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Christabel

19、第三部 恶之花 2

　　一抹残阳徐徐坠落，在天际深灰的云层中漾开迷蒙的微红血雾。
　　开学宴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礼堂里依然寂寥无声。有人匆匆跑过，门厅里响起栎木大门打开的“吱呀”声，一束落日余辉自门缝泻入，随即被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挡住。如屋顶般笼罩的天穹上隐约闪耀着几点寒星，月为深色的草地抹上一层银白。微凉的空气中回响着夜骐的鼻息。一队队学生涌上宽阔的大道，在各自级长的带领下依次进入城堡，接着穿过门厅走向礼堂的入口。
　　“排好队！”忽然有人尖声叫起来，那是格莱芬多的级长，“嗨，伙计们，向前走起来啊！你怎么了，海格？”
　　礼堂入口一片混乱，走在前面的学生忽然向后倒退，慌乱中踩在了后面人的脚上。有人惊叫着“教授，教授！”掉头沿着走廊飞快地逃去。后面的人群抱怨着，纷纷踮起脚尖向前张望。
　　“怎么回事？”一个斯莱特林的男孩向正回身迎面走来的人询问，“埃弗里，前面乱哄哄的在做什么？”
　　“哦！”名叫埃弗里的男孩一脸不耐烦的厌恶，“还不是格莱芬多那个大蠢蛋，叫做鲁伯 • 海格还是什么的。他又惹事了，偷偷带进来的黑蜘蛛正在门厅里到处乱爬。”
　　闻言，问话的男孩皱了皱眉，忽然狡黠地一笑，探身过去在埃弗里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渐渐的，埃弗里的脸上浮起同他一样的邪笑。
　　“劳驾，让一下。”两人粗暴的推开人群向前挤去。人群的抱怨声更大了，但似乎没有几个人想要去招惹他们。
　　“嘿，海格！”
　　门厅里，一个毛蓬蓬的脑袋转过来。他的块头足足有普通学生的两倍那么大，看到这两个斯莱特林的学生时露出诧异的神色：“呃…你是莱斯特兰奇？”
　　“没错，发音正确，那是我的名字。海格，你长记性了，还真不容易呀…”走在前头的一人恶意的笑着，故意夸张地抬高声音吸引众人的注意，“哎…让我们看看，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呃…没什么，不用你管！”海格的脸红了，努力给声音注入一点儿底气。但是大家都看到了，在他张开的双臂胡乱扑腾下，一只毛忽忽拳头大小的黑蜘蛛正匆匆地兜着圈子乱爬。
　　“噢！”更多的学生惊叫起来。在嘈杂的喧哗中莱斯特兰奇笑得更得意了，
　　“我说海格，”他大声叫道，“这就是勇敢无畏的格莱芬多式宠物么，你想把它养大还是怎么的？”
　　“是啊！”一旁的埃弗里插进话来，“它是纯种，还是和你一样？”和莱斯特兰奇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嚣张地四下扫视，“我奉劝你还是小心为妙，海格，别再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们都知道，就在今年有一桩大事就要发生了！到那个时候，像你这样的杂种大傻瓜……”
　　“够了，埃弗里。”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埃弗里的威胁。近旁的几个学生向两旁退去，现出了来人。
　　“哦，汤姆，是你！”埃弗里一下收敛了气焰，人群纷纷将关注的视线移向汤姆。趁着这个空档，半跪在石板地上的海格猛的向前一蹿扑住了做最后努力逃跑的蜘蛛。
　　“怎么了？你为什么想跑？”他小声嘀咕着，爱怜地注视着蜘蛛仿佛那是他的孩子。蜘蛛顺着他粗壮的手臂滴溜溜向上爬，海格一把抓住将它捧在掌心，又小心地塞入衣服里层的口袋。抬起头，他发现汤姆正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里德尔？”海格警觉地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斯莱特林们立刻暴发出一片整齐响亮的嘘声。
　　“注意礼貌！”有人不客气地大叫，“汤姆可是级长！”
　　茫然地眨了眨眼，海格的目光落在汤姆胸前闪亮的级长徽章上，“哦…级长…”他说着，一边缓慢笨拙地爬起身，冲着自己灰扑扑的校袍一阵乱掸，扬起的灰尘漫天飞舞，有一些落到了汤姆身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扰乱秩序。”隔着翻滚的尘埃，海格含糊地道着歉。
　　汤姆瞥了一眼自己被海格弄脏的袍子，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然而他开口时，语调仍是一贯的平静友好：“没有关系，海格。”头冲海格紧捂的口袋优雅地一点，“拥有自己偏爱的魔法宠物，这很正常嘛。不过我要提醒你管好它，别打扰到其他人就好。”
　　“当然，当然。”海格大大松了口气，过分热情地点着头，“谢谢你，里德尔。”
　　“虽然我们的学院不同，但毕竟还是同学，互相关照是应该的。”汤姆说着，魔杖在他指间划过优美的弧线，袍子上洒落的立刻消失，遍布蜘蛛丑陋爪印的门厅地面也重新变得纤尘不染。不仅如此，灰暗的石板地同时被镀上一层暗淡的银，像打了蜡的木地板一样在灯光的映照下闪动令人心醉的微光。
　　“哇！”
