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清明过后，就是一年一度的护卫队筛选。
一大早寝房里的师姐们就已经卷好被铺起来。气氛沉重又安静。完全没有了平时起床时噪杂的声响，所以在印榕拍醒楠巧之前，楠巧还在梦里追逐着姑母家的芦花母鸡。
“我走了。”印榕跟楠巧打了声招呼后顺着往外的人流走了出去。
只是一下的功夫，整个寝房只剩下楠巧一个人还在睡着。
半个时辰后天大亮。楠巧一边卷着被褥一边听着参加筛选的弟子在习武坪报着名字。最后听见印榕的声音，和平常开玩笑时候完全不同的严肃。楠巧不禁也替印榕紧张起来。
“抄书”先生检查完功课后看了眼印榕，沉声问道，“昨日吩咐你看的明蕙经第八节看了么。”
“看了。”印榕点点头，心里在捉摸先生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抄书” 先生点头道，“嗯。看了便好。”
往年参加筛选的弟子并不算多，往往用时半日就可以完成。而今年“印”字辈和“汝”字辈弟子双双加起来是往年的一倍还不止，所以在楠巧上完晨课后准备往习武坪走去时，却看见还有不少弟子在等候筛选试练。这样一来，其他弟子的训练就要改到东西院进行。
楠巧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看清黑压压一片人里有没有印榕。等到了东院时，发现教授技法的人不是刘师父。
“刘师父去为护卫队筛选做评判了。今日就由我带你们上一天课。”说话的人年纪比刘师父小，可能也就比牧岑风大几岁。
平时刘师父对楠巧的武学技法已经近乎放弃，所以都是放任她在弟子里浑水摸鱼。可现在这个年轻师父似乎准备拯救一下楠巧，专门把她叫出来，手把手教她动作。
于是一个下午，其他的弟子都懒懒散散，甚至跑了一半去习武坪观看筛选，只有楠巧一个人被迫正正经经练习了一个下午。
最后年轻师父很是满意，抬手看了下快要西下的太阳，感情饱满的说，“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以后还要勤加练习啊！”
楠巧累得笑都笑不出，只是闷闷的往习武坪走去。
那里聚集的人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倒是有几个前辈抱在一起哭。
兴许是被淘汰下来了。
回到寝房后看见印榕已经端正坐在里面，在冷静的读着一本书。
楠巧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过了筛选，走过去喊了一声“师姐”，印榕抬起头看她，房里的烛光印在脸上，温和得像结了一层绒。
“这个明蕙经挺好看的，虽然我看不大懂。”印榕把手里的书放到楠巧手上，“明早你再起来，这个房间就要空掉一大半了。”
楠巧这才注意到有些人已经把捡好的包袱放在铺好的被褥旁，应该是第二日一早就要离开。
“今晚是最后一晚了。再见，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印榕微微扯起嘴角苦笑道。
筛选过后的第二天，一早寝房里就响起了各种哭天喊地。
印榕拍着泣不成声的另一个“印”字辈师姐，安慰她道，“都会好起来的。”
再之后人去楼空。
因为寝房的师姐时常要外出任务，楠巧时常要一个人睡在诺大的寝房里。起初不习惯，尤其是夏天的晚上又热又安静，楠巧会悄悄溜到西院的凉亭坐着。
西院离寝房近，而且树多阴凉，从凉亭可以看到天上明亮的皓月。坐着听着蝉鸣，心里也就不会那么寂寞。
有一晚一个人待得正舒服，忽然看见回廊的边上坐着一个人，也是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楠巧吓了一跳，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柳嬷嬷。再想想，以柳嬷嬷的性子应该不会做这种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看月亮的事。
觉得应该是哪个弟子跑了出来，楠巧也没再多关心。
待了会儿，那人起身朝楠巧走过来。楠巧看见他荡起的衣摆才心说不好。
卫庭阁的弟子穿的都是绑腿裤子，哪儿来的衣摆。这人多半是卫庭阁的管事。
“天色已晚。快回寝房歇息。”那人背过手居高临下看着楠巧说道。
楠巧嘴里答了句“哦”，其实还在试图分辨眼前的究竟是谁，声音听着倒是很耳熟。
见楠巧沿着回廊准备回寝房，那人从她身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楠巧。”扶着门框一直脚已经踏了进去，“我叫楠巧。”
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是牧岑风。
中秋之前，印榕跟着护卫队离开卫庭阁去执行护卫的任务。
楠巧在最近的试验中难得的拿了个“甲”。“抄书”先生对于楠巧的成绩并没多说什么，反倒在课上提起牧琬。
“大小姐之前也做了这份试题，得到的成绩比咱们班上第一的人还要高。”
楠巧不知道班上最高的是不是自己，但“抄书”先生的话明显否定了其他所有弟子。
那是因为她有专门的教书先生啊。
楠巧坐在位置上有些闷闷不乐。难道她考了这样的分数也只是为了凸显牧琬的好么。
想归想，楠巧也只能乖乖坐着听“抄书”先生批评着弟子“只知动手不知动脑”。
“你们可知即便会武也未必能进护卫队。除非达到大小姐这样的学识，不然铁定要被淘汰。”先生如是说。
听到他的话，又想起印榕曾经说过看不大懂□□经，楠巧不免替远在不知道何地的印榕担忧起来：会不会任务执行到半途就被队员发现她真实的学识而被杀害丢到路边的草垛上。
不过再想想护卫队曾经的队员，刘师父，现如今还是好好的活着，似乎也不用太过为印榕操心。
因为皇室要举办中秋宴，印榕也要跟着去，所以算上中秋当天，楠巧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印榕。
