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红豆》安得相思

7、【十年夙愿】Part.7

　　绿船飘荡在湖面悠悠泛着水光，撑着伞的妙曼女孩儿陌上缓缓行。这潋滟春光的夏日，似乎轻嗅空气，就能闻到清新的叶香。
　　面摊上热腾腾的面条还散着热气，面摊的主人是一个面容极其恬静的女人，布衣荆钗也透着一股极其秀雅的气质。
　　她巧笑盈盈的招待着面摊的客人，然后有空闲的时候才会给自己下一碗面，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吃下去。她饿了很久了，每次都只能抽出空闲来吃一碗素面，然后到傍晚时分收摊回家，在家里又重新*锅碗瓢盆，为自己的相公做饭，等他回来，自己草草吃完后，就到后院洗衣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似乎一切都很平常，这个女子的夫君是一个翩翩的书生，就是身材羸弱了一些，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不过模样倒是俊秀的，还有一份出尘脱俗的儒雅。
　　“娘子，我今日替书院先生教书，赚了不少银两，明*也不用这么辛苦的赚钱了，该好好休息了。”那书生看着女人辛苦的刷碗，原本应是漂亮的手指此刻却变得粗糙起来，怜惜道，“在这样下去，会累倒的。”
　　女子还在辛苦的洗着，听着自家夫君说，笑容缓缓映在脸颊：“不累，女子勤劳持家伺候相公是应该的。”
　　书生看着自己娘子在灯火晦暗下隐隐约约的面容，有些痴了，然后揽她入怀，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仿佛面前的女子是极其珍贵的美玉，缱绻了月光下，美人依稀的芳香醉人。
　　是的，一切都很美好。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又是一日，书生一如往日在大街上，开着自己的扇子摊。然后皱着秀气的眉宇，感慨自己空有一身才学却怀才不遇，教书的先生病情也康复了，那书院教学的工作结束了，倒是赚不来那么多银两。
　　幸亏是炎炎夏日，买扇子的人很多，他的生意才不至于很败落。那扇子上的字迹是十分端正的，字体端正，但是笔落扇面却明显带着飘逸。一如这写字之人。
　　“这位公子，我想买这把团扇。”女子特有的，宛如蜜糖一般甜美的音声婉转响起，书生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愣住了。
　　绝美姣好的容颜只有泼墨画上才可以描绘的，那个明丽的女孩儿就像是在盛夏一曲明媚的清歌，芳华绝代一词形容也丝毫不为过。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团扇，上面的画是一副动人的美人酣睡图，还未曾题字，便尽得风流。
　　“这位公子……”少女看着书生愣住的表情，娇笑一声，用袖子遮住容颜，“公子怎么失了魂儿似的，我要买这把扇子。”
　　似梦非梦的一场邂逅，一把团扇打开了美人才子的相逢。似乎画面还定格在那一瞬间，美人笑的宛如洛阳牡丹节上，那些娇艳的牡丹花一样。
　　书生回家去了，神色恍惚，那美人巧笑倩兮的模样还印在心头。他麻木的吃了饭后，就躺在床上，默默地发愣。
　　他的妻子还在忙碌着，听到屋里没有动静，便进屋一看。然后瞧见自己夫君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还以为是他病了，嘘寒问暖，甚至还放下手头的活，去替他熬姜汤。
　　书生看着自己的妻子：模样俊俏，吃苦耐劳，心地善，守妇道。得妻如此，对于他一个穷酸书生来说，已然是求不得的。
　　可是日里那个笑容狡黠的多情少女还历历在目，千娇百媚，身姿婀娜，琥珀眸子流转着，在视线扫过他的时候，书生都要醉了。
　　“相公，快把这汤喝了，你这身子从小就是虚弱的，大夏天的，怎么手这么凉。”女子将书生的手捧起来，十分怜惜的将那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以后相公还是多歇息些，我的面摊生意不错，足够养家了。”
　　“傻姑娘，我怎么能让你养着。”书生笑了，然后摸着女子额前的秀发：“早些休息吧，我累了。”