　　周围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轻声赞叹。汤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行了，走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向周围的学生招呼着，“斯莱特林的，跟我走！”
　　尽管在场还有斯莱特林六、七年级的学生，但他们似乎都乐于将汤姆视做领袖，在他的带领下排成单行安静地进入礼堂。格莱芬多的级长尴尬地站着，怨恨海格不争气似的瞪了他一眼。短暂的热闹过去了，旅途的疲惫与饥饿重又袭来，围观者瞬时散去，门厅里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汤姆，汤姆！”
　　嘈杂的人声中，蓦然冒出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汤姆回转身，看到一个黑发的斯莱特林女孩正努力踮起脚尖朝自己招手。
　　“哦，你好！塞伊。”汤姆熟捻地打着招呼，明亮的光线下，他忽然察觉到塞伊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塞伊费力地挤到汤姆身边，脸上浮起两抹激动的红晕。她比画一下，示意汤姆低下头。
　　“我想谈谈刚才的事！”她小声急促地说。
　　“海格？”汤姆猜测着，但心中已隐隐明白了让她担心的是什么。
　　“不是。”塞伊摇摇头，“是埃弗里说的话让回我想起这两个月来很多人都提到了一个传说，不知为什么…哦，汤姆，你知道吗？”
　　“我想你要说的是…“汤姆慢吞吞地说着，“密室。”
　　“你知道？！”塞伊霎的睁大眼，“难道这事是真的？埃弗里、帕金森、莱斯特兰奇…人人都在谈论。我以为…”
　　“嘘，别在这儿说。”竖起食指止住了塞伊的话，汤姆朝身后长长的斯莱特林队伍瞥了一眼。
　　“怎么了？”塞伊略带诧异地问。
　　“哦，是这样…”汤姆犹豫着清清嗓子，小心地斟酌词句，“我得到的消息是，这件事目前还只是在我们当中传递，至少目前来看是否是事实都还说不定。反正密室于我们无碍，我认为不该声张出去让其他的格莱芬多赫奇帕奇们怀疑。毕竟，我们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他自嘲似的说，停顿一下，接着道：“而且，这是我们斯莱特林内部的事。”
　　“我明白了。”塞伊点着头，同时掩住嘴表示自己不会张扬，“那么，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还是说一下的好。”片刻的沉吟之后汤姆回答，“我估计埃弗里、莱斯特兰奇，还有另外几个猖狂的小子…他们一定还会再拿这个来惹事的。”
　　“我去告诉他们！”塞伊猝然停住脚步，气呼呼地转过身，“这几个蠢蛋，只知道自己出风头。”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汤姆的唇角缓缓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
　　“暂时还不用担心呢，纳吉尼…”隔着薄薄的校袍感觉到蛇的蠕动，汤姆微侧过脑袋。几年来，纳吉尼长大了不少，此刻被施了缩小咒之后藏匿在袍子里，伴随汤姆一同来到了霍格沃茨。“至少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在控制中…他们都那么听我的话，也许是因为‘我既是他’吧。但是他的遗憾，我不会再让它重演了…”汤姆微眯起眼，脑中浮现出密室里的黑色人影。那是萨拉查 • 斯莱特林。

　　汤姆一直在凝神苦思。已是就寝时间了，他仍然全无察觉地缓缓走在通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阴暗走廊，手随意地插入口袋，孤单寂寥的脚步声撞在潮湿的石壁上，逐渐被放大成空洞的回音。
　　纳吉尼说得没错，密室的传言果真已经在斯莱特林的支持者中悄悄地散布开来。这是对继承人的支持，还是对他迟迟不动手的一种催促？不管如何，汤姆相信塞伊一定已将他的指示传递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斯莱特林的学生嚣张地大谈有关密室的任何事情。但这维持不了多久。正如汤姆对纳吉尼坦言的那样，时机已近乎成熟了。也许那么多年来，密室里的生物也早已等不及了呢…汤姆清楚地感觉到，那传说中密室里的怪物一定是蛇。不仅如此，他的心告诉他，那一定就是出现在记忆盒中的蛇怪。一想到它就在这里，就在霍格沃茨的某个角落里等待，或许此刻正从黑暗中发出急不可待的喘息，汤姆的心就抑制不住一阵激动的狂跳。他也同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它，想伸手抚过它艳丽的蛇皮，像萨拉查那样将它视为宠物，触摸它就像触摸沉睡千年的力量…然而这种冲动是因何而起的呢？难道让他如此渴望的真的是和萨拉查相同的将泥巴种斩尽杀绝的愿望吗？
　　不。他继承了斯莱特林的力量。但是萨拉查也许会非常遗憾他的继承人没有与他本人一样强烈的愿望。对于麻瓜，汤姆的感情完全不同。因为…汤姆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因为他自己就是麻瓜生的啊…他有一个肮脏卑鄙的麻瓜父亲，这是怎样的耻辱…
