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死去的作者

7、他？

　　那个变态太孬了，我脱给他看，他都不敢看。当然，如果那个人是萧然，可能还有别的解释。

　　我找到了自己和萧然的合照。

　　他照相之前极不情愿，脸马着，不太配合。我让他忍一忍，演一下。他把面前的教科书打开，手握着书的一角，仰起脸眯着眼睛笑了会儿，我坐在他旁边，也微笑着看镜头。

　　一切都是假的，他对他的父亲谎称我大学时曾学过心理学，所以可以用所谓“新型”的办法矫正他的行为。他开始回到市级中学读书，放学后到我这里来接受教育，外加补习功课。我工资翻倍，也乐于去陪他演戏，在他出去混的时候，跟他的父亲打掩护。

　　我读过教育学和教育心理学，但我知道自己并不具备教育一个孩子的能力。他太叛逆了，凡事都跟我对着干，我说一句他要跟我呛三句，他要出门我就不可能把他留在家里。如果一直这样，就算他白天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里，成绩也不会有起色，早晚会暴露的，老板又不傻，他得看到改变，也要看到分数。

　　一临近月考我的压力就很大，迫不得已拿着他的卷子和书去他玩儿的地方找他，半哄半威胁地让他读书，又得在正常上课期间的晚自习结束后，劝他睡觉。

　　“你这个混蛋、骗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脑中回放着那个变态说的这句话。他的声音和萧然的不一样，但我试着用萧然说话的节奏念了一遍，感受了一下语速和咬字，是相像的。再把这几个词拆开，能不能匹配上萧然对我的印象呢？我不知道。

　　我是他的老师，是一定程度上的掌控者，我曾经居高临下地教育过他，让他与那些被世俗认为是坏的东西划清界限，也曾经因为管理太累，又无法实际有效地约束他的行为，从而对他的某些堕落选择无视，甚至是为他和老板说谎。那么，这确实是可以推出骗子、伪君子的结论。

　　更何况，如果我偷窥张殊闲的事情其实有一半是被他所控，他应该已经完全清楚我是个变态这件事。那么所谓的混蛋一词也显得挺实事求是了。

　　我笑了出来，又很快地摇头闭眼。这样吗……我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好的。在他面前，我总是在劝他要学好，礼义廉耻信这几个字，我倒是念得比那些真正从事教育的老师要勤。

　　真是每天都能为死亡找一个新的理由，这样不断叠加，生存的意志也就越发薄弱。我昨天本来可以死，今天也可以，明天也可以，哪天都可以，不死也可以。

　　吊命的东西都没有了，我只能不停下坠。

　　但我又觉得，任人摆布的感觉很不好，我得打起精神回击。知道偷窥者可能是萧然后，我的被侵犯感好像弱了一些，与之上升的，是我对这次事件的掌控感。

　　这次事件目前所牵涉到的主要人物有我、张殊闲、偷窥者、房东的孙子四人。

　　把时间线展开来看：我三年前买下了中城社区的房子，张殊闲于一年前搬进了那里。半年前，我开始偷窥他，并发现他从来不拉开卧室的窗帘。在正常的交往中，张殊闲给过我一次电话号码，但那个电话却是偷窥者的，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打电话找他？还是说他当初就想让我知道有偷窥者这个人的存在？

　　好，这些暂且不论，接着，张殊闲报警，中断了我这半年的偷窥，而我被警察带走时，一个特别的电话打来，我被解除了偷窃嫌疑，但仍然有罪，被送进警局。出事后我不得已搬到新的小区，而房东的孙子频频出入我家，且明显与偷窥者有密切联系。与此同时，张殊闲也听命于偷窥者，给我送过夜宵，所以可能掉了个东西在我这里……

　　不对吧。张殊闲在我的房子里掉了东西，那首先应该怀疑是被我捡到了，而第二顺位，该是直接找偷窥者帮忙，调监控查看。可他说的是：“他肯定在骗我，他就是不想交出来。”

　　他？

　　掉东西在这个房子里的，不是张殊闲。而拿这样东西侮辱过他的，也不是那个偷窥者。谁还有可能在这个房子里掉过东西？

　　房东的孙子或者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房东的孙子，那个长着漂亮眼睛的大学生。

　　我想发生在我身上这一连串的事，我至少已经解出四分之一了。可那个偷窥者，还是最大的疑团，哪怕他就是萧然，也依然是个疑团。因为萧然没理由喜欢上我啊，就算他喜欢我，跟张殊闲和房东的孙子也不该扯上这么乱的关系。

　　怀疑别人喜欢自己实在是件糟糕而羞耻的事情。萧然现在很有礼貌，也对我不是那么亲近，哪怕他热络地对我的身体状况表示关心。

　　谁知道呢，让我用他店里的豆腐脑作为活到明天清晨的理由吧，这比眼下的其他事情要轻松温暖得多。我也不想一直活得这么黑暗，我以前喜欢张殊闲，就是因为他足够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