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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病榻相谈 ...


  •   朔风呼啸,摧残着春花,银蝉被乌云遮去大半,这晚的临淄城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

      先是齐王勃然大怒,斥责宣侯胆大妄为,不但令晋国蒙羞,也让自己颜面扫地。宣侯狡辩之下,逐渐趋弱势,愤怒之余,齐王一声送客,将宣侯请出城外。再是宋国睿侯,双目垂泪,借题发挥,俨然一副叔侄情深的模样,却连质子府都未踏足一步。齐王心知理亏,几声好言之后,摆出霸主之威,拒绝了睿侯妄图双港全开的要求。

      睿侯便宜没讨成,敢怒不敢言,连夜出了城。

      怀晏不过是个依附国的质子,能为质子,多半是不得君父恩宠,即便客死他乡,简单的一场丧事便可带过。怀晏受伤,于齐王,不过是坏了春宴,失了几分薄面的事。晋国亦有质子在此,且分量比怀晏重许多,同为依附国,他需一碗水端平。

      此番怀晏受伤,齐王暂时不好再使唤她,敷衍了派了名太医,又送去些滋补药品,叮嘱她好好养伤,连府门外的守备也松了几分。

      怀晏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朱辉下照劈开层层青霞,在质子府内落了璨熠华光。

      春秋在熬药,守了一夜的易无策也去睡了。

      她睁开眼,瞧见的只有从梁上垂下的幔帐,还有缺口处的一片绯色衣角。

      庭渊静静的坐在那,翻着一本又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册子,似乎看的十分入神。

      身子躺僵了,麻木又酸楚的感觉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席卷了全身,她轻轻叹了口气,想动一动,岂料刚挪了半分,钻心的疼又从心口传来,疼的她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于是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忍着不适盯着虚空发呆。

      床边正漫不经心的翻着册子的人忽然开口了,温柔的声音划开了凝滞的气氛,“知道疼了?”

      隔着幔帐,看不见他的表情。

      怀晏没有说话,脑中全是闭眼前他脸上的心疼与冷漠,她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即便是那样疏离冷淡的神情,仍是带着几分暖意。

      册子翻动的声音偶尔响在耳边,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怪异的安宁。过了好久,眼皮沉沉欲睡去时,那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伤口若是再深半寸,刺破了心脉,药石无医。”

      怀晏沉默的闭上了眼睛,幔帐被挑开了,庭渊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唇角忽然一弯,寻常的语气听不出冷暖,“丫头,你下手真够狠的。”

      她眉间微动,双目依然紧闭。

      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大王怎会为了你去责备宣侯?”温暖的手忽然伸进她的腰间,将她往外抱了抱,麻木感缓和了不少,庭渊轻轻的为她捏着腰下和后背,他知道她没睡,也不叫她,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质子府的守备松了,大王也不会传召了,这下如愿了?终于可以安心去盗你的武王墓了。”

      她心头一虚,睁开眼,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就近在咫尺,双唇间相隔不过分毫。

      脸上蓦地一燥,烧的通红,想要别开,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攀附在了脑袋上,连动一下都是奢妄。只能被迫和他对视,那双眼睛柔的像春水,他正半倾着身子,深深的望着她,狭长的凤眸中流动的暖色,看不出哪里生气了。

      优美的唇近在咫尺,怀晏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啃一啃,咬一咬。

      一定很软,也很甜。

      看得太近,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她要窒息了,吞了吞口水,忍住了化身虎狼的冲动,颤声道:“疼……”

      庭渊松开她,重新坐直了身子,抱臂看她,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叫人看不透,“不疼怎么长记性?这次是发簪,下次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怀晏心虚的别开脸。

      “真是胡闹。”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他有那狗胆敢在齐宫对你不轨?”

      被中的手紧紧攥着,她不说话了,目视虚空,沉默片刻,才答了一声,“我知道你聪明,可命是天给的,路是自己走的。”

      声音苦涩极了。

      庭渊放下了手,静静的凝视着她,许久,才轻声问:“所以你走了不惜伤自己,也要去武王墓,你究竟想要什么?”

      怀晏脸色又白了几分,淡声笑道:“他们想要什么,我便想要什么。武王墓中钱财炮火,谁能不动心呢?”

