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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念即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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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几份奏折,就是几十份,对裴仲言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连这份奏折,裴仲言也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那一笔一划写的,正是周正的字迹。
“吏部尚书周正有本启奏,皇上登基以来,政事繁多,无暇他顾,有小城官员自持离京甚远,结其党羽,结党营私,鱼肉百姓横行霸道,强抢民女,克扣上缴官粮,纵其儿子科举舞弊,种种恶迹多如牛毛,皇上仁德,还望予以重判,以保一方安宁,平玺三年十月十八,臣周正奉上。”
裴仲言笑笑,这奏折上说的不是宋迎海还是谁?这份奏折应该是近来才送进昭仁殿的,只是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可只有秦亦炎,现在为什么上奏折的却是周正?
更何况若是秦亦炎摸清了宋迎海的底细想要惩处他,这奏折也该他自己写才对,怎么会落到周正手里,这着实不像是秦亦炎办事的风格,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就是这个奏折很早就放进了昭仁殿,而他面前这份,是有人故意放到他面前的。
这可是朝华殿,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故弄玄虚的,也就只有皇上自己了,也就是说这奏折是皇上故意放在他面前的,必定不是真的为了让他解决这件事,而是在考验他。
这或许就是这次殿试最大的难度了。
他要惩处宋迎海,就必须要实话实说,因为皇上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可若是实话实说,又未免显得有些被动,毕竟宋天铭的那一刀他到现在还记着呢。
宋迎海犯的都是大罪,可新皇登基不过三年,还不到杀鸡儆猴的好时候,所以就算要杀,必然也就只有宋迎海一个,若是牵连其家人,到时候逼急了与宋迎海联手的官员,这山高路远那小城地势又易守难攻的,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他的答卷必须要除掉宋迎海,又不打草惊蛇,还要杀鸡儆猴让其他人不敢妄动。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难题。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公报私仇,这也是为什么这份奏折会摆在他面前的原因,皇上在考验他,到底会不会做官,又能不能做个好官。
当初人人都觉得贺兰舜无心皇位,可现在,他却果真成了一个好皇帝。
可是他呢?他就活该被他利用么?
裴仲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然后将手中的笔又蘸了点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剩下的字。
“......克扣官粮鱼肉百姓欺压民女,实在是罪无可恕......”
“......只其党羽众多,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只怕还不能妄动......”
解决此事其实极其简单,甚至根本就用不着皇上动手,只需借刀杀人还叫其党羽不敢妄动。
裴仲言将此事的解决方法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章,不过为了不露出马脚,他把有些地方稍微改了一些,好叫看起来生涩些不像是久经官场之人写下的东西。
剩下的几章奏折也不过是些关于旱涝虫灾的治理办法,自然就更是简单。
等到日落,考官尖利的一嗓子“时间到——”,众人才纷纷停了笔,只是场上大多数似乎都眉头紧皱,似乎对自己的答卷并不是很满意,只是交卷时间已到,不管完成与否,这卷子都是要交上去了。
交卷后这每人的卷子都会署名密封起来,然后移交保存,由十余人判卷,其中分别用圆三角和叉来表示对卷子的满意程度,得圆最多的试卷则再次上交保存,直至传入皇上手中,最后从仅存的人中,选出三人作为此次科举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而剩下的人中则挑出二甲赐进士出身,挑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是为三甲。
虽说是都跟进士沾边,其结果却是大有不同的,能直接分配官职的只有状元榜眼和探花,而其余的人则要看造化,若是被朝中官员看上的倒也不是不能分个一官半职,只是大多也就是像冯楚一样,做个小官。
裴仲言直至走的时候也没有再抬起头看贺兰舜一眼,倒是感觉到贺兰舜的视线一直聚集在他身上。
裴仲言转身的时候勾唇轻笑,以后见的时间会很长的,何必急于一时。
贺兰舜微微眯着眼睛,一直看着裴仲言走出朝华殿,老师所言不虚,他自然也看得出来,是个为官的好苗子,答卷时也并未见其有什么迟疑的神色,想必确实是熟读圣贤书,脑子也足够聪明。
可他还是不想,不想有谁在提起他的时候也提起傅君玺。
老师一生只收过两个学生,现在君玺不在了,又有别人替补上去了么?
