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慢些走哎》财迷女巫

60、鸿雁传书至

　　很快，裴行远就收到了小柔的家书。
　　算算日子，他走了没多久就寄出来了。
　　“远远相公，以防路上有变，我把每封信都标了号，你记得看标号啊。”
　　裴行远扫了两眼，果然在右上角找到一个小小的“壹”，笔画太粗，不细看就是一个墨点。
　　裴将军笑了，他娘子医术高明，字却写得一般，虽说横平竖直，清晰整洁，却中规中矩，稚气未脱，不成气候。
　　以前他这样说，小柔犹自不服气，“我是大夫，大夫知不知道？大夫写的字都是给病人看的知不知道？像你一样龙飞凤舞的，稍有个差池贻误了病情可怎么办，啊？”
　　说那个“啊？”的时候，好看的小眉头还会向上一挑，勾得人心底痒痒的。

　　“远远相公，我这两天过得十分不开心，娘不知道怎么了，硬要教我学规矩。最近在学走路，我走了十七年，听娘一言，才知道自己走得竟那般难看，娘说要莲步轻移，袅袅婷婷，摇曳生姿，我照着她说的做，谁知她竟一脸不满地看我，说我扭得太大，不够庄重，我又照着她说的改，她又说我是块朽木不可雕。”
　　“远远相公，你说是不是因为爹近来朝务太忙，冷落了娘？唉，像娘这个年纪的夫人，得不到夫君的足够重视，很容易肝气郁结的。”
　　裴行远很想问，那你这个年纪的夫人呢，夫君不在身边，会不会心情不好？有没有想念夫君？有多想念？
　　“你写封信劝劝爹吧，有空多陪陪娘，别整天巴着老命伺候那个皇上，他在宫里倒是挺舒服的，我听小路子公公说，他现在虽然后位还空着，却有七个妃子了，更有大把大把的小宫女在后头等着。”
　　裴行远扁嘴，你对皇帝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嘛，还能和他的内侍攀上关系。
　　“对了，小路子公公是皇帝的近侍，我发现了小路子公公的一个大秘密，信里不方便告诉你，你回来记得问我啊……”

　　一整天裴行远的心情都特别好，温柔的笑一直挂在嘴边，看得袁守城和一干将领目瞪口呆。
　　裴将军果然不是一般人，大敌当前，边线告急，竟还这般镇定自若。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的就是这等人物，古人诚不我欺也。
　　放眼天下，谁还有这般气度？
　　西秦那帮茹毛饮血的老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一时间军中士气高涨，人人心志昂扬。

　　裴府。落松院。
　　花花和奶牛一边一个，跑起来连路都不看，满院子毫无章法地折腾，累得碧云瘫在墙根下呼哧呼哧喘大气。
　　夫人要教少夫人学规矩，把这二位爷交给她照顾。
　　少爷说，奶牛是什么猎犬，不能圈养，每天至少要跑上一个时辰，连带花花也跟着起劲，两只八条腿撒丫子跑得欢实，原本负责这事儿的青牛去了西北，可怜碧云大姑娘，几天下来，小腿壮了一圈。
　　人家是专业的大丫头好不好，贵妇人宅斗必备利器好不好，为啥轮到她这里就要干这种累死人不偿命的体力活？

　　裴母今天要教小柔学“坐。”
　　小柔两眼一翻，换来婆婆一声咳，连忙正了颜色，皱着眉头抿着嘴，小手交握在身前，严肃地站好。
　　“坐下。”婆婆打了个眼色，翠丝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小柔身后。
　　小柔心里有些犯嘀咕，既然是规矩，那肯定和她平时坐的是不一样的，小时候爹娘只说过腰背挺直，没提过别的，那这官太太该是个什么坐法？
　　好在咱别的优点不提，记性就是好，迅速过滤了一遍看过的戏文，戏里面那贵妇人都是怎么坐的来着？
　　小柔娇娇俏俏地坐下，只臀尖在椅子上沾了一点儿，死撑着看向婆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着“求表扬”。
　　裴母一口茶在喉咙里险些喷出来。
　　“你——你这是哪里学的？”
　　“戏文里演的。”
　　“那些戏子懂些什么，你是主母，堂堂正正的夫人，怎么能学这些小妇做派？”
　　“那可以——坐一整张椅子？”
　　裴母用一副“你没看见你娘我现在是怎么坐的吗”的眼神看她。
　　小柔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娘您早说嘛，我还以为这坐着也得摇曳生姿呢。”
　　“这样又不对了，脖子抬高，手——”
　　“夫人。”二门的小丫头在外面出声。

