出重围，他必定要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开明之主，决不会像父皇这样倒行逆施民心尽失，让天下分崩离析，至百姓倒悬。

　　“往西城门跑，那里有人守着，大家往西城门跑啊……”

　　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声大喊，奔逃夺命的百姓如得到了指示明灯，不断向着西城汇集而去。

　　一小股叛军冲散了一队人马，将一个妙龄美艳少女自车中拽出，为首的军官一见之下两眼泛绿光，实在是这少女生得太好了，拖了少女就往街角去。

　　少女拉住车辕不肯走，眼中泪光闪闪。

　　可她终究敌不过对方的力气，被人拖着踉跄前行，衣裙被撕裂，她拼命哭喊挣扎，可都无济于事，身畔是和她一样绝望的哭喊和如眼前军汉充满□□的笑声。

　　血从那人的颈上流了下来，他大睁着双眼慢慢倒在一旁，血淌到了少女的衣襟上，她怔怔地惊恐地看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然后，她听到一个犹如天籁般的声音，“程家大娘子。”

　　程宜芬猛地像被人惊醒，抬眼看过去，一个人逆着阳光一身甲胄，手握大刀，坐在马背之上冲她微微含笑——贺七！

　　“七姑娘！”

　　贺云霞俯身朝她伸出手，“手给我，快点，我赶时间。”

　　程宜芬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自地上爬起，将手递给她，被她拉上了马背，她听到身前的少女道：“抱紧我，害怕就闭上眼。”

　　程宜芬伸手抱住了她，甲胄上的铁片有些凉，可是却让她十分安心。

　　贺云霞对其他侥幸逃过一劫的成国公府女眷们道：“能走的走，不能走的上车，往西城去，跟着人流走，我会替你们断后。”

　　“谢谢七姑娘。”

　　道谢声中，少年将军已经纵马朝前奔去，目标皇宫。

　　更确切地说，是——东宫。

　　但贺云霞并没有到达东宫便在中途遇上了太子一行，她正被以老定国公为首的一些朝臣武将护着往这边杀来。

　　贺云霞在马上弯弓搭箭，箭如飞矢直奔那枝射向老国公的箭翎，堪堪将之撞飞。

　　“爷爷，往西去，我断后。”

　　老国公听到声音看去，见到孙女，脸上便是一喜，紧接着便是一松。

　　贺云霞马不停蹄，从众人身边飞驰而过，身后亲卫亲兵紧随其后，迎头截上追击他们的乱军。

　　李照天在乱军之中看着心中的少女在马上挥刀冲入敌阵，手起刀落间便收割一片性命。

　　老国公看了那边的战场一眼，狠狠一咬牙，一抖缰绳，大声道：“走。”

　　众人护着太子往西而去，一路之上不断遇到扶老携幼往西赶的百姓，还有一些在街道上努力维护安全的军士，他们都是贺云霞带来的雍州守军，个个凛然一身杀气。

　　贺云霞的悍勇吓得乱军不敢再继续追击，转而去拾捡京中权贵的门漏，而贺云霞也并不恋战，见他们退去，便拉转马头，往西而去。

　　自始自终程宜芬都紧紧搂着她的腰，眼睛更是未敢睁开一下，只听耳畔的那些嘶杀喊叫而相兵相撞发出的声音，她就心胆俱裂。但身前的那具身体却又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她竟觉得有这人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雍州军逐渐收缩，有序地往西门撤退，最终完全退出京城，掩护着军民一路向西而去。

　　贺云霞越过众军民，直奔向前，一直寻到祖父的身影，方才缓下马鞭，上前喊人，“爷爷——”

　　正陪着太子站在路旁一株大树下说话的老定国公看到孙女，脸上不由绽出笑容来，“小七啊，你回来了。”

　　“嗯。”

　　老国公的目光落到她身后的人身上。

　　贺云霞笑了笑，拍拍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放柔声音道：“程家大娘子，没事了，你松松手。”

　　成国公突然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是我家芬儿。”

　　听到祖父熟悉的声音，程宜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成国公将孙女从马背上扶下去，将她身上的披风掩了掩，拍拍她的肩，“没事了，你母亲她们在那边。”他指了方向给孙女看。

　　程宜芬向前走了两边，然后忽然扭头，脸上挂着泪扭头去看贺七，却见她冲自己露齿一笑，满面烟尘与血迹的脸此时看来却丝毫不觉得可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可亲，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然后往老定国公走去。

　　在贺七身后，成国公已经拽过了儿子，指着贺七做实例在训儿子，“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贺七小小年纪就能把事情做成这样，你说说你都能干点啥？”

　　贺七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代表，深刻地坑害了大雍朝后来的良臣勇将们。

　　这个时候坑害就已初现端倪。

　　临到太子身前不远处，贺云霞将手中长刀扔给身后的亲卫，吐口气，大步走过去，冲着已经起身看过来的李照天纳头便拜，“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她已经私下问过人了，建德帝被乱军杀了，太子如今尚未登基，所以暂时还是只能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李照天看着她一身的血水与烟尘，接过内侍递来的湿巾送过去，道：“先擦擦脸吧。”好端端一个娇美的姑娘就这么成了两军阵中的猛将。

