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注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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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像某块生锈的链条突然狠狠磕了一下，拉扯着后面所有部分接二连三地碰撞在一起，洪钟长鸣，兵荒马乱。
金木显得比我更加吃惊，他啊了一声，反问:
“我怎么不知道？——”
“下课的时候，我想着反正都是两个人一起打，就干脆把你的名字一起写上去了。”永近大大咧咧地说。
“……可是。”
看着金木为难的表情，永近咧嘴笑起来：“放心，我开玩笑的！报名表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而已。别再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了。”
“……”
“……”
他这番话不仅没有使我感到心安，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真是难以形容。
“永近，你最近是不是很无聊……”金木闹别扭似的说。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想跟你一起参加体育锻炼的良苦用心。”看负心人的眼神。
永近深情款款地握住金木的双手。“青春啊，热血啊，少女啊，汗水啊……这才是理想中的高中生活啊！一直宅下去可是不行的金木！作为好朋友的我有必要把你从深渊沼泽中拯救出来，我将其命名为‘金木大作战’！偶尔也让我对你的人生负责吧！”
“沼泽什么的也太……那个，英……你有没有觉得周围很多人在看我们……”金木没有挣脱，周围惊奇的注目使他感到相当不适，不由得紧张起来：
“总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有点高。”
呵呵。
“他们在鉴定。”
“鉴定？”疑惑而无邪的语气。
“他们在看我们是不是一对啊！”
“= =……”
指甲啪地一声掐断了！
我吓了一跳，忙将手背在身后。
永近无视对方脸上瞬间烧起的绯红，反而大大咧咧地捞住金木脖子，亲密地比划出不知叫胜利还是叫茄子的V型手势。
周围顿时尖叫连连！
畜生！
我紧紧握住拳头，气得几乎发抖。他可是男生啊，怎么可以对另一个男生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哪怕是开玩笑也太过分了！永近果然完全不应该跟金木在一起，都是他把金木带坏了。
“英，别闹了，很无聊啊。”话虽如此，却毫无责备之意。
“嗨嗨，别那么死板啦。”突然间往前跑去。
金木吃了一惊，看着我犹豫是否应该追上去，就听见永近在前面大喊：“再慢吞吞的就把你们丢下了！”
“什么……！”
我们忙追上去，跑过整整一条街。
“真是的，搞什么啊英……今天一整天都很奇怪诶你。”
金木累得气喘吁吁。
“我也是没办法了唉。”英摊开双手，用无奈的口吻说：“你不觉得之前那群女人的眼神很恐怖吗？感觉稍不注意就要被他们烤焦了呢！”
“不正是因为你之前做出奇怪的举动，才会变成这样吗？”
“话虽如此，被直接当做焦点还是很奇怪啊，好像自己突然变成珍稀动物了一样。真是热情的叫人为难呢。”
“你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看着金木和永近言笑晏晏的样子，我渐渐放慢脚步，落在后面。
他们在一起说着很无聊的话题，气氛融洽。
“被你发现了也办法啊，哈哈，谁叫我们是死党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呢。上次你说到的摇滚歌，我在一家小店看到了。”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能够有这么多无聊的话呢？难道他们就一点都不觉得厌烦吗，不会想要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吗？
或许内容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与谁度过。
金木研，与永近英良。
明明是我先来的，被排斥的感觉却无所不在。
“金木……”请你……
“哦哦！！好帅！MikeJ，我超爱的！！”永近忽然大叫起来，打断我接下来想要出口的话语。他夸张地指着玻璃窗上的海报，雀跃不已。
指尖某处传来持续不断的钝痛。
“早苗？早苗人呢？”永近忽然转头问:“喂！大小姐，你落单了！”
相隔大约二十米的距离，两个人并立站着等我。独来独往的金木，与社交型的永近，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呢？——我迷惑极了。按捺着强烈的不适，我从大脑中调动说辞，快步跑到他们面前时，已是毫无破绽的友好表情。
“刚刚看见了一个很可爱的水杯，不知不觉就停下了，原谅我呐。”我双手合十，陪笑着说。
“大小姐你要小心啊，要是走丢了怎么办？”永近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接着一行人又流动起来。
“抱歉抱歉，真的太可爱了。在店里看到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蛙脑袋的杯子……就想着拿起来，捧在手里看看。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喜欢青蛙？”
让人措手不及的关注点。
“……还好，可爱跟喜欢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可爱就会很喜欢啊。”强词夺理。
永近却仿佛明白了什么，把右手抵在下巴上，认同地掉头：“原来如此啊，你们女生果然超级喜欢可爱的东西，所谓的‘可爱即正义’吗。”
金木笑容如常，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只是女生，我也喜欢可爱的东西。”他随口说。
“是吗……”我嘀咕着，紧张地拉着自己的衣领。
“哦哦，这么说来，可爱的女生也属于可爱的范畴！真狡猾啊，金木！”
“哪里有？你想得太多了，英！”
“嘿嘿，是吧是吧？别不好意思承认啊！”他突兀的停顿下来，带出疑惑上扬的尾音：“嗯？”
“怎么了？”不由得将注意力转移在他脸上，金木用疑惑的声音地问：“难道又忘记带作业了？”
“对了，你经常说的那个叫什么桃花，还是什么苦难的来着……”
“应许之地迦南，还有开满桃花桃源乡。”
“所噶！就是这个！”
