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11、（六上）口角锋芒连生龃龉

　　连城未料到北静王如此郑重其事，自己反觉不好意思。只好下了马，又问那两个马弁何以知道自己在这里。原来她昨日比武露了身形，适才和宝玉四人出城时便被王府之人认了出来，报与北静王，因此派人先赶来拦截。连城知道他多半认得那折扇和玉佩，因此无论如何要向自己查问清楚。可是若真得恢复女儿身兄妹相认，只怕立即将自己带回王府，再要出来可千难万难。难道就真的不再见柳大哥一面？

　　她正自中心栗陆，拿不定主意，就听马踏鸾铃之声，当先一匹照夜白的高头骏马，马上人锦袍玉带，气度高华，正是北静王瑞水溶。连城心下惭愧，只得在路边跪下见礼。北王翻身下马，过来拉起她，两人目光一对，连城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

　　北王抬头四望，见路边不远处老大一棵槐树，遮得一片荫凉，遂道：“大热的天，咱们到那树底下凉快凉快吧。”连城道：“王爷，我，”北王道：“我听宝玉说了，说你师门有事，急着赶回去，不过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这样大中午的，太阳很毒，小心中了暑，反走不了了。”说着径自往树下走去。

　　连城无奈，只得跟着过去。几个亲随早过去树下铺了褥子预备吃喝，铺设好了却自散往四周巡视，只留下她二人在此。

　　北王盘腿坐下，先取手巾擦了擦汗，见连城站在一边，拍拍身边道：“你也过来坐吧。”说着提壶斟了两碗酒，自己先喝了一碗，道：“这样热天，你也渴了吧，先喝一碗润润喉咙。”连城道：“多谢王爷眷顾，只是我不善饮酒，昨天酒后无状，惶恐之极，以后再不敢沾酒了。”

　　北王笑道：“我知道，这不是酒，是冰镇的酸梅汤。”见连城仍站在一边不动，叹了口气，道：“我来找你，是有话要问你。昨天就想问，结果你不辞而别。是下人们不会说话，得罪了你么？”

　　连城早知有此一问，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喝多了酒，头疼得厉害，怕见了王爷失礼，才，才悄悄走的。”北王道：“原来如此，可笑我堂堂王府，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竟没个人知道，我这个王爷也算无能。”连城自知理亏，低了头不敢言语。

　　北王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她的折扇和玉佩，道：“我虽是王爷，却也知匹夫之志不可夺。你一定要走，我也不敢多留。只是这两件物事，你说是家传之物，莫非也不想要了么？”

　　连城昨晚回来就后悔将扇佩留在王府，这头亲不认也罢了，这两件爹娘的遗物怎能不要，只是当时不好回头。此时见北王拿出来，只得红着脸道：“多谢王爷赐还。”伸手去接，北王却似没看见一般，将折扇打开念道：“横风吹雨入楼斜，壮观应须好句夸，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好诗句，好笔法。连兄，这扇上诗画是什么人的手笔？”

　　连城给他僵在那里，不由着恼，又听他明知故问，心道：你还能不认得先皇的印字，何必问我？她心里牵记着柳湘莲，这头亲认不认也不放在心上，索性装傻充愣道：“扇子是先父遗物，这扇面是先父画的，诗是先父一位朋友题的。”

　　北王听她说得不着边际，眉头一皱，道：“令尊是什么人呢？”连城道：“我福薄命苦，连先父的面也没有见过，怎知他老人家是什么人？”北王道：“那令堂呢？”连城道：“我娘过世得早，也没跟我说过。”

　　北王听她推得干干净净，心中有气，道：“那你师父呢？总不会也过世了吧？”连城自小敬爱师父，听他言语中辱及恩师，心头恼怒，哂道：“家师世外高人，红尘中营营扰扰，你争我夺，旁人看得紧要，她老人家才不放在心上呢。”

　　北王听她推三阻四，口角锋芒，怒道：“你说什么？”连城道：“王爷是万金之体，可别气坏了身子，若无别事，请将父母遗物赐还。”北王见她冷冷淡淡，若无其事，一怒而起，指着她道：“你还跟我兜圈子？这扇上明明是先皇御笔，你说，你从何处得来的？”

　　连城道：“原来是先皇御笔，王爷既知道，又何必问我？”北王一时气结，道：“好，我说不过你。令尊令堂的名讳，你总知道吧？”连城点了点头，北王道：“请教一声行么？”连城道：“在下山野之人，不求闻达，王爷问这个干吗？”

　　那北王是王府的世袭嫡长子，自幼被人如宝如珠般捧着长大的，何曾有人这般怄过他？欲待拂袖而去，怎奈此事干连着自己，又不能不问清楚。半晌笑道：“连城，你既不求闻达，嫌红尘俗世纷扰，又大老远从江南赶到京城来干什么？不怕我们这些俗人玷污了你的清白么？又到我的集贤馆来献什么艺，邀什么名？”

　　这一句却说到了连城的痛处，想到人家抛下她母子十几年不闻不问，自己竟还巴巴地来认祖归宗，找上门来受这场羞辱，还有什么话好说？偏是父母遗物还在他手里，又不能不顾而去。心底懊恼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北王一句话说得她哑口无言，心中正自得意，忽见她流下泪来，倒吃了一惊。那连城要强好胜，一时情急下泪，又怎肯在人前哭泣？背转身子将眼泪拭去道：“是，我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王爷如今肯将我爹娘的遗物赐还了么？”

　　北王见她这等倔强，又觉可怜，心想他还是个孩子，自己本是衔父亲遗命来查问他身世的，说不定这便是自己同胞兄弟，怎么倒跟他斗气起来？这样一想，心中暗悔，忙道：“连兄弟，是我的不是，惹你伤心。实话说了吧，你这扇子和玉佩，昨日回府后请太夫人看过，这汉玉双龙佩原是先王贴身佩戴之物，这扇子照上面年月推算，亦是十七年前先王扈从先皇下江南时所作。

　　先王在世时曾经说过，当初在江南娶过一位姨娘，且曾留下子嗣，只是没能找到。因此我见此二物，格外关心，百计找了你来，就是要问清楚你的身世。可是我不会说话，几次三番得罪你，这件事先王临终仍耿耿不忘，如今好容易得着这个机会，我若不能找回姨娘和兄弟，先王在天之灵也不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