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72、第八章 比起肚破肠流的死去，我更害怕失去你

　　水无的出现让我骤然感到肩上的重担被卸下了，然而也许正是这突如其来的轻松，又导致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内急……
　　虽然目前的态势，我一分钟都不想跟他们分开，但文明礼貌多少要顾的，我跑到草丛里去，跟他们喊，“我很快，等我一下！”
　　天不遂人愿，肚子一阵翻江倒海的疼，但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我蹲着，草丛没过了我的视线，草上的露水打在我的大腿和屁股上，凉的我打冷战。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古龙有一本武侠小说，有个神偷就是在解手的时候被人偷袭？
　　我猛摇头，干嘛非要在这时想这种东西，赶快拉完回去就好了。
　　然而有时，你越是努力排斥，越搞得自己精神紧张，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种体会。
　　胡思乱想开始变本加厉地进入我的脑海，李艳那个故事之后，是牛大同的故事，他讲了什么？
　　他讲了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我的心脏开始不自主地狂跳，一只蚱蜢从草叶上离开，吓得我差点提着裤子冲出去。
　　我一边往下使劲，一边警觉地环顾四周，可以说，这两三分钟，是我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大便……

　　终于，我解决了内在的问题，整理着衣服往外跑，喊，“我好了！哎呀这时候落单真可怕！”
　　然而，没有人应我。
　　我跑到刚才我们走的路上，那里没有人，月光很充足，却也很空旷。
　　“大同！牛大同！”我扯着嗓子喊，“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
　　静，依然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无垠的夜将我歇斯底里的叫喊吃的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
　　“水无！你在吗？”
　　撕拉……这次有一点回音，仿佛什么纸片扯破的声音。
　　我看过去，那是一块大片的纸，方才乍一眼混在月光里，没有辨清，而此时被风吹到灌木的刺尖上挂住了，一扬，便又是“撕拉”一声。
　　这里怎么会有纸？我奇怪着，再定睛细看，脑子不由嗡地一响。
　　那不是纸，至少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一个纸人！
　　纸人的面部，画着修长的眉，俊秀的眼，鲜红的唇……
　　我在一瞬间想起了牛大同的故事，那是一个狡猾的独行大盗的故事，他能一个人抢劫一个马队，因为善于各个击破与声东击西。
　　就像刚才，我以为落单的人是我，没想到，却是牛大同。
　　终于，就剩你一个人啦……
　　空气中，似乎有人对我阴恻恻地笑和低语。
　　我不确定是不是幻听，但确定的是，拔出小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那已经不远的寺庙跑去。

