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月娘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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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霍月娘，这并不是我的本名，我原来叫什么早已无人记得了，连我自己也忘记了，只是隐约记得我是姓霍的。
我是个弃儿，听抱我回来的杜妈妈说，除了姓名，我的爹娘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在沁园坊的时候，很多人都欺负我，能活下来已经算我福大命大了，我从不敢奢求什么。我只是个伙房丫头，我羡慕那些穿衣豪华妆容精致的女子，羡慕她们奢华的生活，但也只是羡慕而已。
那日，我无意撞见蔷薇站在窗边暗自擦泪，蔷薇是沁园坊的头牌，整个沁园坊的姑娘们都羡慕她长了副好脸蛋。她哭得楚楚可怜，我不自觉走近她，瞪大眼睛打量着她：“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去告诉杜妈妈，让她为你做主。”
她只是摇着头，越哭越悲戚：“我没事的，你不要告诉妈妈。”说完就关上了窗户。我自讨没趣，也走了。却自那日之后，我越来越多次见到她一个人躲起来黯然垂泪。
后来，我听同是伙房丫头的小玉说，蔷薇最近总是躲着妈妈，也不愿出去接客，前些日子还叫服侍她的丫鬟沫沫变卖了不少首饰。
小玉神秘兮兮的靠近我：“蔷薇差点就从良了。”
“为什么啊？”我不懂，她在沁园坊的日子那么好，为什么要离开？
小玉长我五岁，我当时刚刚九岁，她已经十四岁了，对男女之事她比我知道的多。
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来这里的女子，哪有人是心甘情愿的，要么是迫于生计，要么就跟你我一样，没得选择，自小就长在这里。”见我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摇了摇头，“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后来我长大了，我明白了，可是小玉已经不在了。她死了，死在她的初夜上。那人是当地有名的恶霸，他明明已经有成群的妻妾了，却还是不肯放过小玉，给了杜妈妈一大笔钱，就强抢了小玉去。
第二天，他们府里传出消息，小玉死了。
小玉的尸体是我去殓的，她躺在那里，衣服被撕成一片一片散落在地上，雪白的肌肤被蹂躏得青一块紫一块，原本细腻红润的皮肤失去了原先的光泽。她瞪着眼睛看着炎凉世态，我从她绝望的瞳孔中看到了无助恐惧。我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得声嘶力竭。
很久之后，当陈恶霸像个禽兽般在我身上肆意凌辱时，我才深刻体会到那种悲哀。
我开始打扮自己，淡妆浓抹，周旋于或达官显贵或乡绅富豪之间，我需要一个倚靠，一个可以扳倒陈恶霸的倚靠。
我主动去找妈妈，告诉她我愿意跟沁园坊的其他女子一样，愿意用□□为她赚钱。
杜妈妈却没有平时那么开心，叹息了一声摸着我的脸：“是个美人胚子。”
最终，我还是当了个卖艺不卖身的雅妓。
我本是不答应的，杜妈妈却说让我多经历些，剩下的以后再说。我不依不饶，以绝食相逼，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傻到极点。蔷薇就是这时来的，她带着一身香，做到我的床边，没有劝我吃饭，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被摸的不舒服，躲开了。
她掩面而笑：“怕甚？左右不过是摸你一下。”我没搭理她，又往里面挪了挪。
“妈妈也是为你好。”她叹息道。
“从沁园坊的出去了的，能好么？”我问她，“你不就是个例子么。”
她脸色变了变：“你会后悔的。”说罢就拂袖而去，不像平时八面玲珑的她。我久久听不见关门声，便探了头出去，她背对着我伏在门上，肩膀不住的颤抖。我觉得我有些过分了，她其实也是为了我好，我又何必咄咄逼人，戳人痛处。
我慢吞吞的下了床：“你还好么？”
她摇摇头：“很多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以为的，也许并不是结果。”她泪涟涟的看着我，眼里有数不尽的哀恸。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慌乱，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翻腾，
我还是妥协了，后来我发现，这个职业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风光无限，好多次都是杜妈妈和蔷薇为我收拾残局，很多次杜妈妈看着我都是欲言欲止。
后来我遇到了他，康少杰，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在我刚刚懂爱的年华里，他就那样出现了，我以为我的一生会因他而改变。当我舍下一切，只想要跟他在一起时，他却消失了。像风一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带着我的所有，不见了。
我把一切都给了他，我的心，我的身，他消失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贫穷。