中秋当天只用训练半天。“楠”字辈和“微”字辈自然还是“抄书”先生的晨课。用过午膳后楠巧回到寝房里，里面空无一人。
时隔护卫队筛选已经过了将近大半年，楠巧对于一个人吃喝拉撒的生活也习惯得差不多。
下午在寝房里看了会书。听说牧琬最近在看的是迦兰经，楠巧问“抄书”先生借了本，翻了两页已经很吃力。从被褥上撑起身，楠巧弓着上半身望着外面出神。难得有半天假，结果却不知道要
干什么。
回廊里是后辈嬉闹的声音。大概是被柳嬷嬷抓去干苦力，有个女孩子细嫩的叫着，“茯涟，茯涟，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儿呢，快过来拿。”
浮莲？
楠巧在心里细细的琢磨着这个名字。
浮莲浮莲，寓意挺好。比起自己这个怪里怪气像丫环的名字要好很多。“楠”听着像“男”，“巧”像谁家的卖身丫环。凑在一起都不知道是个什么。
晚膳之后给每个寝房发了月饼。楠巧的寝房只有一个人，柳嬷嬷走到她跟前的时候愣了愣，问道，“剩下的人呢？都去哪儿了？”
“出任务了。”楠巧接过月饼。
柳嬷嬷没再说什么，又走到下一个寝房。
之后卫庭阁全部人都去了习武坪。最前面搭了个台子，一会似乎会有表演。台子往后摆了几张红木的八仙桌和椅子。弟子只能蹲在后面的板凳上。
过了会，牧岑风和几个楠巧没见过的人入座。看打扮应该也是有名有望的。
几个后辈的弟子端了把琴到台子中间，楠巧看见琴的一边嵌了块玉。
那是牧琬的琴。
楠巧认得。
果不其然，牧琬的丫环掺着她走到台子中间，牧琬端正坐下，手摆在琴上，随后演奏起来。
楠巧不懂琴，坐在人群后面无聊至极。
牧岑风和身边的人偶尔交谈两句，从神态来看，似乎是对牧琬褒奖颇多。
大概弹了三首曲子牧琬就离开太子回到牧岑风旁边的座位上。旁边一个穿着藏青色外袍的男人和她说了几句话。
后来来了个戏班子唱戏。楠巧趁着其他人包括柳嬷嬷在内都看得相当起劲偷偷溜了出来，一个人绕到了西院打发时间。
中秋的月亮特别亮。
“抄书”先生说中秋是团圆节，是和亲人相聚的日子。
楠巧想自己的亲人只有姑母，而姑母从楠巧小时候开始就不喜欢她，每年的探亲日也没来看过她。这样的亲人大概可以当作没有了。卫庭阁相处好的印榕也不在身边。楠巧从今往后的中秋，恐怕都要一个人过了。
想着想着鼻子有些发酸，眼里浮了层泪。
进了卫庭阁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的训练，还有晚上的抄书功课。楠巧无数次都想大哭一顿。只是以前寝房里住了很多人，楠巧觉得就自己哭很不好意思，很多时候都是硬生生忍回去。今天不知道是触景伤情还是怎么，忽然就非常想哭。
可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就听见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楠巧心绪的躲到凉亭背面蹲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清晰。
“岑风哥，你说我今天弹得好不好？”是牧琬。
“嗯……”
“怎么了？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是我弹得不好。”
“不是……”
“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欧阳榆这人如何？”
“欧阳榆？就是曲泉山庄的那个庄主？”
“嗯。”
“人还成。怎么了？”
牧岑风隔了好久才说，“若是让你嫁与他，你可愿意？”
牧琬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回答。半饷后还是牧岑风先开的口，“我只是问问，你不要太过挂心。”
楠巧正烦恼着他们准备待到什么时候，牧琬忽然带着浓厚的哭腔说道，“哥……五年前你收了我做义妹我才有你这个哥。你给我好吃好穿还让我学琴学画我心里从来都记着。我不想离开哥，也不想离开卫庭阁。可是如果哥硬要我嫁我也会嫁的，就当作报答哥对我的恩……”
楠巧不知道牧岑风有没有感动，反正她是没有感动到，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腿蹲久了开始发麻。楠巧只盼着他们两个快点回去。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也有十四了，差不多也该考虑一下亲事了。”牧岑风似乎被牧琬的“肺腑之言”弄得有些烦心，口气有些不悦。
牧琬也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只好擦掉眼泪，乖乖的说了声，“那我先回去了。岑风哥也早些回去。”
等牧琬走远，牧岑风忽然说道，“出来吧。脚不麻？”
楠巧听到后一瞬间差点背过气，赶紧撑着腿站起来，却站不直，弯着膝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到牧岑风面前，“你怎么知道……”
牧岑风也不看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你当卫庭阁的人都和你一样，就靠这些孩童的把戏过活？”
孩童的把戏……
楠巧被他冷嘲热讽心有不甘，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要是印榕在就好了。她干别的不好说，斗嘴的功夫绝对第一。
楠巧低着头不敢看他，只直直瞪着他手里的玉盘。
牧岑风不说话，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玉盘。过了会绥仁找了过来，远远就能看见他花白的长胡子飘在胸前。
牧岑风起身后把玉盘塞到楠巧手里，“琬儿不要，给你。”
楠巧接过之后仔细看，原来是面光滑的玉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