“......皇上?”
小太监疑惑的看着皇上,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那样子似乎与刚刚出去的那个考生有关?他似乎也有所耳闻,那个考生可是连中了两个榜首呢,若是再有幸中了这状元,那就连中了三元,岂不是和先丞相一样了?
那可当真是了不得。
“起驾去桐华殿。”
小太监得令应了一声,半晌想起另一件事。
“回皇上,太后娘娘说了,她在端庆殿备了晚膳,说许久没见皇上了,想让皇上与她同食,不知皇上去么?”
贺兰舜闻言眉头一皱,半晌开口,“起驾端庆殿。”
算起来,当真是好久都没见过了。
考生出了朝华殿是哪里都不准去的,都必须要出皇宫然后等候圣旨,等到皇榜出了,这考生的心才算是真的放下了,若是高中自然欣喜,若是不能高中,那也只能等下一次科举了。
出了皇宫,魏子书才几步走到裴仲言跟前去。
“仲言,你看到皇上了么?”
“什么?”
魏子书眉飞色舞,“我虽然没抬头,可我也知道,那个胆敢抬头直视皇上的就是你吧,胆子可当真是够大的,不怕惹得龙颜不悦将你丢出朝华殿去?”
裴仲言笑笑,“皇上为人圣明大度,定然是不在乎我看这一眼的。”
“啧啧,我还从未见过你恭维过谁,只是当今皇上果真圣明仁善,天下皆知啊。”
裴仲言眼色一暗,不说话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看见皇上了么?”
“嗯,看到了。”他到底想问什么?与他有没有见到贺兰舜有什么关系?
魏子书闻言瞪大眼睛,“那你告诉我,皇上是否入传言一般,容貌之好,整个大吴再无第二人能及?”
裴仲言又是一愣,那张脸他看了十几年,从稚嫩看到他变成如今这风华绝代的样子,看的日子太久了,倒也不如初见时惊艳了,只是这大吴再无人能及倒是有些夸张,秦亦炎家的那个唐越,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只是当年除了贺兰舜,谁也不能入他眼半分......裴仲言勾唇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嗯,当真美的叫人惊艳。”
只可惜生了副养不熟的蛇蝎心肠。
两人出了皇宫门没一会儿,堇色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那头发凌乱手脚冰凉的样子,似乎是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公子,魏公子。”
裴仲言眼神一晃,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最后上前去握住了堇色的手。
“天气已经开始凉了,怎么不回客栈等着。”
若是他没有遇见贺兰舜,应当会爱上这样乖巧懂事的堇色吧,只可惜,贺兰舜是他心里的一个结,解不开就注定他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裴仲言已经很久没有再碰触过他,如今这手却热的像是火炉,叫堇色连眼眶都暖了起来,嘴角一翘就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无妨,我想着若是公子出来应该是需要马车的,我若是将马车架回去了,公子出来就没有什么坐了。”
魏子书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横插一脚说道,“是啊,天气已经这样冷了,就这样回客栈应当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我们去一品楼吧,我爹给的盘缠还剩了不少,去一品楼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堇色不语只看着裴仲言,裴仲言看着魏子书期许的目光,最后还是点了头。
到底已经是明月高挂的时候,就连一品楼里也没有什么人,裴仲言和魏子书他们做了拐角的一个小桌,要了一壶热酒,掌柜的竟然也认出了他。
“这不是上次来这的那个公子么?这次要吃什么?”
堇色和魏子书都闻言看向他,裴仲言面色不改,将话头递给魏子书,“子书想吃些什么就要什么吧。”
没成想掌柜的这时候却没眼色了起来,又开口,“上次公子可是喝的不少啊,我还怕公子一人回不去了呢,谁知道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出来看的时候公子都走的不见人影了。”
这下连魏子书也好奇了起来,“仲言喝酒了?什么时候?为何不叫我一起?还喝醉了?莫不是为什么事借酒浇愁?”
