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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雨霖铃 1 ...

  •   我是连笙
      正在过大学生涯中的第一个寒假。
      带着薪水和奖金回家见爸妈和姥姥,喜不自胜,

      奖金,是荣绍元对于上次“撞鬼”事件的补偿,他要求我对其事保密,任何人前都绝口不提,我痛快应允。
      直到放寒假前,荣少都在修身养性,向学应考,再没让我开着车载他到处溜达。
      至于我为保他平安,放在他上衣口袋里的那道黄符,在荣少回校,换上其他衣物去浴室洗去浑身烟酒臭之时,就被我取了回来。
      庆幸,我的秘密,人前人后,仍藏形敛迹。

      国道上被我“杀”掉的农夫刘世祥,我曾担心他会不会再来找我,当然并没有,
      要么,他魂飞魄散?要么,他再去投胎?也有可能,他仍在国道那里徘徊?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探究。
      但我有为它诵过一段时间的经,
      《金刚经》,《地藏经》《四甘露咒》,很遗憾,我只能做到这么一点点

      答应荣少绝口不提的“任何人”中,肯定不包括我的家人,
      “家人”跟“任何人”应该有区别的,于是,寒假回家,荣绍元,艾潞,还有头破血流肠穿肚烂的农夫,这些人人,鬼鬼,我一股脑儿倒给爸妈和姥姥。

      听我讲过这一学期的重要历险,
      姥姥感慨,“哎哟,总算是一切平安。”她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爸和我妈也跟着,“阿弥陀佛。”
      寻思我爸那工作性质,这佛念的还真是,我抱着整只猪蹄边啃边笑。

      我妈跟我计划,“你这点工资妈帮你存起来,将来娶媳妇用。”
      我一再表示,娶媳妇儿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再说钱可以再赚,眼下应该先换个电脑。
      但是,徒劳,父上大人坚持,“旧电脑还很好用。”又叹,“还以为你不会再看到那些东西了呢。”
      哦,我倒是很想,奈何老天不成全。
      姥姥在旁,表情踌躇,期期艾艾,“苼儿,再让你去看的话,你还怕不怕?”
      在那个怕字即将从舌尖滚出去之际,我总算把它给咽回来,目光投向姥姥,话必有因,她老人家,是想干吗?
      其实,就是想让我再去见鬼。

      我有一个表舅,最近,姥姥给他安排了一次相亲。
      这个相亲局的背景是,表舅妈因病辞世,表舅鳏夫孤独六年,得人几次介绍相亲,均铩羽而归的情况下,我们家老太君,忍无可忍,出手了。
      表舅是个好好先生,温柔敦厚,保守端方。父母皆已辞世,膝下无儿无女。他心性灵巧,打造金饰的手艺颇为出色,人很勤勉,在我们这座小城里,拥有三家首饰店铺,生意不错。
      自表舅妈辞世这些年,亲戚朋友给表舅介绍的女人不少,
      基本上,表舅也都表示出再娶的意愿,
      可每次,都不成功,表舅总是得到对方残忍的拒绝
      例如,“长的寒碜。”
      事实上我家表舅身高一八零,不胖不瘦,相貌堂堂
      又例如,“手艺人,没啥太大前途。”
      一个开了三家连锁店的手艺人,还叫没前途?
      再例如,“就是没感觉。”
      据闻,说没感觉的那位,与我表舅相亲时,聊的那叫个热火朝天相见恨晚……

      我家表舅身体健康,个性亲和,无不良嗜好,可还算得上有钱有貌,品行可靠之辈,
      这样的男人,即便不是什么高富帅,钻石王老五,单身贵族还是沾得上边儿的,何以每每相亲都被人如此嫌弃呢?
      这事儿超出我们家姥姥活了将近七十年的认知,邪性大发了
      于是姥姥找到这次她安排的,相亲那家的女人,深度挖掘,欲给表舅的屡次相亲失败,讨个说法。
      结论,一切均属前表舅妈作祟所致。
      据跟表舅相亲过的女人说,她当晚做了个梦,有陌生的女人给她送来许多冥币,要求,不,应该是要挟,如果跟我表舅再有往来,她就该收那些冥币了。
      姥姥把表舅妈的照片给那女人看,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一语不发,转头就跑。

      “雨铃……”(已故表舅妈的名讳)“雨铃还在的时候,很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会托梦吓唬人呢?”姥姥百思不得其解,她真正为老姐妹家的孩子操碎了心,“承天……”(表舅的名字)“承天这可都四十多了,还没当上爹呢。再不生,都不知道还生得出来不。”

      我爸很温和地劝丈母娘,“妈,遇事咱多往好处想,事情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是这理儿不?”得到姥姥肯定的一点头,我爸又道,“您要是真想帮承天,不如带苼儿去他家坐坐,瞧瞧雨铃是不是真没走,还缠着承天。”
      这回,我爸得到姥姥很肯定的,鸡啄米般一连串点头。

      我妈私下与我念叨,其实家里人并无将我的天赋“发扬光大”之意,
      但大家也不愿意表舅就这么孤单下去,想来想去,也只好暂且委屈我了。
      我跟爸妈表示,
      最适合我的事情,就是以谨小慎微的姿态活下去,
      我要平安康泰,长命百岁。更要家人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表舅,是我的家人,姥姥,更是家人。
      家人的事,就是我的责任,
      与其让年事已高的姥姥去冒撞见幽灵舅妈的风险,那宁可是我去见鬼。
      作为家里的男人,我应该保护家里的女人和老人。

      本着以上心态,我随姥姥到表舅家小坐之际,尽管我感受到表舅家存在那种,些微黑暗,压抑的气息,可我回馈给姥姥和表舅的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姥姥蹙眉片刻,征求我意见,“苼儿,要不咱们在这儿住几天再看看?”

