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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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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母味甘,平。主身皮死肌,中风寒热,如在车船上,除邪气,安五脏,益子精,明目,久服轻身、延年。一名云珠,一名云华,一名云英,一名云液,一名云沙,一名磷石,生山谷。”
“轻身、延年?怎么又是炼丹的材料?我没背错吧,这是上经,明明是下经才对,古人真是想长生不要命了。不管了,先背了再说。云母味甘……”
回廊上的祈师傅险些拐了脚,连忙撑住墙壁支撑住自己。古人?有谁会称现人为古人?里面这孩子居然也是……
唉,真是造化弄人,活了快五十载,她一直认为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外来客,没想到临了临了却碰上了疑似老乡。老乡又怎么样?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很熟,曾是很久很久以前每次离家前爸妈的叮嘱,结果她却都没做到。
樱桃探头出来望望,却见自家冷面师傅正在院中晒太阳?站着晒太阳?还特意仰面望天想把脸晒黑?
“师傅!”
樱桃准备好了坦然接受祈师傅眼角都不瞟她,径自走开的场景,不过看到对方招手时,她显然愣了,这叫什么?太阳能把冷面师傅化冻不成?真神奇。
“师傅?”我没陈嬷嬷那么神奇,我不知道你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祈师傅有些无奈,她取过书拍了拍书页。
樱桃有点小吃惊,似曾相识的场景,这分明是小学时老师抓人背书的前奏,好吧,她现在年龄确实应该是小学生,好在,她现在的记忆力还算不错,读个两三遍也能记个囫囵。
“丹沙味甘,微寒……”
“云母味甘,平……”
“师傅,我只看了这两篇,也只勉强记下来了。”
祈师傅又伸手做出写字的动作,樱桃快呻吟了,背书还不够,还要默写啊!老天啊,我要回二十一世纪,至少不用再读书了!
祈师傅淡淡地看过来,这回樱桃相当心有灵犀,那眼神明明是:怎么还不去?瞎磨蹭干什么?
“师傅请稍等。要不师傅进房里去等?我待会送过来。”
祈师傅冷哼一声,樱桃低头转身往房里走,不就好心提个建议吗,干吗这么鄙视的哼我?
真提起笔来,樱桃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当然不是字写得丑,那只是小事,比起字不会写,丑点真算不得什么!樱桃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她可以认出大多数繁体字,但她不会写,像“體”字她知道这是身体的“体”字,提起笔来习惯性就想写“体”字,至于“體”是真的还没养成那个意识,那么多笔划她恨不得涂一个黑团团来代替。这可怎么解释?会念而不会写,世上有这么学字的人吗?
樱桃双手奉上随堂小考试卷,低头羞愧地等师傅批评,当然,这位师傅有可能不能批评,那么,是不是要用上小教鞭呢?
祈师傅看着眼前这张间或一个黑团或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她虽许久未见过却依然认识的字,心里明悟,眼前这个孩子所有的疑问之处都可以解释了,大抵是前生富贵今生贫穷,所以造就了她现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能深究的种种诡异之处。也罢,看在有可能是老乡的份上,她就帮一把,免得她最后被当妖怪给烧了。
“哼!”
樱桃赶紧接过扔来的书和随之而来的纸团团,然后对着两个交叉的食指狂点头:“我马上进去抄十遍。”
祈师傅显然不满意这个数字,又连敲数下。
樱桃欲哭无泪:“是,五十遍。”
看到祈师傅再次做出的吃饭的动作,樱桃选择了认命,“在吃晚饭前一定交给您检查。”
阿弥陀佛!师傅终于满意进屋了。
樱桃拔腿就跑,快点,原来真的有可能时间不够,不但要背书,还要抄五十遍,神啊!不要这么残忍!
神灵表示,没接到供奉,所以他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樱桃,快出来,来学杀鱼了。”陈嬷嬷刚得到一手消息,急着回来进行验证。
樱桃头都快炸了,用钢笔写字时她可以下笔如神,一个小时抄个三四千字并没多大问题,可用毛笔来写字,磨墨的时间暂且不说,不习惯那是肯定的,单单写上两三个字就要蘸一下墨,还要竖写,大大降低了写字的速度。虽然丹沙篇和云母篇加起来顶多百八十个字,基数虽小,可扛不住倍数大啊,合起来也有七八千字。她也估量不出她的写字速度到底如何,只知道手都写酸了,还没有完成第三十遍。此时又听得窗外陈嬷嬷的叫声,出去还是留下?这是个问题,不,这不是个问题!
“樱桃,快点出来,不帮忙就没晚饭吃!”
“来了。”
陈嬷嬷已经穿好了围裙带好了被套包好了头巾,正拎着樱桃的那套在等着她,“快点换上。哟,你刚不是说要把围裙改短点吗?怎么没弄?”
樱桃低头看了看快到脚裸的围裙,唉,矮个伤不起啊。
“才师傅让我抄五十遍书,我抄书去了,结果给忘了。”
陈嬷嬷略带点惊奇地看了樱桃一眼,她家姑娘可极少指派来学厨的丫头做过什么,来了她欢迎,做菜什么的也不避着你,你能看懂多少就学多少,如果觉得呆着气闷,想出去玩也没人阻止,反正三年一到,学多学少都请自便。别人也没什么话好说,她反正只管烧火洗菜等粗使活计,从来不曾掌过勺,姑娘二三十年没在人前开过口,大伙也就默认她不会说话了。
“你怎么看出我家师傅让你抄五十遍的?”
