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姻缘》雨霁初晴

30、月娘（二）

　　陈恶霸极少带我来湖边小筑，那儿环境清幽，人烟稀少，护卫也不多，我知道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夜色越来越深，他躺在我身侧沉沉的睡着了，我从头上取下簪子，抵在他的喉咙，他不经意地翻了个身，我以为他醒了，手一抖，整个簪子就戳进他的颈间，我赶紧把簪子拔出来，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从梦中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开眼睛，赶紧捂住了颈子，血还是不可遏止的从他的脖子流了出来。他腾出一只手，想要夺过我手中的簪子，我躲闪不得，被他掐住压在身下。我狠了狠心，闭上眼拿起簪子对着他身上狂戳。

　　左右不过是个死，我想我当时是豁出去了。

　　很久很久，我才停下动作，他倒在血泊中，恶狠狠地盯着我：“为什么要杀我。”他问得有气无力，血还在不停的流着。

　　我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因为你该死！”手却还是紧紧的握着簪子。

　　“我该死？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活么？”他冷笑，脸上的横肉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

　　“就算是死，我也会让你先死。”我拼尽了权力将簪子刺进了他的胸膛。“小玉，我总算是帮你报了仇。”

　　“小玉？”他艰难地抬起头，“哪个小玉？”

　　“你阅女无数，自然不会记得，不过，你也不用记得，因为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血散发的腥味蔓延了整间屋子，我抱着膝盖等到了天亮。天刚刚亮，陈恶霸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坐在梳妆台前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对着镜中人微微一笑，原来我也可以笑得那么纯净，也可以笑得没有丝毫杂质。我推开门，一步一步离开湖心小筑。

　　蔷薇和杜妈妈来看我时，我早已俯首认罪签过字画过押了，他们看着我直叹气。我眼圈有些红，撇过脸去不让她们发现。

　　行刑那天陈家人用尽世上最邪恶的语言来诅咒我，我却淡然一笑，笑得有些释怀。这一天到来的太快，我用了五年的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还怕什么呢。

　　我闭上眼睛，一一认罪，得到的结果却是，陈恶霸贪污枉法，强抢民女，等八十条罪状。而我杀了陈恶霸，不过是为民除害，虽有罪，但罪不至死。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陈家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我被判跟陈恶霸一家的女眷一起，将被流放到琼海最偏远的地方，一个我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地方。

　　我以为是上天的惩罚，看着监狱那边的陈恶霸一家，我笑了。风水轮流转，今天终于摊上你们家了，我笑得怡然自得，我这一路上算是有伴了。

　　蔷薇和杜妈妈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我推辞说不用，她们却硬要塞给我。

　　“收下吧，在路上用。”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杜妈妈身后响了起来，我探头去看，那女子着一身绯衣，衣服简单利索无甚花纹。她对我点头浅笑：“你就是霍月娘？”她问我。

　　“恩，我是。”她的笑很温暖，我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笑了，以前的我也可以笑的。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依旧是笑，她的笑有一种蛊惑力。

　　在这种蛊惑下，我答应了她的要求，本是该死之人，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我又怕什么呢。既然我的命是她救的，我就该报恩不是么。有恩要报，有仇也要报，我霍月娘就是这样的女子。

　　我大摇大摆地从陈家人的牢房前经过，对着她们粲然一笑，任凭她们在我身后又吼又叫。

　　繁华落尽，我的悲哀，却只有我懂。

　　顾然和离殇告诉了我很多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我一直都是静静的听着，直到我亲眼见到她，我更坚定了要帮她的决心。

　　她长得跟我很像，却没有我美，或者说没有我妩媚。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突然怀
　　念起那纯真无知的日子了。

　　如果小玉没有死，如果没有遇到他，我的人生是不是会不同。

　　如果我不执意要报仇，是不是可以跟爱我的人厮守一生。

　　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有时候傻傻的活着，比明白的活着好。

　　雪嫣总是犹豫不决，为她也为我。我很庆幸，我可以帮到她，我让她替我好好活下去，受身份限制，我有很多事想做却不能做，我想让她替我完成。

　　每次提到南宫墨，她总是会莫名的激动起来，我很好奇，她爱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虽然看过画像，我依旧想象不出，他究竟哪一点让她爱他至深。

