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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萧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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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这几天没睡好吗?”他给我倒了杯茶,拿了份甜点过来,“菜等几分钟才能上桌,你先垫垫肚子。”
我的咽喉有点儿发炎,吞咽困难,他发现后把水杯抬起靠近我的嘴边,等我喝了一口才松开手让我接过去。“不舒服记得看医生,我让厨房给你熬点儿软糯的东西。”他又转身往后厨跑,一点儿都不嫌麻烦。
等我慢慢腾腾地吃完这一餐,一个小时都过去了。
“我已经结好账啦。”他按下我拿钱包的手,又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菜和切好的水果,用保鲜膜包好,塞得满满当当的,“回家放冰箱里,今明两天吃吧,吃不完扔掉就行,放久了不好。”
“你太客气了,我不能白要你这么多东西吧。”我抽出几张整钞放在桌上,拍了一下萧然的肩膀,“几年不见,怎么变化这么大?”
“您教得好。”他客套而随和,始终带着微笑。他的眼睛真的好看,眼头深邃,眼尾略微上弯,大而不失灵气。规规矩矩的白上衣加黑西裤,因为挺拔的身型,显得很精神。
我不是故意打量他的,他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他以前是个漂亮的小混蛋,高中就夜不归宿,叛逆又骄傲,蔑视教育和学校,早恋也明目张胆。他爸爸害怕他走上歪路,把他送进“改造学校”,强行纠正他身上的“恶习”。
小孩又不是大人浇筑的雕像,得耐得住各种行为准则的考核,成为最可爱的梦想寄托者。也没有哪条路是绝对正确的,一定要让所有人去走。
我那时候还是他爸爸手下的员工,刚毕业,第一份工作还没有过实习期。周末的时候,老总让我去接他儿子回家,我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学校,签字,交钱,盖手印,把他领出了校门。他才不肯跟我一起回去,趁我打开车门的时候跑掉了。过了一天,我就被一群混混堵在小区里揍了一顿。
他带他们来的。
他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身上却有明显的外伤,和我一样。他要我的钱,也要我去和他爸爸谈判,放他出来。
他怎么……现在在做服务生?
“什么工作都试试啊,当体验嘛。”店里又来了两个客人,他没办法跟我久聊,跟我扬手告别,“沈老师,常来呀,这里早上有新鲜的豆腐脑。最近店里又买了很多好山药,我让黄师傅给你炖汤。”
他的手指骨节上,还有当年的文身。
我打开手机的通信录,在变态的电话号码那里停留许久,又看看他。是他吗?我无法不怀疑,一个上市公司老总的儿子,一个应该已经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我拨出了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沈君扬,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你在哪儿?”
“我马上回来。”
那个变态把号码送给张殊闲,自己不用了吗?
为什么呢?我又望向萧然。
我大可以上前质问他,甚至把他架到门口,像他当年指使别人打我一样,把他揍一顿,然后问他:你真的改好了吗?还是已经病入膏肓。你是不是在监视我,你是不是在玩儿什么冒险游戏?
我完全可以这样,错了也只是多了一个人把我当成神经病。但真的要冒这个险吗?要让他知道我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吗?我把手里的口袋握紧,皱眉,快步走出了这里。
我回到家时,张殊闲正在哭。
我给他打开门,他走进去,跪在门廊的地板上,把门垫掀起来卷成一筒,把鞋子举起来往外倒,没有。他站起来,又往里走,我把所有灯都打开,把门合上。
“今早上有一个钟点工来收拾过房间,你要不要去楼下的垃圾桶看看?”
“我找过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坐着就像一滩软泥,全无精神气。他用力地眨了下眼,又把脸上的水擦掉,表情冷漠地翻着东西,翻完后又把东西放回原处。放置在地板上的家具也被他移位,连厨房的整体橱柜他都试图去搬过。
但哪里会有东西呢?前任屋主只留下了家具和一些无用的杂物,我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过来。这里甚至刚被房东的孙子光顾,不知道除了相机他是不是还顺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肯定在骗我,他就是不想交出来。”一无所获的张殊闲终于扶着橱柜站了起来,“我真是输得一败涂地,被人侮辱成这个样子还没有还手的余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把一切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什么?”我听到这句话都觉得可笑,“我原来想得到你,现在我不想了,我就想知道真相。我牢都坐过了张殊闲,我都是个有案底的社会闲散人员了,我还想得到什么?我只求能苟延残喘,明明白白地活着。”
张殊闲朝我走过来,垂着头,眼球在眼睑下动来动去,有些不安:“我还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告诉你,我得问问他,如果他能帮我,我再跟你联系。”
“他的名字叫萧然吗?”
“我只知道他的外号。”
“多大的年龄?”
“二十多岁……我不知道,你先别问我。”张殊闲直视我的眼睛,“他在监视你。”
“我该感到毛骨悚然吗?”我把双手打开,嘲讽地笑了笑,“爱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