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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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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不见倒是干净了许多。”心知她反驳不了,白子言打量着将阿七从头看到脚,身子比之前圆润许多,粉色纱衣襦裙,虽是有些破旧但也算齐整。头上梳着童子髻,乍一看竟和观音娘娘身后的那两位唇红齿白的童子有些相像。
阿七涨红了脸,亮如曜石般的眼眸里火焰腾腾渐渐熄灭,她低头看着地面,眼角鳖见的白色衣袖像是从染坊里新鲜出染的一样干净好看。
“人也比之前伶俐了许多。”
他见过她在别人面前胆怯懦弱的模样,也一直以为这丑丫头逆来顺受,现在看来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番样子。
胭脂楼被官府喝令休业几天,少了平日里莺莺燕燕的调笑声,姑娘们都在自个的香阁里歇息,楼廊雕花阶梯拐角也鲜少看到人,一片静寂中他的轻笑声反而清晰的很。
阿七心里惊惧,顾不上他的调侃“这几天姑娘们不招待客人,你快走吧。”
她年纪尚小,还不明白姑娘们接客是什么意思,说起来毫不扭捏。心里只是暗暗担忧被别人看见。
没想到这个丑丫头竟把他当作平常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白子言有心逗她,衣袖浮动,手指搭在她身后的窗棂雕花边上,目光轻佻,周身仿若光华流转,隐隐有不羁的邪气“现在不计较没有带你去见阿淙的事情了?”
没有见到阿淙,阿七心里着实难受的紧,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面。可眼前这个人她根本识不得,连名字都不知道,那晚只当是个平常蟊贼才敢说出那些话,她心思单纯但却不傻,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惹起的。
“阿七不敢。”
她语气恭谨,还学着其他丫鬟的样子对他福了福身子。
这幅样子确实好笑,白子言扑哧笑出声,腰间系着繁复符咒刻着浅棕色密麻暗纹的葫芦也微微晃动着,露出的红色绸带打成漂亮飘逸的结。
“那天你气焰可是嚣张的很啊。”他手指去摸那根绸带,笑的漫不经心,指甲修剪的干净,有晶亮的润白光泽“再说,我也不是要你们姑娘招待的男人。”
“那你来做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说完,阿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来这里关她什么事。
白子言故作神秘,脸上戏谑不减“丑丫头,有件事我可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是神仙,可最近掐指一算我有一场劫数,所以下凡渡劫亲自化了这场劫数。”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阿七觉得奇怪,又听见他说:
“那个劫数是你。”
三楼,正在执酒的白止水手一抖,酒水濡湿薄薄的黑色衣衫,很快隐匿消失不见。他是修仙之人,即使是在三楼,白子言刚才那番话也是被他听的一清二楚,一贯清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师弟.
这番玩笑未免开的太大。
许是看到了三楼的动静,白子言目光看向白止水,冲他眨眨眼。
白止水目光清冽避开眼神不去看他,重新给酒杯斟酒,潺潺清脆之声听见那个叫阿七的小丫头语气茫茫“神仙都是踩着五彩祥云,为什么你走路都是用脚的?”
根本没有注意他刚才所说的“劫数”是什么。
“神仙驾云分为三等,最末等的小仙一般倚仗师尊赠的法器飞行,偶尔碰见几个天资聪颖凝出御行的云也是透明呈灰色。其次便是通体莹白隐有光华的白云,腾云驾雾说的便是这个无异。至于五彩祥云嘛…………”
他刻意停了下来。
阿七被他说的这番故事正听的入迷,此刻尽然忘记让他尽快离开这里的事情,两只眼睛晶亮如同黑曜闪烁“五彩祥云跟那些不一样吗?快说。”
白子言看她这幅模样,像极懵懂稚童,明明是戏折里说烂的故事她却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计较刚才与她说劫数那番戏谑话没有听进心里去,心思一动,便把那无人知晓的原因说了出来“驾御五彩祥云的上仙在天界除了天帝便没有第二个人。”
“天帝很厉害吗。”
“要是不厉害能是人人敬畏的天帝吗?”他说的理所当然。
阿七点点头。
“所以能驾御五彩祥云只有天帝。”
他这话的意思应该说的很明白了吧。
“那你脚下怎么没有白云?”
白子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就连白止水也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现在是不是脚踩地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阿七点点头。
“你见过地上有云朵吗?”
阿七摇摇头。
“那我现在能踩着白云吗?”
