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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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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正是一年中暑气最厉害的几天。
华月初升,漫天的星斗映衬着幽微的月光,淡淡地洒了一地。
缕衣在后园的玉亭里摆了张藤椅纳凉,手边放了新烹的“濯清”茶,而后坐在藤椅里悠哉游哉的看着园子里的泉池出神。
那夜之后,周鼎华率部取道湘州,却没有在湘州多做停留,悄悄饶过夏钧雷的驻地,连夜赶回京城。至今,回京已经五日了,京里倒是一切安好,有牟一苇在,铁血卫一直打理的妥妥帖帖,没什么让他操心的。
周鼎华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上下事务倒是都没荒废,大周王朝的官僚机构如常运转着,并没有因为偏远之地的衡王谋反而显出慌乱。
只有真正处于权力中枢的内阁,才稍微显露出一些紧张的气氛。
毕竟,有夏钧雷指挥,前方的战事虽然不算吃紧,可一应物资调动,还是让内阁成员们颇费了一番心血。
夏秋更替之际,周王朝的内阁成员也在悄然更替着。先是当朝丞相、首辅林意诚以年事已高,痼疾缠身为由,上表辞官。皇上挽留未果,便赐了昔日的太傅良田千顷,以便让他安享晚年。不久之后,皇上拜尚书右仆射江琰为相,进首辅,加傅悠尚书右仆射衔,张择贤为尚书左仆射,同为次辅。这样一来,所有的内阁成员,皆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嫡系了。
林意诚辞官之后,一病不起,眼见得病势沉重,也就是这几日的样子。皇后贤孝,这些日子尽心侍奉在父亲病榻前,寸步不离。皇上也曾多次探望,甚至加给林意诚一个太师的称号,这在本朝是无上的荣耀,因为迄今为止,林意诚是第一个活着接受这个称号的臣子。
“太师?”缕衣轻哼一声,虚名而已。林意诚在官场混迹了一辈子,如今地位显赫,权倾朝野,怎么可能舍得放手辞官?分明是他仗着三朝元老,贵兼国丈的身份,倚老卖老,时时掣肘,周鼎华已经容不下他,清他出局而已。
眼下当道的换成了江琰,这老头子多半想不开,如今倒气的自己一病不起了。
江琰……缕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又是个碍事的家伙呢!
早就知道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人看自己不顺眼,这个江琰犹甚。听一苇说起过,当初自己身陷荆关,周鼎华欲往营救,就是这个家伙拼力阻止,将自己说的不堪至极……金缕衣最恨的就是别人侮辱自己,和江琰的梁子,就算是结定了。
金缕衣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金缕衣,凡是阻碍他脚步的人,都该死!
云层悠悠飘过,挡住了月亮的清辉。一瞬间,阴影遮盖了缕衣的面庞。
夜风渺渺,吹乱了缕衣的青丝,也催开了满池红莲。
缕衣轻轻舒了口气,慵懒的倒在藤椅上,闲看园子里养的满池莲花。
夜色的笼罩下,原本清冽的泉池也仿佛被墨染了,水的颜色如同加入了厚重的水银,呈现浓黑色。映照了月光,如同古镜一般,泛出一片银色的光泽。
不过,如果轻掬一抔在手中,那水却是清澈寒冽的。
池中栽种的全是周鼎华赏下的红莲,如今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远远看去,一片银色黑水之上飘荡着浓红色的莲,好像地狱里燃起的业火,疯狂的吞噬着一切,一直绵伸到天空尽头。
很危险的感觉,也,美的动人心魄。
风动莲摇,淡淡的清香扑入鼻端,沁人心脾。缕衣察觉到了那一丝细风中流连的味道,无端笑了。
“阁下已经整整隐匿五天了,当真不打算出来相见?”
寂静的花丛,完全隐没于黑暗中,似乎并没有人的踪迹。然而缕衣的话,却是对着那里说的。
话音未落,缕衣眼前骤然一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好快的身手!缕衣暗自惊叹。
自他回府,有意无意,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而那人似乎也没有恶意,只是时刻跟随,却又不肯见他。开始缕衣摸不透这人的用意何在,加意提防。然而过了几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倒让缕衣起了兴致,也不点破,想看看这人能忍到什么时候才现身。
不过这人毫无动静,似乎就是想这么跟着缕衣。今日缕衣心情大好,也就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唤他出来问问。
不过看到他脸的这一刻,缕衣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两度轻薄,这个人,磨成灰他也认得!