　　“多谢殿下。”

　　一块雪白的布中马上就变成了红色，贺云霞美丽的容颜也终于重现人前。

　　“小七辛苦了。”

　　贺云霞实在是有些暴躁，要是殴打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没罪的话，她真的不介意多殴打几次，谁允许他小七长小长短叫她的？

　　七姑娘压了心火，努力保持淡定，“见殿下无恙，臣也就放心了，此时后面还有大队的逃亡百姓，臣还需前往殿后，殿下和诸位大人稍事休息一下，还是尽快赶路，沿途都有我预先留下的雍州军，殿下无须担忧。”

　　最后，七姑娘又转向自家祖父，“祖父也要多加小心，祖母那边我就不过去看了。”

　　老国公点点头，欣慰地道：“小七做得很好，祖父很高兴。”

　　贺云霞微微一笑，道：“孙女也很高兴能救得祖父。”

　　祖孙两人相视而笑。

　　老国公：你这个死丫头，若非我老人家留下来，你只怕根本不会回师京城。

　　七姑娘：要不是祖父祖母都陷在京城，她才不会长途跋涉跑这一趟，祖父对大雍朝真是太忠心了，不惜以自己作饵钓她这只小鱼儿上钩。

　　贺云霞心里狠狠鄙视自己一把，然后转身走到战马旁，翻身上马。

　　就在此时，却突然听到成国公喊道：“七少，等等。”

　　贺云霞不明所以地看着被成国公拉到自己面前的程宜君，用询问的目光看成国公。

　　成国公道：“七少既然要殿后，只怕还会有追兵赶上来，老夫这不成器的儿子就给七少打个下手吧。”儿子也是该好好历练一番了。

　　贺云霞一笑，爽快地道：“好啊，那就请程世子上马跟来吧。”说罢，一扬马鞭往回奔去。

　　程宜君沉默地上了一匹马，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一直到这支庞大队伍的最尾部，贺云霞才放缓了马蹄，然后有了心情问程宜君一些事情。

　　“程世子，对方跟京城守军数量上其实还是有所差距的，京城守军怎么就打得只剩下这么一点儿？”这是几比一的战损率啊？她粗略算了算，护着太子下来的也就不足万人吧。

　　有爷爷和成国公这样的老将坐阵，十万对十万能打成这样它也实在是太难看了，再加上一些留下与京城共存亡的百姓，就是闭城坚守也该能成功才对，没准就没等到她领着人打回去直接解围了，结果却太伤人。

　　大雍君臣就这么生生丢了国都，一路向西败退。

　　程宜君忍不住叹了口气，怒其不争地道：“对方虽然号称十五万，其实不过十万之众，而京城守军这些年太松懈了，五比一的战损都达不到。”他最初的设想简直错的离谱，数量上占了优势有时并不代表胜负关键。

　　贺云霞不语，果然就如当初在雍州城时侯岳山对她分析京城守军优劣时说的能战者十无三四一样，不是她和侯岳山太悲观，实在是京城守军就没给过他们相信的底气。

　　程宜君面上突然染上一抹怒色，“军队不能打不要紧，竟然还有人里通外敌，否则就算是守不住京城，也不至于就只剩这么一点儿人马败退下来。”

　　贺云霞更沉默了。

　　程宜君平复了一下呼吸，面后有些庆幸地道：“万幸贺将军到的及时，否则只怕太子殿下危矣。”

　　贺云霞笑了笑，没说什么。

　　“报，后方有大军追来。”一名斥堠骑在马背之上一路疾奔而来，看到贺七的时候立时拉住战马，近前禀报。

　　贺云霞神情一肃，长刀一提，“让百姓加快行进速度，后军改做前军，伤兵退后押阵，大军随我迎敌。”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一刻，她就像一根标杆，笔直、挺拔，厚重。

　　在看到对方旌旗时，贺云霞手中长刀一指，大喊一声，“杀。”

　　顿时杀声四起。

　　战马疾若奔雷，去势如虹。

　　追兵未料到败军有如此生力军，一时不防被锥形骑兵冲开阵型。

　　战马嘶鸣，热血喷洒，喊杀声震天。

　　夕阳下，整个大地染成一片橘红。

　　贺云霞一马当先，在敌军中来回冲杀，所过之处，留尸一片。

　　最后追兵留下一地尸骸退去，脚下大地被血染得通红。

　　一路败退而来的京师守军被这场胜利感染，忍不住举兵欢呼，相互拥抱。

　　原本颓丧的气氛被这场胜利消散了大半，败退出京城的军民又似乎拾起了些信心。

　　夜色降临前，贺云霞命令殿后的大军安营扎寨。

　　前方逃命的百姓见大军驻扎，有一些实在走不动也就跟着停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