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可长生》何生欢

13、无可挽回

　　晨曦初起，旭日东升。天地间清气浩然，鸟啼虫鸣，所有的邪恶与贪妄似乎都能够被赦免。
　　离陌站在虎兕崖上已有五日，翘首以盼到焦灼不安再到心意渐凉，已过去了五日。晨光总是给人特别的希望，它明亮，它雀跃，它不可阻挡。这样的晨光，她看了五日，这是第六日了。
　　师父，真的不会来了吗？
　　怎么会不来呢？他可是师父呀！她拿了人家的馒头，蓬头垢面的样子，他还那样的帮她，信她，安慰她，收留她。
　　可是，他怎么还不来呢？
　　“他不会来了。”
　　略带嘲讽而又坚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不会的，师父一定，会来的，也许，今天就会来了。”
　　“哦，是吗？”冷怀人讥讽一笑。
　　受了嘲谑，离陌又坚定起来。
　　“我告诉你！我师父可是玉东楼！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眼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和力气，泛红的眼眶里充盈着眼泪，眼神却莫名坚定。冷怀人突然觉得烦躁又恼火：这个油盐不进、自以为是又倔强的小东西！
　　“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别说你等他五日，就算你等他五年，他也永远都不会来虎兕崖找你！”
　　“不可能！你说谎！”
　　他是玉东楼，从前她不知道他，可跟他回扶生的这一路上，她处处听闻玉东楼的江湖事迹，人们都叫他英雄少侠。
　　他可是玉东楼呀！
　　“哼。扶生一门不皆是如此吗？有人等了十六年，他扶生可曾有过片刻的找寻？”说着，冷怀人不禁握紧了背在后面的手，眼中透出愤恨的光。
　　离陌对此话感到诧异和不解，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什么：被扶生放弃的，不只有她一个。可她还是有点不甘，有点不信。
　　“可是……可是……我是……”
　　冷怀人冷冷地瞥了一眼，继而又看着猩红的朝阳，说道：
　　“是，你是玉东楼的弟子，可你也只不过是个弟子。于扶生而言，你也不过就是林中一木，沧海一粟。你不妨自问，对于扶生，你真的有那般重要吗？”
　　只这一句，支撑离陌这五日苦苦等候的信念，便被一击而碎。是呀，她有那么重要吗？她是秋氏的珍宝，可在扶生，她算个什么？扶生的人不知道她的过去，她也没有和扶生同甘共苦过，扶生凭什么要冒险来救她？
　　失去了秋氏一族的她，在这世上已是犹如浮萍了。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她碰上了玉东楼，又得到了悉心照料。玉东楼既许下了承诺护她平安，可却连试一试都没有，头也不回的就那样离开了。
　　她终究还是被放弃了。
　　想到了这一点，忍了多日的眼泪与情绪终是不可遏制地爆发了。
　　一群小鸟从林中惊飞而起。
　　离陌趴在石栏上，悲伤不已，似乎又回到了眼见族人横死的那一刻。只不过，这一次，是换她死在了别人的眼里。
　　一只虽不温暖，却十分沉稳的手落在了她颤抖不止的肩头。
　　“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哭声止住。满脸泪珠的小脸上露出讶异。
　　“所谓名门正派，却偷学他门秘籍，内中暗斗，又多行始乱终弃之事。给了你庇护，却又再把你弃之不顾。难道不应该吗？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把你今日所受的，一点一点，加倍地还回去。”
　　太阳高升，光芒万丈。
　　小人儿一把擦干眼泪，决绝地望向远方。
　　秋氏灵女，仅剩之人，身负血海深仇，怎可在此灰心丧意！上天如此不公，这些仇，一定要报！
　　把我今日所受，一点一点，加倍地还回去。一定！
　　远处，万无常和楚月升负手而望。
　　“我可真不明白，少君干嘛要留下这么个小丫头？”
　　“少君自有他的用意。”
　　“那小丫头半点功夫也不会，能帮上咱们什么呀？”
　　“有功夫可攻身，没功夫便攻心。”
　　“你是说……可扶生未见得看重她呀？”
　　“未必。依我所见，玉东楼待那丫头甚是爱护，只怕她是别有来头。”
　　“你是说……”

