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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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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京城家信,贺七拆阅之后立即召集手下——开会。
必须开会!
事情闹大了。
赵长史接过信,看过之后,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大人以为如何呢?”
贺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赵长史,您跟着祖父的时间比我年纪都大啊。”咱能不装了吗?摔,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赵长史微微一笑,道:“属下也是为求稳妥。”一见七少目光不善,他赶忙往下说,“依属下愚见,只怕老国公认为京城恐有失,这才让夫人投奔七少而来。并且,来的不会只是夫人,大人要早做打算,提前应对了。”
贺云霞按了按太阳穴,闭了下眼,不无烦恼地道:“如今雍州一切才刚刚步上正轨,家底儿薄啊。冷不丁地来一群人,光吃饭就是大问题。”住房不怕,雍州地处西北,地广人稀,有钱你可劲儿盖。
座下诸人俱是默默点头,吃饭的确是大问题,便是现在,他们发放饷粮都是定量的,就这还全赖都尉大人领导有方,必要时脸皮够厚,心够黑才让大家勉强混了个饱肚。
赵长史叹气,说出一个众人心知肚明无法忽视的问题,“万一京城失守,届时老国公必领人前来雍州。大人,”他刻意顿了顿,“恐怕到时长安会出现诸多问题,必须提前应对。”
胡刺史听了个半懂不懂,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最后,他索性直接问:“都尉大人,京城会失守?皇上可能会避难雍州?”
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不语。
于是,胡刺史悟了,但马上不敢置信地道:“可京城池深城高,守军众多,怎么会?”
侯岳山曾经是京城西山禁卫营的一名郎官,他直属北衙禁军,对京中守军的情况最是熟悉。
所以,他开了口,“京城守军人数虽众,但多年积弊,疏于操练行军,一旦临阵,能战者十无三四,况且,这些年一直有抽调京师前往地方平叛,京师之兵也多有折损,如今加上五城兵马司和其他一些人,勉强也有十万之众吧。国内连年战乱,军需损耗极大,国库空虚,将领殒亡也不在少数,现在许多在职将官不过是尸们互餐之辈,一旦京师被围,根本守不住。”
胡刺史面色如土。
贺云霞手指叩了叩茶几,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慢条斯理地道:“情况就是如此了,长安几乎废弃的行宫就麻烦刺史大人找人稍微收拾几处出来吧。”
胡刺史起身拱手,“下官遵命。”微微迟疑之后,他直着脖子道:“下官斗胆相问一事。”
“说。”
胡刺史一鼓作气地将话说出来,唯恐中间稍有停顿便再说不出来,“皇上真会来?”那个昏君,大雍都被他毁了啊。
贺云霞目光在屋子诸人身上扫了一遍,若无其事地道:“皇上会来,今上,来不了。”无论敌友,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建德帝只能痛快地去死一死。
胡刺史的眼睛在听到后面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就明亮了起来。
贺云霞继续道:“看看城中有什么空闲的府第就预备出来,实在没房子就把地给划出来,到时有什么给他们什么,旁的不用管。”
“下官明白。”
贺云霞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道:“雍州一共有兵五万,长安有戍兵不足两万,我会领一万人往京城而去,长安的一切就偏劳刺史大人和长史了。”
“下官应该的。”
“接下来,咱们就说说这一万人具体怎么个排布吧。”
“从雍州往京城沿途之上的匪患已平,安全毋需考虑,只需考虑追兵的问题。”苏川话未说完,心中已是一咯噔,隐隐觉得都尉大人先前致力拔除沿途匪患真正的原因竟全是为了京城有失的情况?
七少威武!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战略战术以及梯队配置,力求以最完美最凶悍的精神面貌碾压败退下来的京师守军,让他们领略一下雍州军的健美胸肌。
贺云霞听得嘴角直抽,一后脑勺的黑线。
男人果然最崇拜力量和乐衷于秀肌肉。
还有,这帮混蛋就没有一个能记得她其实是个姑娘吗?