　　“何事？”翠丝走过去开了门。
　　“宫里来人了，二公主召见少夫人。”
　　二公主？找她干嘛？
　　难道是小路子公公？
　　前线有消息了！
　　小柔冲她婆婆笑了笑，提了裙子，脚下生风，飞一般地往外跑。
　　裴母在后头急得大喊，“脚下脚下——昨儿个教你的全忘了，你就这么去见公主，衣服也不换？哎慢点儿，公主是尊贵，咱们裴家也不是一般人，用得着这么上赶着么……”

　　轿子拐了几个弯停下，一身短打的路子公公背着手站在小桥上。
　　“小路子公公！”小柔捏着裙子，口中念念有词，一飞身从轿子里直接窜到了路公公身边。
　　“你你你——你会武功？”
　　“哎，一点点啦。”
　　“好厉害，我最佩服会武功的人了。”小路子公公露出羡慕的神色，弄得小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你家皇上武功就很厉害呀。”
　　“我知道，可他不肯飞给我看。”
　　让皇上耍把式给他看，肯定顺手一抄就把他扔出乾正殿了。
　　“有消息了？”
　　“嗯，刚传来的，热气腾腾的，朝廷大员都不知道的。”
　　“怎么样怎么样？”小柔紧张地揪住路子公公的衣襟。
　　“注意点儿，人来人往的，我这会儿还是个男人。”
　　“你倒是快说呀！”
　　“你家将军首战告捷，砍了西秦三个大将，只剩一口气就能夺回嘉凌关。”
　　“那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
　　“应该是没有，只一个嘉凌关的副将躺在床上养着，新派过去的两万大军，暂没听说有伤亡。”
　　那就好。
　　敌军折损多少她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完好无损。

　　“嗯——不过我家主子看上去倒不是很高兴。”
　　“为什么？”
　　“主子说，西秦太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前面赢得这么容易，恐怕硬仗还在后头。”

　　“他会没事的。”小柔给自己打气。
　　小路子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有些微微的不安，真是多说无益，“哎，那个啥，我请你吃点心好不好，咱们宫里的点心，有钱都吃不着。”
　　“你能带我进宫去？”
　　“那可不？”小路子公公胸脯一挺，眉眼一抬，十分神气。
　　“被拦住了怎么办？”
　　“路公公的小轿，哪个敢拦？”
　　“那行吧，我还没吃过宫里的点心哩。”
　　两个都是羽毛一般的分量，四个小黄门抬得稳稳当当，转眼就进了宫。

　　小路子把人安顿在一处偏殿的花园的假山后头，量着也没人来。快步跑到乾正殿书房，探头一瞧，他家爷？果然不在！桌上的点心？果然没动！
　　路子公公咧开一口小白牙，用袖子把那点心掩了，拔腿就往外跑。

　　“味道怎么样？”路子公公一脸献宝地问。
　　“嗯——好吃，就是冷了有些腻，要是刚出锅就好了。”
　　“那容易，下回你来，我帮你到御膳房去偷——去拿。”
　　……
　　“我说裴——你叫啥来着？”
　　“小柔。”
　　“嗯，裴小柔，我觉着吧，当主子的都爱多心，首战告捷不开心，难道要出师不利才开心？所以你也别想太多了。”
　　“嗯，我知道。”
　　“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谢谢，路子你真是个好公公。”
　　“既然我这么好，三两半会不会太少了些？”
　　……
　　“路子公公你主子来了，在你后头。”小柔把一块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回了盘子里，站了起来。
　　“裴小柔不要转移话题，告诉你，这招可是小爷用剩下的。”
　　“不是我说你，堂堂将军夫人，不要为了几两银子这么小气嘛！”
　　“别诓我了，有意思吗？”
　　……
　　路子公公说着，突然觉得周身气压低了三度，心下一凛，哭丧着脸回头——他去跳荷塘算了。

　　秦子章在玉妃那里呆得气闷，甩了太监总管李宝信，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万万没有想到，能遇到日思夜想的人。
　　那个裙裾飞扬的姑娘，此时就站在荷塘边，葡萄样的眸子里是与世无争的清澈，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走进去。
　　他不是没有劝过自己，此时人活生生就在眼前，才发现那些说辞和道理是多么苍白无力。

　　“小竹女侠，好久不见。”
　　小柔挠挠头，想起来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官太太，见天儿学着规矩呢，思忖着，别别扭扭行了个礼。
　　这礼行得毫无错处，却委实难看，秦子章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竹女侠，当初我说过什么来着？”
　　“啊，说过什么？”
　　“我说，万一被我追到——”
　　小柔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路子公公只觉得身边刮起一阵风，人就不见了。
　　果然一点都没变啊，秦子章手指动了动，刚才小柔的裙边就在他掌心里划过，温温凉凉，转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