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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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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
“据周福家的讲,这丫头原名李四丫,确实来自湘东。据她话里的意思跟今天那孩子的话相对应,家中也不像是要卖儿卖女的人家,倒不知那孩子为何会流落到离家千里的地方。我觉得奇怪,就仔细盘问了一下,那孩子在家应该还挺得宠,应该不是被卖,多半是被偷出来的。唉,这也不是没听说过?哦,对了,那丫头额头已经破相了,听说是那牙婆子说的还是她自己弄的,就是为了不入娼门,我昨觉得听着不真了。要不,姑娘,我明儿出门到那个牙婆那里打听打听。”
“哦?”倒还是个狠角色,头脑也算清楚。“不用了,这家的大太太不是一个糊涂人,放在她女儿身边的人她必然会打听得清清楚楚,咱们人生地不熟,再打听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了。”
“也是!姑娘,莫不是表姑奶奶捣得鬼吧!她不是早就想塞个人到这里来吗?塞个小孩子就不会引起咱们注意了,那她就可以趁机……”陈嬷嬷略有点被害妄想症。
“趁机干什么?咱们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图的?好了,别再说手艺了,我这些家常菜,多少人来学过?都没什么可稀罕的了,何苦在我这儿费这个神?远的不说,这回一起来应天的那个松香,从她那里套话可简单得多。”
“也是,姑娘,我也看你做了这么多年菜,可我这手艺始终上不了台面。有些事还真是天生的。”陈嬷嬷这才有点安心了。
祈师傅闭眼无语,别说现在了,就算在信息大爆炸的上一次生命里,食谱简直是向全民大公开,可真能做出绝佳美味的又有几人?
“姑娘,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心里搁不住事,我这要是找不出原因,心里就怪难受的。姑娘,我想来想去,也查不出那丫头在哪儿吃过鲍鱼,可她其他的话却能一一对上。真是太奇怪了。”
“这点,我倒琢磨出来了。”
“姑娘,您说说看。”
“金定,鲍鱼在别的地方许是稀奇货,但在这里肯定不缺,这里的二老爷不正是穗城府知府吗?”
陈嬷嬷合掌一叹,“还真是。咱们那瓶子鲍鱼汁不就是前几天熬的?那丫头鼻子灵,许是闻得多也说不定。”能找出原因来,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祈师傅心中暗自摇头,这金定,数十年如一日的简单性子,对着外人还算是磨练出了两分成算,口也算严实,可一旦对着自己,哪怕说太阳从北边落下的,她也不会有丝毫怀疑。她怎么也不好好想想,鲍鱼这等金贵的补品,这府里多半只有老太太的份例中才有,就算其他主子曾经吃过,那也必定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用的。那樱桃本是五姑娘身边的丫头,年纪又小,怎么也不会让她去伺候老太太用餐,又哪来的机会去接触鲍鱼?算了,大家年纪也老了,还苛求许多干什么?她虽曾帮过金定一次,但金定却助她更多,只要金定陪伴她一天,她便护她一日又何妨?
“好了,那丫头身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要再纠缠这个了。对了,金定,你喜欢那孩子?”
陈嬷嬷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算不上喜欢,不过瞧着还好。姑娘也知道,这么些年,也没有哪个孩子愿意接近我,就算那些个来学厨的丫头片子们,也不过是强颜欢笑讨好我罢了。我瞧着,这樱桃,她倒半点不怕我这丑相,好似看不见一样。”
“金定!”
“知道了,姑娘,您早年就说过,人丑不在皮相,有些人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那才叫真丑。这些年来,我陪着姑娘,咱们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这就足够了。”
祈师傅轻叹一声,世人皆重貌,也怪不得金定有这个心结了。她只是个厨子,看再多医书也不是医生,若是在前世,金定这脸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植皮整容也不过是多花点钱罢了。
“也罢,你既喜欢她,那留她给你做几年伴也无妨。”
陈嬷嬷忙正色道,“姑娘,这可不行,不能乱了您的规矩。她才来一天,咱们对此还没多少了解,更何况尚有一点可疑之处。万一是个品性不良的,那可是我害了姑娘。如果是个愚笨的,那便是砸了姑娘的招牌。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招牌不招牌的?我又不靠那个吃饭。再说了,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在这儿无亲无故,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也不必太在意了。”
“姑娘,还是谨慎一些好。”
祈师傅沉吟一下:“既如此,那就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也是,一时半会看不出底细,时日久了什么狐狸尾巴都藏不住。那姑娘,让她住我那屋去?”
“不必如此,反倒露了形迹。这样吧,你把她搁在中厅,让她在那儿抄书背书,也不必去多理会她,只闲闲地看着。咱们又不是衙门,没必要查得一清二白,如果她资质尚可,那起程之日带上她便是。如果不行,不过萍水相逢罢了。”祈师傅垂首想了想,“你去告诉她,叫她每篇药材均需抄上五十遍,每日至少抄写五种,次日早饭后检查并当场背诵,一日不过便打发回去,不必再浪费时间。”
“五十遍?姑娘,您是想带上她还是不想?”陈嬷嬷都有些糊涂了,若是不想,那又何必去劳神理会?到那日淡淡打发了便是。若是想,那这般紧逼又是为何?