白羽清!
寒光一闪即灭,停驻在了白羽清的颈项上。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缕衣抬手拔出贴身的匕首,直指白羽清。
任利刃架在致命之处,白羽清却一动不动,只是抬起眼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朝思暮想的脸庞。
虽然覆着面具,白羽清却可以想见那面具下艳色逼人的容光。
那双凝着月光的眸子,似乎波光粼粼,下一刻就会滴出水来,却又可以在转眼间血光四溢,慑人于无形,让人爱怜,更让人惧怕。
那微微翘起的唇,粉嫩嫩的,柔软的好像沾了露水的花瓣,亲吻时甜蜜销魂的滋味,白羽清至今还记得。
几度回首,这个人哪,多少年前就闯入了他毫无防备的心扉,让他百转千回,魂牵梦萦。即使现在明知他是危险的火焰,靠近了只会粉身碎骨,却依然如痴心的飞蛾一样,纵身投火,只为了能永远守护在他身旁。
“牟一苇说有个飞羽令的成员曾叛出飞羽令,将衡王谋反一事密告于他,后来要求留在我府上作侍卫,说的就是你吧?”
缕衣见白羽清没有丝毫反抗,便也收回了匕首。
他心里清楚,以白羽清的身手,如要对他不利,他现在早就身首分家了。刚才匕首相向,不过是试探试探罢了,白羽清并不反抗,显然是另有打算。不过要说白羽清是真心来作侍卫的,他也不会就这么相信了。
“想不到堂堂飞羽令主,居然会屈驾来做我的侍卫,还真是委屈了呢!”
缕衣轻轻一笑,不无嘲讽的说。
白羽清闻言,脸上立时浮现出一副刚喝过一杯苦药的表情来,摇头以极轻极轻的声音问缕衣:“你真的……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
白羽清这话问的蹊跷,缕衣不由皱眉,仔细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除了那两度轻薄,他还见过眼前这个人。既然如此,又何来得认识?
“你不记得了吗?十三年前,在永陵,你曾经救过一个身负重伤的人……”
白羽清的梦里,总有一捧银华流泻,虽淡,却总挥之不去。
因为遇见缕衣的那夜,月光如雪。
夜,那般黑暗,浓重的杀意似乎已经禁锢了漫天的月影星光。
他逃,没命地逃,身后是伴随着一声声“杀了他”呐喊着的追兵。
那年他才十二岁,初次接受任务,去刺杀一个周朝的高级将官。那人的府邸防备的十分严密,他虽然行刺成功,却也被护院重伤。追兵一路追着他来到京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是第一次杀人,被众多追兵追击着,难免惊慌失措。慌乱之中他夺路狂奔,根本来不及去辨认哪是生路,哪是死道。
直到它在筋疲力尽地窜进那隐没在月色下的皇陵。
杀意在靡靡月光中远去,因为皇陵圣地,寻常人根本无法踏进一步,就算是搜查刺客,也要事先请示过才行。
得知暂时摆脱了追兵,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仰躺在后山漫山遍野的菖蒲花丛里,静静的阖上了眼睛。
他实在太疲惫了,甚至顾不上去包扎周身还在淌血的伤口。他只想睡,在这片洁白如雪的花丛里,好好的睡一觉…………
夜风低回,吹落花瓣如雨,花香阵阵,醺人欲醉。
胸口的血像泉水一般弥漫开来,汩汩流淌,洇红了身边洁白的花。神智逐渐模糊,他却隐隐听见落花在吟唱,它从不知道,花落会有如此动听的声音。清冽而悠扬,低回婉转如同九天的仙乐。
不,不对,那不是落花的浅唱,而是一个少年柔和的声音,轻柔的宛若淡去的落花。
“伤口疼吗?你伤的太重,要马上包扎才行…………”
缓缓地,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他想知道,那天籁般的声音,究竟是属于什么人的。
蒙胧中,他只看见皎洁的月光里,有一个纤弱的小人儿,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昂起头来,他才看见他身旁的那个小人儿一袭纯白色的衣裳,衣袂在风中漫漫地,无声无息地飞扬。
菖蒲摇曳,如水月华静静流淌,为那个小人儿披上一层银色的光辉。恍惚间,他看见那个像仙童一般的小人儿安慰他似的笑了。他的笑容,似乎很温柔,却有点故意模仿大人老成的模样,极是可爱。浅笑的嘴唇里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那双细细长长的墨色眸子更是在微笑中灿若流星…………
白羽清被那温柔的笑容迷惑了,傻傻的看着,迷迷糊糊的,一句赞叹脱口而出:“你……真美,你是……仙子吗?”