阿七摇摇头。
许久没见了声音,这才抬起头看见白子言正瞅着她,脑袋一顿,突然明白了。
“现在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阿七点点头。
“哑巴了?就知道摇头点头。”这个丑丫头确实有让他抓狂的本事,偏偏师兄的轻笑声还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可以用点头摇头回答的,阿七奇怪他怎么会说出这样话,只当他与她说笑,并不相信他是个神仙。
白子言怎么看不出她心中所想,正欲开口,十步远的雕花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隐约可绰白色纱衣裙角,阿七看去,正是从柳胭姑娘屋子里出来的漠颜儿。
白子言早就在门打开的时候捏了个诀回到了三楼,消失的无声息茕。
“漠小姐。”
阿七慌张的福了福身子,一时竟忘了身后白子言的存在。
长裙袭地,额间细细瞄着嫣然钿花,几日不见,漠颜儿眉间舒展轻盈好似清新的花朵。
她刚在屋内与柳胭说话,脸上细碎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便看见了一副怯弱模样的阿七,心里冷笑柳胭天真的自以为是要把她带在身边,面上神色未变,只是那笑容淡了许多。
她应声点点头,脚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阿七看着她踩着漂亮的高脚花鞋走下了楼。
心里隐隐有些难受,她们两个同时进入胭脂楼,漠颜儿的一举一动都像个官家小姐,而她就像个乞儿,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是她高攀了她。于是改口喊了漠小姐,可是她待自己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一样。
她很讨厌自己吗?
小脑袋懊恼的垂下去,从阿淙走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与自己亲近了。
香阁里传来柳胭轻唤她的名字,阿七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走,应着声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师兄,你的眼光真厉害,这丑丫头确实有趣。”
透过竹牖看着方才的情形,白子言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沉着如水的师兄,他这师兄一向清心寡欲,偏偏对酒情有独钟,醉人也自醉。
以往酒香绵长,清甜甘洌,今日舌尖轻探倒有一股涩味。
白止水放下酒杯,似是嗟叹,黑袖轻拂收拢无声息茕的冷风,他的唇间薄薄的泛着一股清冷“再好的酒渗了假水也就不是甘酿了。”
“师兄此言何意?”
“胭脂楼最妙的当属这酒,如今酒水醇馥幽郁不再,倒也提醒我二人该离去了。”
他摩挲杯沿,唇瓣紧抿。
“那璃凰尚不知去处,离开此地有什么用。”
“机缘快到了。”透过竹牖他看着那抹瘦削的身影走进了屋子里,眸里却是没有任何感情“师弟似乎对那个丫头投注了过分的心思。”
被说中心事,白子言明显不自然起来,只隐隐干笑“那还不是师兄你说她有趣,我这才注意的。比那些大家闺秀好玩多了。”
“你是修仙之人。”
话语隐匿之意不言而喻。
“修仙就不是人?”肆意斟满酒,仰口喝下,倒是没尝出这酒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好不容易碰见个有趣的丫头,自然要好好的逗她玩玩。”
“她不是你该招惹的人。”
他勘过她的灵识,至纯之气萦绕周身,让人窥探不到真实。只是一个青楼的普通丫鬟,怎么连凡人的情丝都断的一干二净。
只是他此番为璃凰历劫而来,一个丫鬟就算有点古怪也不会投注太多心思,可是师弟却是投注了太多的心思。
记起师傅说的那番话,他面色又冷了许多。
“一个丑丫头哪里谈得上招惹。”白子言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个年纪小的女娃娃,自己觉得有些好玩便也就止于此,可师兄的样子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他只觉得可笑,并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浪费过多唇舌“罢,走吧。”
说完,径自捏了诀也不跟他打招呼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一片白芒散去白止水不禁摇了摇头,他的气质清冷如冰本不与黑袍相符,黑发如丝用木簪挽起,若不是那股如冰的清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修仙之人,反衬周身隐隐贵气逼人。
“真是个孩子。”
他目光沉静,那案几上的酒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唇角却勾出温润的笑意。
随即也捏了诀,消失在了三楼。
竹牖后空空荡荡,放佛刚才不曾有人出现过。
一个身姿隐绰的女子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放下手中珠帘,朱唇轻吐便有一个青翠的鸟儿从喉间飞了出来,嘴喙尖锐,眼睛像琥珀融脂温润又含了血色,只听她说“去吧”,那鸟儿也扑腾着翅膀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