我跟杜妈妈说，我根本不配当个雅妓，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杜妈妈眼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喃喃道：“我提醒过你。”是啊，她提醒过我，可是，那已经太迟了，对于深陷爱里的女人来说，她爱的男人就是唯一，其它的她根本不去关心。
我相信他值得我爱，值得我付出，我交出了我自己，我不信她的话，然后我收到了惩罚。
原来山还有棱，水还没枯，誓言可以不用兑现。
蔷薇又来了，她坐在我对面：“男人都是一样的。”她若有所思的问我，“你真的决定了么？”
我点点头，多大的伤害，我都承受了，还怕什么呢。
“有些话，我却是不得不告诉你了。”她朱唇轻启，我看着她，心中却是隐隐不安。
“我十三岁被卖进沁园坊，我跟你不同，我没得选择。若是不接客，赚不到钱，我就一天没得吃，还要挨鞭子，和这里大多数姑娘一样，在堕落与死之间我选择了堕落。一年后打败牡丹成了头牌，浑浑噩噩活了那么些年。直到我遇到那个混蛋，为了他我第一次想到了从良，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相信他是真的爱我，他是真的不在乎。我想只要能跟她长相厮守，就算没有名分，我也是乐意的。他说他缺钱赶考，我为他筹钱，他说他没钱娶我，我变卖存了多年的积蓄，我把全部都给他，他就那样狠狠把我无情的抛弃了。”男人果然都一样，我们这样的青楼女子，想要再爱怕是不可能了，被伤过一次，就没有心能被伤第二次了。
“好在我往日待沫沫不薄，我虽然不敌当年了，却还能勉力支撑。妈妈也同意让我留在沁园坊，我才得以生存。”她还有沫沫，还有一起长大的伙伴，而我呢，我有谁？
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蔷薇叹了口气：“沫沫跟随我多年，与我都是心高气傲，得罪了不少姑娘，得势的多半跟我结过梁子，那些刚出茅庐的不敢要她。除了跟我，她还能怎么办？我们沁园坊出来的，不管是做什么的，总是要矮人一截。”
沁园坊出来的，不管清不清白，在世人眼里，怕也早是污秽不堪的吧。
“还有件事。”她有些迟疑，“关于小玉。”小玉，我曾说过要为她报仇，可是，我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差点忘记给她的承诺。
“陈员外的确是个坏人，但是小玉还没好到要你帮她报仇。”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强装着镇定，听着她说，“小玉是半自愿的……”
“半自愿？”笑话，她要是半自愿，就不会被陈恶霸的人拖走，就不会那么悲惨的死去。
“恩。”她咬了咬唇，“小玉长得水灵，当初妈妈答应她，让她初夜自己选客人。人算不如天算，陈员外看上她了，妈妈也没有办法，谁都没想到她会因此而死。”
“你乱说，她很早以前就告诫我不要羡慕你们的表面风光，她怎么可能会跟妈妈做交易？”我不信她的话。
“她只是怕你日后会抢了她的风头。”蔷薇淡淡叹气，随风而逝，“沁园坊的女子，哪个会没点心机？”
“人都死了，你怎么说都行。同是沁园坊的女子，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她笑：“你真傻。”说着拿出卖身契给我看，“妈妈要我给你看的，想不到吧。”她嘲笑我笨，似乎又是嘲笑她自己。
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刻在我心上，鲜血淋漓。
“我真傻。”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
“是我们都傻。”她眼中掩饰不了哀戚，“看着你一步步走错，我就想到以前的我，明明知道前方是泥潭，却始终不肯退后一步。”她站起身来转了个圈，“你看转个身其实不累的。”
“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回头。”我看向窗外，屋外的阳光怎么那么刺眼呢？“我答应过小玉，要为她报仇。”
“可她根本不值得！”见我无视她苦口婆心的劝慰，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知道。”我掩饰着自己即将掉下的泪，不管值不值得，我答应过小玉，就一定会做到。
自此后，我取代蔷薇站在了沁园坊的顶端，取名月娘，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花。以前他总喜欢换着法给我送各种各样的花，我要当也要当独一无二的月亮，我的世界从此只有我。
每个姑娘对我都毕恭毕敬，包括蔷薇。沫沫总是显得有些不服，其实不服我的又岂止她一个，只是我风头正盛，杜妈妈又处处护着我，她们敢怒不敢言罢了。
蔷薇来看我时，红姐正在给我梳头，她把红姐支到外面，亲自给我梳头：“真的要动手了么？”
我恩了一声，透过镜子打量着她。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良久她帮我梳好头：“我在外面等你吧。”
“不用，我一个可以。”我不想再拉一个人下水了。
“我不放心你。”她皱了皱眉头。
我浅笑，如释重负：“终于到了这一天，无论结局如何，都该做个了结了。”
“无论他死还是你死，你都会死。”蔷薇拉住我的衣袖，“不要去。”
“蔷薇，我没得选择了。”我握着她冰冷的手，“我该走了。”长裙拖地，身姿摇曳。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月娘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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