那个孩子听见了他的话,笑的花枝乱颤,看的白羽清又迷失在了那样美丽的笑容里,只隐约听见那个小人儿对他身后的孩子说:“阿离,你去告诉娘娘一声,再找点止血的药来。”而他的手,此刻正向白羽清伸来。
那是一只很秀气,很好看的手,白净的,小小的十指,指甲很均匀,圆润可爱。那只小手撕下了自己的衣摆,细心为他将满身的血污擦净,又把大小伤口一一扎好。
“你现在还不能移动,等过一会儿,娘娘过来的时候,再把你抬回去。”
白羽清沉陷在他清冽的声音里,满身的伤口似乎都不觉得疼了,他轻轻的闭上眼睛,享受着小人儿一头长及腰际的黑发发梢拂在皮肤上的感觉,酥酥的,痒痒的,带着菖蒲花的味道,让人迷醉。
后来,他才知道救了他的那个小人儿叫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么……那名字动听得犹如深夜花落红尘的清音,却又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毒一样,无声无息的侵入骨髓。
他曾无数次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在白羽清的记忆中,那夜的月与花,如斯温柔,几近缠绵,最终成为他以后冷酷的杀手生涯里,唯一的安慰。夜夜梦回,那个纤弱的小人儿总会不经意的占据心房,难以忘却。
“我就是当年被你救起的那个人啊,这么多年,救命之恩,始终都不敢忘却。”
白羽清几近痴迷的看着缕衣,深情诉说着记忆深处的温柔。
缕衣的表情很奇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看着白羽清的眼神,却没来由的隐含着怨毒。
白羽清的诉说,勾起了他埋藏在心灵深处那不为人知的不堪回忆。
小时候娘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说,前半生她犯下的罪孽委实太多,上天惩罚她,夺去了她最心爱的人,所以她只能尽力于后半生积德行善,希望可以减轻自己的罪孽,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得以超脱。
那时侯的母亲,真的很善良,很和蔼,柔静的好像照水闲花。
于是缕衣相信了,因为母亲是不会骗他的。
看到了浑身重伤的白羽清,不谙世事的少年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没有问他的姓名来历,就天真的救了他,却没想过,一时的善心,几乎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是从那时侯起,他才知道,人心有多么险恶。
那年他还只有六岁,阿离和他,还是无话不说的玩伴。
……………………
“缕衣,你长得像个瓷娃娃,很漂亮哦。”
说这话的人叫阿离,是个有着小麦色的皮肤,阳光般的笑容的七岁小孩。
他母亲早逝,父亲本来是为永陵运送菜蔬的附近山民,后来遇到山上大雨,不幸跌进山沟里,摔死了。兰妃看他可怜,又想找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陪伴儿子,就收留了他,留在身边作个小小的侍从。因为年纪小,甚至都没有净身。
第一次见面开始,那个小孩总喜欢用他天真到几近白痴的大眼近距离看缕衣,有时还粗鲁地用手扯动缕衣的长发,似乎在思量这么漂亮的孩子,是不是假的。
就这样,他成为缕衣除了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皇陵里的生活,寂寞又孤单,却因为有了他的存在,缕衣可以笑的开怀恣意,灿烂如花。
……………………
“缕衣,为什么娘娘教你弹琴,却不乐意教我呢?”
“那是因为你太笨啦,怎么教都教不会嘛!”
“可是……我也想要学……”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委屈嘛,最多……娘娘教会了我,我再教给你……”
“缕衣,你对我真好!”
……………………
“缕衣,你救的是个剑客吗?他身上有剑,还有好多好多血……”
“缕衣,不好了,外面有好多人要搜查刺客,我们快把那个人藏起来吧,不然他就要被那帮凶恶的坏蛋抓走啦!”