七姑娘心里恨恨地决定,改天必得穿女装跟他们联络一下上下属关系。
一群人群策群力补充完善了京城整个布防图,并重点圈划了京中权贵大户储粮之处,打援的同时他们也无须见缝插针弄些粮草,吃不饱饭才最要命。
胡刺史原本一个耿直的地方官,在跟着都尉小一年后,思想已经被熏陶出了新境界,已经相当习惯和淡定旁听,有时还会有创造性建议和补充。
为了能让大家都吃饭,百姓能安居,胡刺史已经毫不犹豫地跟随都尉大人,成为她最坚定的拥护者。
贺云霞一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所以一旦计划制定完善,兵马准备妥当,后勤保障无忧,都尉大人就分批次派出了兵将,将一切进行得日常而平静,完全没有大战在际的紧张感。
虽然雍州众人将情况做了最坏的预估,但只要情形不到最后崩坏,他们的最后布置也就派不上用场,他们其实都希望用不上那种留手。
因领兵在外的将领身分敏感,故而迎接定国公夫人的人也不过两千骑兵,且是在半路迎接,并且贺云霞本人不去,这样才不会惹人诟病。
雍州军接人的将官是苏川,他是地道的西北汉子,说话嗓门敞亮,一张国字脸,浓眉凌目,看着十分彪悍。
“夫人且放宽心,有咱们在,定不会有安全之虞。都尉大人因军职在身不便前来,故而才派末将等来迎夫人。”
定国公夫人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忍着有些耳鸣的不适,勉力微笑道:“一切劳烦将军了。”
“哈哈,末将份内之事。”
国公府夫人终于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霞儿整日便是和这样的军汉在一处共事吗?她怎么能受得了,她可怜的女儿。
还从未见识过女儿凶悍一面的定国公夫人心中顿时就将女儿塑造成了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形象。
大误!
林嬷嬷瞧出了夫人的不适,忙上前福了一礼,道:“这位将军,我家夫人一路周车劳顿,精神不济,大人若无他事,夫人就要歇歇了。”
苏川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末将是个粗人,倒忘了这些,如此末将就告退了,夫人若有事便差人叫我。”
“将军慢走。”
林嬷嬷送走了苏川,重新钻回车厢内,一进去就看到自家夫人脸色很是不好,不由有此心,轻轻唤道:“夫人——”
定国公夫人猛地一把抓住林嬷嬷的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都揪到了一起,“嬷嬷,我的霞姐儿……霞姐儿整日便是与这些人在一处么?”
林嬷嬷默然,夫人整日生活在后宅,少见外宅那些浑身肃杀之气外露的亲卫,她却是见过不少的,而她家姑娘身边这样的人只会更多。
担心有用么?
多少年姑娘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一个嬷嬷在旁看着都心疼,可夫人不肯给老爷纳妾,老爷又心里只有夫人,夫人自己肚皮不争气,姑娘之后再无动静,国公府的重担可不就只能落在姑娘柔弱的肩膀上。
他们夫妻和顺,苦的只有做为他们独女的姑娘。
林嬷嬷在心里叹气,口中道:“夫人宽心,咱们姑娘本事大着呢。”如今,她也只能这么苍白地劝慰主子了。
定国公夫人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自语似地道:“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她肯给丈夫纳个妾,让妾随侍边关,或许丈夫会有庶子得以继承家业,而不是逼得女儿走上这样一条险路?