这一连串的问句裴仲言一个都不想回答,却一下子就让堇色想起了到底是什么时候,脸色也有些苍白了起来。
掌柜的这才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他家公子和唐公子的事情在先,他也就一下子看出了堇色和裴仲言的关系,暗恨自己多话,这时候想圆却已经圆不回来了,只得绞尽脑汁的想要岔开话题,猛地一下就想起了一件事,“公子上次不是想吃鸳鸯炙么?上次跟公子说没有实在是因为一品楼里会做的人不在,如今会做的人倒是在了,只是不知道公子能不能说动他帮你做,这唐公子啊因为大公子的关系,已经很久都未在一品楼里做过菜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刚说着,就见楼上一个蓝衫公子走下了楼,见到裴仲言面上一愣,颇为不在状态的说了句,“怎么又是你?”
因为裴仲言的关系,唐越见到他后的好几天都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担惊受怕的好久还以为自己移情别恋了,后来被秦亦炎知道后脸黑的像锅底一样,自然又是好一番惩罚,害的他到现在还腰酸背疼,看见裴仲言自然就没什么好感,可却还是直觉性的觉得他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不过怎么也想不到原因,唐越想了想,看来也只能在他身上找了。
裴仲言哭笑不得,他知道唐越说话一向随心所欲,从前就多有领教,只是他今天才知道,唐越说话已经不是随心所欲可以形容了。
按照这个身体来说,他们不过第二次相见,能这样直白的表达嫌弃的,怕也只有唐越了,更何况他都不知道唐越到底嫌弃在哪里。
魏子书还以为唐越与裴仲言是熟人,就赶紧站起来躬身介绍自己,“我倒是不知道仲言在京城竟还有认识的朋友,在下魏子书,这是堇色,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仲言?唐越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更加排除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于是坦白的伸出手,“我叫唐越,并不认识这个什么仲言,见到你很高兴。”
这是标准的天、朝握手礼,唐越下意识的就用了出来,然而,魏子书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倒是裴仲言一下子就伸出了手去,握着唐越的手上下摇晃了两下,完全不在乎这身衣服做这个动作到底有多违和,“裴仲言,唐公子有礼了。”
唐越伸出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可想要伸回去的时候已经被裴仲言握住了,脑子空白了半晌,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可是天、朝的握手礼,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秦亦炎和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别人他可是很少这样做过,竟然会有人知道?
唐越脑子里灵光一闪,然后被自己吓了一跳,该不会这个也是从天、朝穿来的吧,他之前对他种种奇怪的反应,难道是穿越人之间特有的脑电波?!!
裴仲言也是在握住唐越的手的时候才觉得不对,但是习惯使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故作不经意的将手收了回来,然后开口,“唐公子这个礼有些奇怪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这样做对么?”
唐越满心欢喜化为泡沫,连跟裴仲言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害他白高兴一场,原来是瞎碰的。“没什么,这是我家乡特有的礼节,裴公子不必在意,不知几位来着一品楼是想吃什么?”
裴仲言正想说没什么,就听见掌柜的在一旁博关注似的开口,“这位公子上次就说想吃唐公子做的鸳鸯炙了。”
裴仲言:......
魏子书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并不想唐越说的那样不认识的样子,可却也不大像是熟识,就转头想要问问堇色,却见堇色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唐越,不知道在想什么。
“鸳鸯炙?公子也知道鸳鸯炙?”
虽然这个菜他在京城已经没怎么做过了,不过好歹还是有人吃过的,所以知道也不足为奇,唐越看了看外面,秦亦炎还有些时候才能回来,秦一秦念和唐心又在将军府,他反正也无事可做,又好久没有下过厨了,做一做也是无妨,就一撸袖子,开了口,“我可是很久没有做过鸳鸯炙了,既然今日几位客人要了,那也就是一品楼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等着,马上就上菜!”
裴仲言倒是没想到唐越这下子又什么都不问了,还打算去做,就闭上嘴安安静静的等着吃,反正他是当真想吃唐越做的鸳鸯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