樱桃痛苦地两个食指相交五次。
陈嬷嬷噗的一声笑了,“不错,确实是五十遍。好了,别说这个了,你会抓鱼吧?从盆里抓一只出来。”她本打算为难一下这孩子,让她去取砧板菜刀什么的,不过看来姑娘也并不讨厌她,还是算了,这么个子矮矮的,踮着脚也够不着。
草根出身的樱桃抓鱼自然是会的,远的不说,去年在船上时船娘几乎每天都要煮鱼,她跟三妞两个也帮着收拾过不少回。
“手法倒还挺利落,跟我来。”杀鱼有血腥气,自然要外面去弄,弄完了把地上杂物一拨拉,然后再用水刷洗一番,也就干净了。
“看过杀鱼吗?”
当然看过,自己也曾经操刀尝试过。
陈嬷嬷的手法利落,左手掐住鱼腮把鱼按在砧板上,右手一刀背就把鱼给砸晕了,然后用剪子剪去鱼鳍,用刀背由尾巴开始逆着鱼鳞往上蹭,所过之处鱼鳞纷纷掉落,露出嫩嫩的鱼皮来。再一手扳开鱼腮,一手持剪子把鱼腮左右端剪断,手轻轻一掏,就把鱼腮整个取出。
接下来要开始剖鱼了,这回陈嬷嬷选择了剪刀,只看见她从鱼腹的小孔开始下手,一条直线剪到了鳃盖下方,然后双手用力,掰开了鱼腹。两下把腹中的内脏掏出来后,招呼樱桃舀水来冲了冲,再把鱼腹中的黑色内膜一点点撕下来。
陈嬷嬷看来是干熟了这事,完全可以一心多用,或者说她更多地把心思放在了盘问樱桃身上。
“把剪子递给我。听说你针线活挺好?”
“学过一点点。原来要用剪子剪鱼腮啊,我只看过别人直接用手扯的。”
“这样弄得干净一点。在家常吃鱼吗?”
“也不常吃,像这么大的,只有过年时才会买上一条,平常吃的都是小河里捞来的小鱼小虾。”陈婆子抠门,除非爹和哥哥回家,要不然是绝对舍不得花钱给饭桌上添点荤的。大姐勤快,早早起床,拿着小捞子,在这附近的小河小沟里可真捞了不少。小鱼虾用文火慢慢烤干,隔几天用干辣椒紫苏叶什么的或炒或蒸上那么一小碗,可下饭了。
“想家了?”陈嬷嬷看了看不作声有点情绪低落的樱桃,唤道:“舀水来,小心一点,慢慢淋。”
陈嬷嬷一边撕着黑膜,一边问道:“你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
“不知道。明明睡前还躺在自家床上,醒来后就到了船上。”
“那你还想家干吗?明显就是趁你睡着把你给卖了。”
“我没想家。”樱桃嚷道,真讨厌,杀个鱼还问东问西,这么心不在焉的,怎么那刀也不往手上剁,反倒还干脆利落地把鱼头鱼尾剁了下来。
陈嬷嬷笑道:“别跺脚了,进去拿个碗来,把这鱼头洗洗盛上。晚上咱们喝鱼头汤。”
自己跺脚了吗?樱桃赶紧收住自己的脚,真是的,看来年龄变小了,性格也有点幼龄化了,真丢人。樱桃打起精神来,跑进厨房里取碗拿盆洗鱼头。
陈嬷嬷摇摇头,还真是个孩子。自己赶紧剔骨取刺,撕掉鱼皮,只余两侧粉嫩的鱼肉。稍稍冲洗一下,用盘子盛上,先放置一边,首先将地面整理干净。樱桃见状,也把洗好的鱼头放好,一起来帮忙。
陈嬷嬷用竹扫把扫了两遍,又用水冲了三遍,这才觉得干净了,“把扫把什么的放回去,别放在这里碍眼。”
从杂物间出来的樱桃忍不住往手上哈了两口热气,又搓了搓手,二月的温度还很低,她刚刚又在冷水里洗了一阵,手实在是冰得很。
陈嬷嬷正往鱼头上浇料酒,看见樱桃进来了,“洗手没有?”
樱桃闻了闻手上的腥味,赶紧打水洗手,可这手上的鱼腥味却总也洗不掉。
陈嬷嬷看到小女孩皱着鼻子闻手的样子笑了笑,“不是有绿豆面子吗?要不这儿还有醋啊姜啊盐啊什么的,都可以除腥。”
樱桃真是长了见识,古代没洗手液,但这清洁的法子可还真不老少。
“烤会手吧,冷吧?”
樱桃把手伸到炭炉前烤着,时不时搓两把,口里却说着:“还好。嬷嬷,还有事吗?若没有的话,我还得去把书抄完,师傅说让我晚饭前抄完。”
陈嬷嬷也坐了过来,笑道:“莫急,不会扣你晚饭的。来,陪我说说话。若不是你来了,我还找不着说话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樱桃还能说什么,只好坐下来,拉了一些家常,捡些小时候做过的事吃的东西来打发一下时间。好在,陈嬷嬷也没硬拉她聊多久,不过十分钟左右就把她放了回去。
樱桃扳指算了一下时间,她手上这一卷里一共有一百二十种药材,也就是说她每天必须最少牢记四种,如果还要再抄五十遍的话,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量。再加上今天下午这架势,只怕她还要跟着在厨房里打转,那就是说,她的时间很紧,必须争分夺秒了。
好吧,现在连她都开始同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