　　翠华山，扶生派。
　　龙翎雀轻拍紧闭的房门，眉峰微蹙，面露焦色。
　　“东楼？东楼？”
　　无人应答。
　　阿鹧不明所以，拉着娘亲的手，抬头问道：
　　“娘亲，玉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不出来呢？”
　　无人解答，只有叹息。
　　龙翎雀泪落轻咽：
　　“东楼，你都把自己关在房内好几日了，好歹出来吃点东西吧。”
　　侯非朽和莫少余从远处走来，行至门前，和花苏姑点头致意，双方看着紧闭的房门，均是无奈叹气。
　　侯非朽叩门：
　　“东楼啊，为师明白你的痛心与自责，但是已至此，天命难为，你若消沉如此，又怎对得起那孩子对你的敬爱？你虽是那孩子的师父，但你更是我扶生之徒。”
　　师父的话句句恳切，最后长叹道：
　　“为师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扶生的未来还指望着你呀。”
　　“吱呀”一声，关闭多日的房门终于打开了。暗沉沉的房内，尘埃浮散。玉东楼面色憔悴，缓步而出，行至师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充血的眼眶里充满悲伤与失意。
　　“我本以为带她来扶生，能够护她一生周全……族人都死了，只剩她一个。若不是我，哪怕是流落街头，她至少还能活着……”
　　龙翎雀看着钦慕之人跪地痛哭，心疼不已，忙上前欲将其扶起。
　　“那怎么能是你的错呢？若不是你带她来，她也是孤独飘零。”
　　玉东楼不为所动。
　　侯非朽听出话中有话，忙问道：
　　“怎么，你知道那孩子的身世？”
　　玉东楼失魂落魄，苍白的脸上追悔不已。
　　“极东秋氏，只剩她一个了。”
　　“你说什么！”众人大惊。
　　侯非朽一把扶起玉东楼。
　　“秋氏？你说她是长生秋氏之人？！”
　　花苏姑不可置信，上前问道：
　　“不对呀，离陌姓舒不姓秋，她怎么会是长生秋氏呢？”
　　“东楼，事关重大，到底怎么回事？那孩子到底是谁？”
　　玉东楼环顾众人，叹息一口，闭上双眼，神色怆然，似是回忆起了痛苦之事。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日，我赶到极东，探寻到秋氏所在，没想到魔教已先行一步，将秋氏族人悉数杀害。本以为秋氏无人生还，但那孩子出现了。我躲在一旁，才得知她的身份……”
　　众人愕然。
　　“那后来呢？”
　　“那孩子亲手将秋氏族人入土安葬独后，独自一人离开了极东，一路西来。”
　　“所以，你将她带回扶生，想要保护她不被魔教迫害？”龙翎雀上前轻声说。
　　“唉……我一路跟随，一直犹豫是否该将她带回来……天大地大，她一个孩子终是报仇无门，就算风餐露宿，只要隐姓埋名，也能保的秋氏一脉不断。可……可我又实在不忍看她流落街头，无依无靠，才……是我害了她，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落入魔教之手，我……”
　　听罢，众人唏嘘不已。侯非朽无奈摇头。
　　“难怪，我第一眼看到那孩子，就觉得她额头似有灵光隐现。唉……东楼啊，事关重大，你怎得如今才说？”
　　“秋氏长生秘术，是江湖武林多少人的觊觎，我本以为只要瞒住她的身份，她就能远离这场争乱。原本想在此番过后，再与师父从长计议，谁曾想……”
　　“……也罢，终是在劫难逃。魔教既已残杀秋氏全族，怕是志在必得，长生秘术落到魔教手中，唉……不堪设想啊……”
　　众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极重极大的石头，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去。唯有阿鹧，眨巴着大眼睛，撅着红嘟嘟的小嘴，不解地在各人脸上来回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