　　书生的心头一直萦绕着那个声如莺啼的少女，几乎就要得相思之病。
　　他又见到了她。
　　少女还像以前一样，行如流云，手里拿着从他那里买来的团扇，遮住容貌，只有一双眸子看的清楚，红妆如谪仙般，眉目透着干净和不切实际的精致。
　　她走到书生的摊位上，娇羞似的将团扇放在桌上，看着眼前俊秀的书生，莞尔道：“公子，这扇子……你忘了题词了。”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书生爱上了这天仙一般的少女，少女爱上了这个傻傻发愣的书生。就像是戏曲里唱的那般，只记得这段看似美好的爱情，却忘了那个在家里兢兢业业的妻子。
　　书生终日不着家，女子便着急了，四下寻找，苦寻不得，终日以泪洗面。
　　终于，消失多日的夫君又回来了。带来的，却是一纸休书和一纸卖身契。
　　女子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两张纸，泪水溢上眼眶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手指颤抖着接过那两张纸。她疑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伺候他伺候的不好么，每日为他洗衣做菜养家糊口不够么？
　　她问为什么。而她的夫君则回答：“你本就是我父亲买下的童养媳，并非是明媒正娶，休便休了。”
　　“那这卖身契呢？！”女子几乎是要发狂了，她看着那卖身契上白纸黑字，竟是要把她卖去那些烟花之所，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前几天还温存的夫君，为何现在如同翻了脸面。
　　书生则不耐烦的说：“你既然是我父亲买回来的，休掉后怎样我自己处置。”
　　女子彻底惊呆了，她突然疯了一般，将那两纸契约横在手里，作势要撕掉，但是要撕得那一瞬间，无力的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着，她看着眼前的郎君，恨却恨不起来，只是一味的流着泪，眼睛湿润。
　　她终究还是被他卖去了烟花柳巷，受人*，被人打骂，呼来喝去。但是女子一直不信，她坚信她的夫君会来寻她，他会回心转意。
　　即使天天面对那些所谓的富家一方的恩客，她都极力反抗，甚至以死相逼才保住了清白。到最后她被剥夺了所有的首饰，赶去厨房打杂。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指使，被老鸨羞辱。
　　拨云见日，女子又见到了她所谓的夫君。他比以前神色好得多了，那股脆弱的感觉烟消云散，双眸带笑，手拿折扇轻轻扇着，如松一般挺拔，容貌英俊，多么神采逼人的美少年，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的绝情，断不会相信在他皮囊下，隐藏了什么样的龌龊之心。
　　书生约女子去了极少人去的红笼街，在红绸缎和红灯笼相互连接的地方，这红色的旖旎极其的雅致。
　　女子只是激动地拥抱着面前的少年，泣不成声，她只看到了少年温润如玉的神情，温和中的残忍看不到。
　　殊不知书生在安慰她的时候，在她背后举起了锋利的匕首，刀尖直入心脏，女子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然后颤颤巍巍转过头看着书生轮廓极美的侧颜。
　　“娘子……很抱歉。”他说着，然后双手沾满了她的血，手指穿过女子的发丝，“我爱上了另一个少女，很爱很爱，爱的发疯。但是她是尚书千金，身份尊贵，我若是想娶她，必然不能让她知晓我有前妻。”
　　那少年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松开了女子，女子如同断了线风筝一般，应势倒地，少年弯下腰，仔仔细细用她的裙角擦拭干净沾满血的手，然后仿佛安慰一般，在她睁大的眼眸上轻轻一吻，温柔如前。
　　然后他转身，扬长而去。这盛夏蝉鸣还隐隐响个不停，这脆弱的蝉见证了这极其肮脏阴毒的故事。
　　女子死在了红笼灯下，红笼红绸缎如她血一般，在这泛绿的盛夏，显得格外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