“不怕,缕衣,如果那些坏蛋要伤害你,我会保护你。将来长大了,我也要学一身高强的武艺,也作个叱咤风云的剑客,到那个时候,就让我作你的守护者,好不好?”
那天追兵来搜查刺客的时候,阿离这样对他说。
阿离说的很骄傲,很自豪的样子。而他也是那样做的,整整一天,都牢牢的护着他,没让那些粗鲁的士兵伤害到他半分。
一度,缕衣甚至觉得,阿离是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最好最好的人了。
……………………
“缕衣,我带你去寻宝藏……”
“缕衣,听说后山那片菖蒲花的深处,藏着不可思议的宝物哦……”
阿离这么对缕衣说时,总是笑得像金色的阳光。
缕衣喜欢跟着阿离在后山无忧无虑的奔跑,不是因为真有他所说的宝藏,也并非仅仅是喜欢他如此灿烂的笑容,他只是想把自己藏在那一片洁白的菖蒲波澜里。
听着风掠过茂密的枝桠发出的沙沙声响,头顶的阳光象碎掉的天空,洋洋洒洒落着水晶的残片,没入土里,就长出那么耀眼的菖蒲,温柔的抚慰苍生。
当暮色将菖蒲花匀染上一抹羞涩的绯红时,兰妃就会从他们居住的别院那边过来寻他们。她总是站在开满菖蒲的山坡脚下,一手提着长裙,一手拢着被晚风吹散的发,轻轻唤着:“缕儿,缕儿……”
夕照将她镀上一层橙色,让她孤弱的身影看起来不那么寂冷,而一声声拉得有点长的呼唤,被风吹散了,就柔柔地在缕衣耳边凝聚,萦绕。
那时,阿离通常会说到宝藏埋藏的地方,会瞪着兴奋的双眼,一脸的激动。他会大声宣告着宝藏的分配方法,信誓旦旦地要把其中的一半分给缕衣。
然而,这时候的缕衣从来没有认真的聆听过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竖起耳朵,偷偷捕捉风中若有若无的兰妃的声音。
“缕儿……缕儿……”
缕衣最喜欢母亲的声音了,飘渺,隽永,如诗,如歌,总是让他沉醉,而忘了阿离到底说过些什么。
“缕衣,我是说真的,我会把宝藏分给你,然后我们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阿离一脸认真地说。
幸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握在掌心吗?还是,用所谓的宝藏就可以换来的?
缕衣不懂,阿离也不懂。
只是,时间久了,阿离总是觉得委屈。
“缕衣,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听我说话?”
“缕衣,为什么你的眼睛从来都没有为我停留?”
“缕衣,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会带你去找宝藏,然后好好的对你。”
…………………………
“缕衣,为什么你总是不喜欢我?”
“没有呀。”
“有,有的,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留着我!”
那一天,当缕衣又一次走神了的时候,阿离激动的对着他大喊大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缕衣。
然而缕衣怎么也想不到,噩梦会因此降临到头上。
傍晚的时候,缕衣没有等来母亲,却等来了形容猥琐的大太监。
大太监是皇陵的总管,连母亲都要礼让三分,缕衣自然也不敢不敬。
“金缕衣,你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说,你把逃犯藏匿在哪里了?”
大太监只是轻轻丢了一个眼色,旁边立即就上来几个强壮的太监,把缕衣摁翻在地,七手八脚的按住了。
年幼的缕衣心里害怕的厉害,却不敢也不能承认,只能咬紧了牙嘴硬:“总管误会了,缕衣没有藏什么逃犯……”
“是吗?”大太监脸上浮现出的阴森笑意,到现在缕衣都无法忘却,“那他是怎么回事?”
大太监随手往身后一指,缕衣赫然发现,阿离竟站在他身后,怯怯的望着自己。
“缕衣,认罪吧,我把一切都告诉总管了。他说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是不会殃及你的。”
“………………”
缕衣沉默了很久,四周忽然变成死一般的寂静,阿离看着缕衣,忽然感到非常非常害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陡然,缕衣抬起了头,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人,最终停落在阿离的身上。
风声凄凉,缕衣的眼神却比这风更为凄凉,更为绝望。可是他的脸上,却满是微笑。他说:“阿离,我从没有想过,你会出卖我!”