　　我跑进寺里，那寺确实已经残旧得不成样子了，佛像的金身毁坏，院墙上隐约留有“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字迹，斑驳褪色。
　　不过此时，就算是兰若寺，也挡不住我留宿的愿望。
　　我在寺庙四周按十六个方位贴上符咒，然后发疯一样钻进屋里，锁紧门窗。
　　然后我突然发现，不自觉间，我，进入了怪谈之夜的最后一个，也就是水无讲的那个故事……
　　一阵恶寒渗入身上每一个毛孔，还是逃不开吗？
　　但片刻，又升起一丝侥幸，假如真的按那个故事，我只要无论如何不出门，熬过这一夜，不就平安了？
　　黑暗在我周围缭绕着，外面的月色倒很亮，照的窗纸都成了苍白的颜色。香台上的供盘内，依稀残留着一个黑乎乎的桃子或是苹果或是橙子——放了三十年了，谁还能看出那是什么。
　　不知怎么，我想起跳楼来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一个人，哦不，一只狗在深圳做什么呢？在超市里吞拿鱼狗粮的货架下蹲着，还是跟在某个买了二斤酱牛肉的大婶身后一路小跑，或是堂而皇之地占满我的床，睡成一个“犬”字？
　　想到这里，在这幽暗无边的环境中，我竟浮上一抹笑容。难怪这些天，我老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那只可恶的狗。
　　要是他在就好了……
　　如果那只狗知道，我在这么危难的时候才想起他，大概会露出鄙视的目光吧。
　　不过说回来，被人在危难的时候想起，难道不是说明你很可靠么？
　　这些逻辑混乱的东西还在我脑中弯弯绕着，门外突然响起嗒，嗒，嗒的声音。
　　来了！我心头凛然一紧，身体不自觉地打直，看向外面。
　　惨白的窗纸上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很高大，像是穿着僧袍的僧人，在那里逡巡。待到他的侧面投到窗上，我看清，那剪影，口中有数寸长的獠牙。
　　“可恨呀，是何处高人所做的符咒……”低沉而阴恻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纸，带着零下十度的温度传进来。
　　我几乎要回答它了，那些符，都是水无提前画的。
　　它绕着房屋行走，似乎由开始的气定神闲渐渐变得焦急起来，当它第二次走回窗下的时候，人形的影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豺狼的黑影，当然比一般的豺狼大许多倍，粗硬的尾巴刮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然后它开始疯狂地撞门，用牙齿和爪子在硬物上挠的声音，让人听了就牙根发酸。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甚至能看见大片的木屑从上面掉下来。
　　我汗涔涔地，紧握着小斩立在大殿中央，时刻准备万一那木门顶不住，就给它迎头痛击。
　　所幸，事情没有偏离剧本，那木门看似风雨飘摇，却硬生生像橡皮一样坚韧地屹立不倒。也许过了半个小时？外面清静下来。
　　而我，长出一口气，几乎瘫软地坐下。
　　这样过了一会，外边突然又有了动静，是牛大同的声音，“晓蔷，晓蔷，你到了吗？”
　　我先一愣，继而几乎笑出来，果然是这一套。
　　于是我死活不出声，让它在外头表演去。
　　不得不提的是，随着哀求的加剧，我心中还真飘过那么一丝忐忑：万一他是真的，我不是要把同伴害死了吗？
　　不过这没有影响我的行动，我坚定地坐着，直到再度安静。
　　正在我松一口气，站起身之时，外面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晓蔷！”
　　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它陪伴我，经过了20多年。
　　半晌，理性才后返劲儿地回到大脑，不可能，柴叔好好在家里呆着，怎么可能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这无疑，又是那东西在作怪。
　　“晓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柴叔的声音在外边喊着，“我到乡下去看个亲戚，突然遇到个老头，说你在附近，我就跟他过来了，他说你在里面，你在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整个人一呆，因为前几天柴叔的电话里，确实提到要去走个亲戚。
　　“晓蔷，你到底在吗？这老头好凶，我说要不算了不见你了，他还说不见到你我不能走！”
　　熟悉的声音在继续，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一点，然后开了口，“是柴叔吗？你从我姥爷那来的？他身体怎么样？”
　　外面静了静，然后是很诧异的回答，“你这孩子，疯了吗？你哪有姥爷啊？就算你柴婶的爸爸，也都没了十几年了。”
　　我能感到自己的手指一下都开始颤抖，我设了一个小小的圈套，却在意料之外被人狠狠击中了。
　　“别耍花样，”先前那个阴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似乎在低声地笑，“如果有一个可口的灵力丰沛的年轻身体，我会考虑放过这老头子的。”
　　“你是谁！”我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我，是你们的猎物啊，”吃吃地笑，“按你们的说法，好像也叫我……魔。”
　　神魔？新魔？深魔？他的某个字节吐的含混不清，令我无法判断。
　　不过这节骨眼我没心思说文解字，而是低下头，屏住呼吸片刻，再抬头，道，“别装了，你一个人在演双簧，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为了显示我的镇定，我还特地发出了笑声。
　　结果外面回应的笑声比我的诡异十倍。
　　“咯咯咯……是的，我一个人在演双簧呀……”
　　随着这笑声，人形的黑影又倏地一下印在了窗纸上。
　　而我的心口像被巨大的锤子狠狠砸了一下——这次的人影，是两条！一条是那高大的老僧模样，另一条是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我形容不出太多具体特征，但对我来说，那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人！
　　紧接着，一个黑影飞快地扭住另一个，獠牙的影子在纸幕上出现了一瞬间，而后伴着“啊”地一声惨叫，迅速隐没在另一个人形的肩部。
　　冷汗从我后背潺潺冒出，像不干涸的溪水。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那妖怪做出来的影像，目的就是骗我出去！
　　我摇着头，用力维护残存的理智。
　　咔啦咔啦……我家以前的小黄啃骨头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声音……
　　不，我不能上当！水无的故事里不也说了，那怪物曾经冒充过正平的母亲吗？
　　“晓蔷——”外面沧桑而嘶哑的声音叫喊起来，那带着剧痛的尖锐，像一把锥子扎着我的耳朵。
　　他会叫我出去！他会叫我出去！这就是那妖怪的诱饵！
　　然而，那接下来的话，彻底击溃了我的防线。
　　“晓蔷——不要出来！千万别出来！”

　　我的眼睛在瞬间模糊了，除了柴叔，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说这样的话，方才那些理性的劝诫，全都隐没在感情的洪潮下。
　　虽然我很可能打不过那妖魔，但至少，我还有法力，而柴叔是完全的普通人，这里，只有我能救他。
　　如果是假的——其实我知道是假的，九成九是假的，但就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不想在将来后悔莫及！
　　比起肚破肠流的死去，我更害怕失去你，就是这样……

　　我咬紧牙，弓下腰，握紧刀，而突然发出一声暴喝，穿破窗户，刀锋直指两个黑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