      庭渊也跟着她笑起来,他是被这丫头气笑的,“炮火,一个不受宠的质子,要来做什么?钱财,衣食不愁的金枝之身,拿命换钱花?”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来管。”

      “跟谁赌气呢?”他慢悠悠的说着,声音清淡,然后垂下眼,“怪我?”

      “没有。”她有些恼,瞪着他,气的有些莫名。是气他多管闲事?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觉得心中有一团无名的火堵在那,憋屈又难受。

      “活人盗墓,本就折损阳寿。姑且不说墓中危险重重,如今你和宣侯撕破了脸,出了质子府,还有安危可言?”

      “我知道。”她微微张口,轻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细细咀嚼一般。忽觉心头一酸,眼眶涨涩,竟有些湿了。怕被发现,慌忙的将头一仰,止住眼泪,“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晓得你是担心我,为了我好。可是……没办法。”

      她用力闭了闭眼。

      他总是那么的温柔,有时候,明明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可是生气的话,质问的话,说出来依然温和,带着别样的魔力,将她心折,令她一下便沉沦。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那个人叹了口气,柔声道:“怪我怪我,都怪我。想哭就哭出来吧丫头,我在这。”

      泪水骤然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恣意落下,像是要落尽十七年来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一滴接着一滴,滚烫的流入耳侧,滑进脖颈,也落到了他的心里,小姑娘哭着,嘴巴还不饶人,“才不敢怪你。”

      他用拇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把声音又放柔了些,璨然若星辰的眼中是她不曾看见的怜爱,“怪我不好,不该说你,不该生你的气。”

      她哭的声音很小,只是偶尔吸吸鼻子会发出点声响,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矫情起来,故意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为她顺了顺颊边的头发,声音依然温柔,“你想要什么都行,我都会在。丫头,别用自己的命去开玩笑,我在乎。”

      哭泣戛然而止,怀晏拉下他的手望他,泪在眼眶中滚动着。

      庭渊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泪,为她掖着被子, “武王墓在地势奇骏的飞鹤山,我陪你去。”

      “那怎么行?”这下也没了心思逗他,随手抹了把泪,想起身,却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倒吸两口冷气。

      庭渊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她再乱动,拂去她额头的汗珠说:“躺好,有什么话说便是,我在这,不走。”

      怀晏长长叹了口气,痛意才有所缓和,她不解,“你去做什么?我又保护不了你。”

      他望着她,轻轻一笑:“我保护你。”

      “你?”语气中是清晰明确的嫌弃与怀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优伶,唱唱曲弹弹琴还行,你怎么保护我?”

      “手无缚鸡之力?”庭渊咀嚼着几个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字,很是意外, “丫头,我在你心中,竟如此无用么?”

      怀晏吸吸鼻子,“难道不是吗?”

      他沉默了。

      怀晏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分,便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袖子,“其实我也不是说你无用,你也说那地险峻,陆观棋保护我一人尚且绰绰有余,加上你……”

      她有些为难,他却笑弯了凤眸,“丫头多虑,你大哥可以保护我。”。

      怀晏差点惊掉了下巴:“你要跟着去还不够,还要拉上他?”想起那个不靠谱的人,眉毛一拧,果断拒绝:“不行!”

      庭渊也不急,袖子不着痕迹的一收,连带着将她的手也收了过来,握在掌中细细的摩挲着,“他虽然不靠谱,但他爱玩乐,早年去过飞鹤山。”

      “真的?”她将信将疑。

      “真。”他垂眸望他,红色的发带顺势落在耳侧,清澈如水的目光下,薄唇微微勾起,妖娆又妩媚,看的怀晏心神荡漾,恨不得翻身将他扑到。

      她赶紧把脸别开,好不容易将那撩人的笑从脑中挥去,才缓缓道:“我若告诉你,我去干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你还想跟着?”

      “既然钱财,炮火你不要,你还能为了什么……据说百年前,曾有附属国上贡过能保尸身不腐的夜明珠。朝代更迭,明珠不见踪迹,唯余当年给云姬陪葬的那颗。”

      “你知道,你还敢去?”

      他笑:“心中光明,何惧死尸?”

      “你不怕吗?传言说我可是是个神神叨叨终日沉迷降妖除魔的人。”

      “爱之则不觉其过。”他倚靠着床沿,唇角轻勾,眉眼含笑,令屋外明辉都失了颜色。

      “又说什么胡话?”她双颊飞红,小声嘟囔。

      “没有说胡话。”庭渊抽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很真,不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病榻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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