　　不。汤姆听见心中一个细小的声音正在回答。让他渴望的，只是那种强大的力量。就在这里，在霍格沃茨，他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一抬头，恰好迎上邓不利多的目光。
　　“哦，教授！”猛然发觉两人已经靠得这么近，汤姆迅速地轻轻跳开，避免与邓不利多撞在一起，“对不起。”
　　“没关系，汤姆。”邓不利多的月牙镜片闪着和蔼的诙谐光芒，“看到你低头沉思的认真样，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了一个幽灵，打算从我身上径直穿过去呢。”
　　“呃…让您见笑了，教授。”汤姆孩子般天真地笑着，低下头去摆弄衣角。这样的他看上去像一个羞涩的大男孩。
　　“假期过得还好吗？”邓不利多关切地附下身，将一只手轻轻搭在汤姆肩上。汤姆能感觉到那只鹰钩鼻子距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寸。他不愿抬头，但却强迫自己正视邓不利多的眼睛。
　　“很好，教授。”汤姆回答，一颗心很别扭地歪了一下，表明他显然是言不由衷的。
　　一股看不见的光从那双蓝色眼眸悄然滑入汤姆的漆黑眼瞳，但随即又被挡了回来。看看汤姆，他依然不露声色地继续笑着。邓不利多的脸上露出些许出乎意料的诧异——这个外表看似温和友好的孩子，还真是戒心重重啊！他略感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汤姆，怎么那么晚了还在走廊里闲逛？”
　　“我刚送了几个一年级新生回他们的休息室，先生。”汤姆轻快地答道，“他们在城堡里迷了路。”
　　“是这样…”邓不利多赞许地点着头，神情却是若有所思。他忽然话锋一转：“汤姆，你还很有领导才能啊。我一定要说，刚才在门厅里你处理得很好。”
　　“啊，原来当时教授您也在场啊！”汤姆坦然地说，“我想既然校长…”——他稍稍加重了一下语气——“…认为我有这个资格成为学校的一名级长，那我也得多少作出一点贡献当作回报吧。不光是在斯莱特林学院内部，也包括对其他同学。”
　　“你这样想就好…”邓不利多说，锐利的蓝色眼波重又袭来，但那双黑色的眼眸再一次平静地拒绝了他的试探。“我原本还在担心，担任级长会不会加重了你的‘压力’…”
　　“我没有什么压力呀，先生。”汤姆说道，同时漾开灿烂的笑容。阴暗的走道因他而显得明亮。
　　“那就好…但是你看上去有些疲惫，孩子。早点休息吧。”
　　“好的，教授。”说着，汤姆不失礼节地略一欠身。
　　公共休息室的石壁在他面前滑开。他侧身挤入，随即转过身，将自己发热的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眼前，浮起邓不利多试图试探他的眼神，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
　　“想刺探我的心思？只怕已经没那么容易了吧…”汤姆回想起当初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在邓不利多的摄神取念下一览无余的情景，脸因怨恨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手握成拳狠狠砸向石壁，“休想！”
　　他低下头咬住自己长袍的前襟阻止自己喊出声。摄神取念的关键是眼神接触。而现在，他已经能用眼神抵抗了…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将摄神取念与大脑封闭术完全地应用自如了吧…到了那时，就没有什么邓不利多或是其他人能窥探他的心了…想着，汤姆稍感宽慰。
　　开学第一天的夜晚，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汤姆小心地抬脚跨入黑暗，摸索着推开寝室的门。
　　房间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轻柔鼻息。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汤姆依然睡意全无。他走到床边，在光滑的石板表面照见自己的脸——
　　黑发平整服帖，只在额前有几络随意地散落。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一直垂到眼前。眼瞳原本是深沉的漆黑，现在看来却带着一点儿诡异的猩红。五官精致，完美得无可挑剔，脸色却过分苍白，带着几许淡淡的憔悴…
　　难怪邓不利多说我看上去有些疲惫呢…注意到自己隐约泛黑的眼圈，汤姆扯扯嘴角努力想要挤出一点笑容，好让自己看上去多少有些精神。然而他失败了。
　　“…哈哈！一切都才刚开始呢，这么点事累不着你的…”
　　一个熟悉的嘶哑嗓音顽固地钻入汤姆的耳朵。汤姆打了一个激灵，因为他刚刚有了一种从冰水里走过的感觉。他的瞳孔收缩，眼睛同时威胁地眯起，看着眼前光滑的石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银白的影子。
　　他猛地转身，看到清冷的夜色中幽灵的银色轮廓若隐若现。
　　将额发甩向脑后，汤姆双手撑着床柱，让自己的下颌微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血人巴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