　　一路兼程，虽是忐忑，却终是安稳。终于是到了分别的时刻，我想这一次，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刻了。

　　她目送我们远走，每一步，我都记在心上。我没有回头，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傍晚时分，我跟离殇依计假装被捉住，我们的人也全数被南宫墨的手下给拿下了。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南宫墨便匆匆赶来。看我带着面罩，他先是一愣，继而一把扯下我的面罩，手却停在半空中，眼神微有诧异，我学着雪嫣的模样，低下头捂着脸：“别看，别看。”

　　他蹲下/身来托起我的脸：“你的脸……你的声音……怎么会这样？”他突然狂怒了起来，手指向门口，面罩落了下来，“把离殇带过来。”我一怔，他竟然认识离殇，那么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已经被他知道了。

　　我抬头看着那个她深爱的男子，他长得的确很好看，此时的他隐忍着怒火，眼睛泛着血丝，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离殇被带了过来，看了我一眼，抿着嘴没说话。

　　“雪嫣怎么会这样？”南宫墨开门见山，红着眼睛问离殇，“你不想救你哥哥了？”

　　“这怨不得我，我找到她时她已经中毒了。”离殇幽幽开了口。

　　“谁下的毒？”他冷着脸问。

　　“我怎么会知道？那些人带着很奇怪的面具，要不是我她早就死了。”离殇的声音表现出她强烈的不满，南宫墨对她很客气，并没有绑着她。

　　南宫墨眼神扫了过来，寒风吹过。我顿时不知所措，退到了墙角。他突然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别怕。”

　　原来他也会对她温柔，她最怕的就是他偶尔的关心和温柔吧。

　　他把我抱到床上，叫来冷凝给我号脉，冷凝疑惑的从左手换到右手，最后叹息一声，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对着南宫墨摇了摇头。

　　我顿时放了心，抬头看南宫墨，他的脸色似乎比先前更加阴沉了。我想，也许他的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雪嫣的。

　　“你先休息吧，我叫离殇来照顾你。”冷凝刚走他就站了起来，没有多说话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想雪嫣应该早就走了吧，也不枉费我这一番牺牲了，等了很久离殇都没来，我突然涌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天色渐黑，我跑下床想要找离殇，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体支撑不住，我跌倒在门边。

　　全身又痛又痒，我知道是药发挥作用了，看着皮肤一点点开始腐烂，一点点变黑，我疼痛难忍，汗水遍布全身，我痛得在地上打滚。

　　毁了全身的皮肤是我的主意，为了以策安全。我们没有告诉雪嫣，我怕她会难受。如同万蚁噬心般，我浑身难受的要命，地上很凉，刺骨的寒冷让我更加清楚的感收到了疼痛。

　　离殇恰时推门进来，她几次想要扶我起来，都被我推开了。看到我这么难受，离殇急得直掉泪：“月娘，月娘。”她不停的叫我的名字。我无暇顾及她，只能死死地掐住自己。

　　后来终于不疼了，离殇蹲下来抱住我：“月娘，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他信了么？”

　　良久，离殇才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一生，只有短短二十载，却也足够了。我不贪心，真的。“你告诉雪嫣，要她替我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世间美景。”

　　“你放心，我会的，我会的。”她的泪水落到我的脸上，我分不清是她在哭还是我在哭。

　　“告诉她，我很开心，为她付出很值得。”我还想说下去，南宫墨却突然出现在门口，我不知道刚才的话他有没有听到，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眼里含着一丝怜悯。他转过身去，走到不远处，负手而立，把最后的时间留给我。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最终，他还是知道了。但是我不悔，真的不悔。

　　离殇伏在我身上哭得哀恸，他抱着我狂哭，她哭得很大声，只有此时，她才像是个孩子。

　　我努力扬起嘴角，扯出一丝笑，雪嫣，你答应过我，你一定要幸福啊！

　　这世间的一切，再与我无关。

　　如果有来世，我想当一个平凡的女子，和我爱的人，一世平安。

　　我突然记起，我原名叫顾言之。言之言之……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