      姥姥的决定,令表舅错愕,“小姨,他们现在年轻人跟我们以前可不同,一个寒假,都不够苼儿和以前的老同学聚会呢,怎么好再给孩子添麻烦?”

      姥姥叹气,“承天啊,你看你妈走之前,一直拜托小姨照顾你,要是连这点事儿都没帮你办好,我百年归老,哪还有脸去见你妈?”

      瞅着姥姥又要抽纸巾抹泪,我立马道,“那就住几天,叨扰表舅了。”

      表舅对着我的表情,象是感到意外,更象是一言难尽。

      我是猜测,表舅妈,可能真的还在表舅家里。
      可逻辑上总觉得不通,终究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表舅妈若一直都在,何以承天表舅看上去如此神清气朗?按理说,被鬼缠住的人,运数会衰,气色会败呀。

      承天表舅的房子临我们市内一条主街,他买下一层店铺,和楼上相连二到五层的房子,上下打通,二楼是办公室,三层保险库,工作间,四五层自己住。
      这些天,常在表舅家走动,倒跟店里的员工们熟悉起来。
      首饰铺嘛,最多的是年轻水灵,面目姣好的营业员。何况舅舅有三个店铺,把营业员全集中在一起,根本就是如入花丛,满眼姹紫嫣红,绿肥红瘦。
      真令我纳罕,有这种条件,还用巴巴去相亲?
      对此,姥姥解释说,前表舅妈立下过规矩,员工是员工,老板是老板,必须泾渭分明,不可有逾越之处,这是身为老板操守的一部分。
      哗,也就是表舅。
      若机会给荣绍元,他一定会让这种“操守”狗带一万次。

      或是仗着我这有“天赋异禀”的外孙撑腰,转眼,姥姥给表舅又安排一次相亲。
      姑娘叫琪琪,三十来岁,人和名字一样俏皮妩媚,
      表舅见着微信上传来的琪琪玉照,就已经十分满意,
      然后,相亲那天,表舅下午赴约,夜未归宿。
      是夜,姥姥神叨叨,在表舅家转着圈走来走去,一会儿说后脖颈有风,一会儿说胳膊发凉,时时查我颜色,探我语气,意图知我到底看到幽灵舅妈没有?
      嗯,没有,确实没有,一切如常,
      屋子里虽一直存在些许压抑的氛围,但与我之前见鬼的经验无法相提并论。

      表舅,于翌日早间回来,春风于面,心满意足。
      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并不会扑上去八卦玩笑,虽然我很想。
      姥姥跟表舅小聊片刻,问的也是琪琪姑娘家的状况,
      很明显表舅图的就是人,对琪琪家的状况并未深究,不甚了了,引姥姥发笑,也就放舅舅去休息。

      我第一次在表舅家感受到表舅妈的存在,是在此刻,听到他房间里与人说话,他的声音大一点,对方声音小一点,但我可以肯定,表舅是在与女人说话。
      初时以为是姥姥按捺不住她对琪琪姑娘的关切之情,又去找舅舅,也没在意,
      直到我去楼下厨房取水果吃,见我们家老太君坐偏厅津津有味看《甄嬛传》,惊。
      问,“姥姥,表舅屋里跟谁说话呢?”
      老人家所有的注意力都跟着嬛嬛走,随口应我,“老毛病了,一个人没事就搁屋里自言自语的。唉,可怜啊。要不姥姥怎么急着给他张罗个媳妇儿呢。”
      所以,在姥姥耳朵里听到的,是表舅在自言自语?
      可我听到的,明明是表舅在与谁有问有答!

      不敢吓着姥姥,我咬着只水梨回屋,黄符藏胸口,木筷拢袖中,寻思撞开舅舅屋门,
      不想有人快我一步,是表舅的会计小姐,捧着一大壶茶上来,拎着俩杯子,见我先笑,“连苼,早上老板给我们带来一箱百香果,我用蜂蜜调了壶茶,你和老板尝尝。”
      因她手里全占着,边和我招呼,边用脚轻扣舅表舅屋门,
      那门并未关实,虚掩着,会计小姐的脚轻易将其踢开。
      我来不及应会计,先被表舅的情形给骇的心头猛跳,
      我见表舅跪着,他脖子上的领带,以完全超脱地球引力的形态,与他的衬衫呈九十度直角的方式横在半空,
      门开的瞬间,领带才正常垂下来……屋子里只有表舅,并无其他。

      我看到的,会计应该也看到了,
      我等着会计小姐吓得惊叫,整壶茶翻了,杯子碎了的惨状
      并没有,
      会计小姐恍若未见,谦恭又亲切,“老板,喝点果茶吧,我刚调出来,温热又新鲜,很香呢。”
      表舅也全做寻常,站起身交代,“先给我小姨倒一杯。”
      会计小姐道,“我刚上来的时候,已经给大娘……”
      话说,我有点吓着,不是被鬼,而是被人。
      表舅家的会计小姐,难道也和我一样,看得见吗?
      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琳琳,大家都叫她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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