“夫人想多了,世子已经长成能独挡一面的都尉大人了,再难都过去了。”现在再想弥补,难不成让姑娘用命挣来的一切都拱手送给庶生子?林嬷嬷都觉得夫人要会这么想就真是脑子出问题了。
定国公夫人用手攥住自己的手,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在心里告诉自己:没错,都过去了,错了也没办法改变了,现在改才真是在女儿心窝下刀子。
好半晌,定国公夫人才满是无力地道:“我身子不适歪一会,没事就别叫我了。”
“奴婢知道了。”林嬷嬷答应了,掀开车帘便去了外面,坐到了车辕上,吹风看景。
车队缓缓向前进,在官道上迤逶成一条长长的蛇形。
这只队伍不乏香车宝马,满载金丝细软,俱多达官权贵的内眷子女,中途停车休息时,偶尔有贵女未着幕蓠露面,姿容艳丽夺目,让不少军汉看直了眼。
直娘贼,真像仙女!
日暮时分,原野上的落日景致十分瑰丽,不少乘车的内眷都忍不住下车赏景,锦衣华服勾连成一片,倒像是盛开在原野上的别样花朵。
一骑自东而来,马蹄声似疾风掠草。
军汉们瞬间戒备,目光中都染上了几分冷肃。
苏川拍马上前。
斥堠翻身落马,气都不带喘一下,直接一古脑道:“京师守军连连溃败,叛贼郑国浩不日将兵临城下。”
苏川手一伸,他身后一名骑兵纵马出列,他头也不回地道:“速回报都尉大人。”
“是。”骑兵一声遵令,跨下战马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西驰去。
“传令下去,兵不卸甲,马不卸鞍,护卫贵人们连夜上路。”
气壮山河的一声“得令”,兵士各归其位,下车赏景的人也被请回了车上。
有稚童趴在祖母的膝头仰着小脸问:“阿婆,七姨婆是不是快来了?”
一脸雍容的贵妇人摸摸孙子的小脑袋,柔声道:“是呢,快来了。”
“做将军的七姨婆是不是很威风?”
“是呀,一定很威风。”
……
车队披星戴月地行走在官道上,两侧寂静的山林原野在默认中显得阴森恐怖。
夜半三更时刻,正是人最疲惫之时,一阵疾如奔雷的马蹄声踏破虚空,惊醒熟睡的人。
“来者何人?”有守值瞭哨大声询问。
“七星伴月马蹄疾。”
瞭哨士兵大声传达消息,“是都尉大人到了。”
整个车队都有了动静。
都尉到了!
都尉就是贺家七姑娘,定国公府的女世子啊。
身后兵士手中的火把映出马上一身甲胄的贺云霞,容貌俊美清冷,在这夜色笼罩的空旷苍原上恰似头顶那弯冷月,高远冷冽。
这样的贺七对内眷们来说是陌生的,甚至让她们不由心生怯意。
就是她的亲生母亲看到这样铁甲裹身的女儿都下意识地怔住了,这是她的女儿?为何却如此陌生?
贺云霞在马上冲母亲抱拳行礼,“儿甲胄在身,军情紧急,不便下马给母亲行礼叙旧,母亲此去雍州事宜儿已沿途安排妥当,母亲且宽心,儿便就此告辞了。”
定国公夫人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发出一下声音来,眼泪却流了下来。
贺云霞最后说了句:“母亲一路保重,儿去了。”
身后火把熄灭,马鞭扬起,疾雨似的马蹄再次雷动。
贺七就如一头领军的豹,一马当先风驰电掣而去,身后是整齐而无声的虎狼之师,只有跨下骏马踏落在空旷的官道上留下来过的痕迹。
大军过后,现场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才有人轻轻感叹:“这得有多少人马啊?”连一丝杂音都没有,军容齐整肃杀,如出鞘的钢刀闪着慑人的冷芒。
而他们的灵魂人物便是当先马上的那个玉面少将军。
有人喃喃自语:“如此奔跑速度,应该是一收到消息就星夜驰援了……原来,这就是月夜急行军啊……”话语之中包含无尽的艳羡与向往。
驰骋草原的豪情,想像很美,可真要让他金戈铁马疆高歌,大约立马就成了怂包。
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壕沟。
只要跨过壕沟,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