“迦南是指上帝赐予亚伯拉罕的‘流奶与蜜之地’，桃源乡则是开满桃花的世外之所，苦难什么的也太……”金木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说。
“我知道啦，好的！这次不会忘了。”
在两人的说话声中，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明明走在同一条路上，我却仿佛能看见我们之间透明的高墙，我能听见对方说话，打趣，谈笑，却无法发声，更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达出去。我并没有强烈的想要寄予什么特别的情感，然而惨白花朵依旧会在面对亮丽世界的瞬间枯萎夭折。
想要出墙的枝头并不是因为寂寞，只是墙外的阳光格外美好。
好容易熬到路口，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匆匆与两人告别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悄悄尾随在两人后面。
做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厌恶。在人前装成一副纯良美好的样子，私下里却丑陋扭曲得不行。我没法用“只是好奇”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无论怎么想，跟踪最好的朋友这种事情不仅变态，还很可怕。
甚至，这种事情根本就算不上冲动，因为它实际上是建立在我无数次踟蹰，放弃的基础上的。我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是出问题了，才会觉得做这种事情跟看到金木相比根本不重要。
走过第二个路口，然后向左拐，再走过一个街区，一直安静地走着。金木和永近终于分开了。
我觉得微微高兴起来，因为永近的金发实在太扎眼了，就好像清淡的水墨画中，突然出现一坨恶心的鸡蛋黄。尤其是当它反射暮光时，简直叫人没法忽视。
隔着十几米，悄悄跟在金木后面。
没有什么七弯八拐的线路，姿态也是平平淡淡的，金木保持着很平均的速度，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当走进树荫下时，他的身影就会变得黯淡，而从阴影变换入光线中时，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清晰起来，每一块棱角都被阳光打磨出柔和的光辉。
金木先是到一家书店里。他与店长打过招呼，就钻进去，径直走向某个书架，从里面抽出一本书后埋头看了起来。看书的时候，金木是不会东张西望的，所以我反而会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可以走进书店，就近呆在据他不到一米的书架后面。他的脖子细长白皙，隆起一小块漂亮的骨节，让人联想起书签里那些储藏时光的压花。
一个小时后，他从书店离开往某处住宅区走，走得很慢，似乎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连带着对现实的知觉都变得迟钝起来。金木其实长得很普通，普通的身高，普通的衣着，普通的发型……如果换个发型，再稍作打扮的话，大概是被人称作“可爱”的那一类人吧。
暮色更加深重。我总觉得他好像一个介于真实与幻想的影子，只眨眼就会融化在空气里。这样的想法使我心头发慌。
我看着他直直走进某所公寓，便没有再跟上去，只是转身躲进一间咖啡厅，等到手机里的时间显示过了十五分钟，才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回家以后，也是独自一人。
虽然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我却没有养成看电视的习惯。对于看杂志，聊短信，与人逛街等种种爱好也同样敬而远之。
除了偶尔的串门，我每天在家就是做作业，预习功课，打扫卫生，反思一整天的行为，还有发呆……到了十点，我会准时上床睡觉。
固板且无生趣。
我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我用手机拨通了金木家的电话。
电话是开学那天向金木问到的，可是两个月来，我在学校都可以见到他，打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没有任何缘由的，我突然就很想给金木打电话，想听见他的声音。于是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我变得慌张起来，手也在发抖。
屏住呼吸，听见电话里的“喂”。是金木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跟平常有点不一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僵持在那里，口干舌燥，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清浅的声音带着试探的语气，贴电流声娓娓传来。
“……早苗吗？”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压了电话。
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我应该说些什么，我必须要说些什么，如果只是默默地看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内心突然荒凉起来，绝望的杂草漫天生长，我贴着手机，感受到自己滚烫的脸，还有从每一寸细胞里流泻的无能为力，这种情绪甚至比绝望更深。
于是我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用力地，一字一字地摁下金木的电话，那些数字早在很久以前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看着这串数字，过了很久，才按下拨号键。这一次，声音持续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不是金木的声音。蓄积已久的情绪突然就找不到出口，我卡在那里，不知道该说“您好我想找金木”还是“对不起打错电话了”。电话里传来持久的沉默。对方似乎不耐烦了，说了第二句“喂？有人吗？”
说不出口，不知道是否应该挂电话。
“神经病。”
啪嗒。
耳里传来持续的忙音。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