祈师傅清冷一笑,“无妨,我瞧着她应该熬得下去。”重要的是,只有在压力下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如果是个奸滑之人,那就算是老乡,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何苦惹麻烦。如果是个愚笨懦弱之人,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如果是个可造之材,那她就细心调-教一番,也算尽了一点老乡的情份,可就算如此,她也得好好磨磨这丫头的性情,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就轻易探出了那丫头的底细,那丫头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行事糊涂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那张嘴巴上。
陈嬷嬷心肠略软些:“那要不要让她专门背书抄书?”她今日可是听得清楚明白,这孩子若不能在这院里呆下去,那就只有发卖一途了。
“不必。此事由她自己来衡量轻重,分清主次。她若是一门心思只顾完成这点抄书的任务,那此等才女留在我身边就是屈才。”祈师傅点了点陈嬷嬷,“如果她想兼顾两者,她既是来学粥的,那从今日晚餐起,就开始教吧。”
陈嬷嬷点点头,“也是,多教会几种,她日后到了哪里也算有碗饭可吃。”至此,她心中倒对樱桃起了两分悲悯之情。
樱桃一边用左手磨墨,一边趁着这点时间甩动右手,缓解手腕处的酸涨。
“樱桃,抄得怎么样呢?”陈嬷嬷走了进来,“咦,你这房里怎么没有点火盆,冷得很。”
樱桃笑道:“嬷嬷来了,请坐。才刚抄完第三十五遍。”
“这儿太冷了,把笔墨纸砚什么的收拾收拾,到我们那间小中厅去抄吧,那儿暖和。”
“不要紧的,嬷嬷,我穿得厚实,并不冷。”在自己房里多自在,至于炭火,等晚上把炉子里夹出的炭火端过来便是,她这一时半会的还顾不上这个。
“怎么不冷?瞧你这手冻的。听话,赶紧过去,你师傅还有话要交待。”
“好!”都搬出那尊大佛出来了,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师傅!”
祈师傅看了看立于榻前的樱桃,然后伸出手来。
樱桃赶紧从桌上拿出一撂抄好的纸递了过去,“我还只抄完了三十五遍。”
祈师傅也不抬头,只翻看了一番,见再没有那种缺胳膊少腿或是糊成一团的字,也就放下了。她冲着陈嬷嬷微点了点头。
陈嬷嬷会意地说道:“我家师傅说了,让你每篇药材均需抄上五十遍,每日至少抄写五种,次日早饭后检查并当场背诵,一日不过便打发回去,不必再浪费时间。”
樱桃略皱了皱眉,这叫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居然还比她最坏的预计还要更困难了一些。她估算了一下,若要抄五十遍的话,那她每天至少要花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勉强抄完,白天肯定是挤不出这么多时间来的,如果是晚上抄的话,那就要考虑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蜡烛。她如今一个人住,她的蜡烛炭火都是有定例的,每个月不过四□□够点几天的?肯定不够。还有纸墨,才一个下午她就用掉了三四十张纸,这可是个不少的消耗,以她的月钱肯定支持不起。
“师傅,能不能少抄一些?虽然我可以趁着晚上的时间来抄,但那样一来,我实在没那么多蜡烛炭火还有纸墨。能不能改成像刚才那样,背诵并默写,没有错误就算过关?”
祈师傅心中略点了点头,樱桃的这个态度倒比刚才那种满口答应更让她看中,看来她已经尝到了抄十遍的苦头,稳重了一丁点,考虑也周全了一些。只是她的原意就是想让樱桃多练一下字,免得以后再错漏百出。
陈嬷嬷笑道:“堂堂侯府难道还少了那么一点东西?这倒不用担心,这样吧,若是侯府舍不得,那便由我们来出也无妨。”
樱桃又问:“那药材的附图要不是画五十遍?”虽然她画画不愁,但工作量也不小,还是问清楚为好。
陈嬷嬷望向祈师傅,见她轻轻摇头,即道:“那倒不用,又不是让你去当大夫,日后能认几种入口的药材就行。”
樱桃眼睛一亮,还好,事情还没糟到无法收场的地步,“那,嬷嬷,请问是从今日算起,还是明日?如果是今日的话,那今天是不是只能算半天的份?”
陈嬷嬷瞪了樱桃一眼,这孩子,也不知道见好就收?
樱桃可怜兮兮地看向陈嬷嬷,嬷嬷啊,不是我不乖,只是如果今天也是五种的话,那我今晚大概可以不用睡了。
祈师傅微扯了扯唇,还真是后世历练出来的,有缝就钻,比谁都滑溜,可惜碰上了她。她右手比出“三”,又拍了拍樱桃抄的那叠纸。
陈嬷嬷代为宣布:“明日早餐后检查三种药材,还有,你要在晚餐前交上罚抄的五十遍。”
樱桃懊恼地闭上眼睛,她心里清楚这已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师傅,对不起,我恐怕没办法在晚餐前抄完五十遍。”
陈嬷嬷哼道:“那今天没人管你的晚饭。还有,明天早餐前一定要交上来。”
啊,说话不算数,才还说不会扣晚饭,现在又这样。樱桃低头小声答道:“好。”
祈师傅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呀,都这时候了,该准备老太太的晚饭了。”陈嬷嬷也跟了上去。
樱桃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你跟上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抄?”陈嬷嬷小声地问道。
樱桃笑笑,小声地回答:“嬷嬷,我可以帮你洗菜,烧火。”
“那我也不会管你的饭。”
“我可以自己做吗?”
“这随你的便。”
樱桃呵呵笑,她就说喽,没人管就自己做呗,她才不会傻到饿肚子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