缕衣的笑蒙上了一层阴翳,再也不是往日春花般的灿烂了。冰冷的眼神化作一排排毒箭,死死的钉住了阿离,让阿离禁不住寒战连连。
“我……我不是……”
阿离手足无措,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似乎也隐约的明白了,无论他再说什么,缕衣是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已经,失去了缕衣,那个漂亮个像个瓷娃娃的孩子,再也不会对他绽露真心的笑容了……
心里忽然一阵针扎似的痛,泪水不知不觉,就漫出了阿离的眼眶。
“够了,金缕衣,马上把人交出来吧!”
大太监终于丧失了耐心,催促着缕衣作出决定。
缕衣僵硬的笑着,看着大太监轻轻道:“那个人已经走了,早上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你骗谁!”
大太监愤怒了,被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戏弄,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而后,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
那些太监们强壮有力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在缕衣身上,打的缕衣唇角都渗出了斑斑血迹。浑身上下,已经疼的麻木了,仿佛这身躯根本不是自己的,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再吭一声。
缕衣冷眼看着,看着出卖了他的那个人,正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大太监放过自己。
缕衣恨恨的笑了。
打的够了,大太监又用缕衣作威胁,逼问阿离藏匿刺客的地方,阿离毫不犹豫的告诉了大太监,只盼着他能就此放过缕衣。
大太监阴森的笑了一下,挥手让身边的那些小太监下去。空旷的草地上,只留下了阿离和缕衣。
狰狞扭曲的神色从大太监的脸上逐渐退却,换成了一副恶心猥亵的笑容。
大太监一把拖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缕衣,开始动手撕缕衣的衣物。
眨眼间,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化身禽兽,肥胖的脸上因为激动,流淌出黏腻的油汗来。喷着热气的嘴凑过来就要亲缕衣,嘴里还嘟嚷道:“小宝贝,你长的这么漂亮,咱家以后寂寞了,就来陪陪咱家可好?你放心,咱家亏待不了你……”
太监们虽然都净过身,不过长期寂寞,也喜欢找一些漂亮的小孩子狎弄。长相清秀些的小太监,往往会沦为有权势的大太监的娈宠,这在皇宫抑或是陵园都是常见的事。
显然,这丑恶的家伙看上缕衣了,顾不得许多,在野地里就想行苟且之事。
当然,那个阿离,虽然不如眼前这个漂亮,身材倒也不错,大太监自然也不会放过。
“不许碰他!”
还没等大太监亲到缕衣,本在旁边苦苦哀求的阿离却不知哪来得胆子,突然大喝了一声,硬生生扯住了大太监的胳膊,拼死也不肯让他再接近缕衣半分。
缕衣亦是恨极了这丑陋的大太监,趁着大太监被阿离扯住动弹不得,猛地仰头,恶狠狠的咬住了大太监的咽喉,再也不肯松口。
大太监立时痛的怪嚎了一声,使劲一甩,竟将阿离凭空甩出去好远。阿离的半个身子都飞起来了,然后重重跌在草地上,没了声息。
而缕衣此时如同发了狂的野兽,死死的咬住大太监的咽喉,鲜血一股一股洇了出来,把缕衣的眼睛都染红了……
大太监气怒已极,巴掌横扫,结结实实落在了缕衣背上。蒲扇般的巴掌,打在幼小的身子上疼痛无比,烙下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旋即又转成青紫。
然而缕衣吭也不吭,只拼命撕咬着大太监脖子上的嫩肉,眨眼之间,大太监的脖子上已是血肉淋漓,模糊难辩。
到得此时,那肥胖的太监再无怜香惜玉的心思,眼见甩不脱缕衣,顿时起了杀意。
他在陵园里也算得一手遮天,杀个把小孩子根本不当回事,当下不再犹豫,伸长了手,试图从靴底抽出暗藏的匕首。
恰在这个时候,缕衣用力用的过猛了,竟硬撕下了大太监脖子上的一块肥肉来,大太监疼痛难忍,抓住缕衣的手一松,缕衣就顺势向旁边滚去,躲开了大太监落下来的巴掌。
“啊————”
鲜血狂喷,大太监痛极,发出一声模糊的嘶吼,比杀猪还难听。
缕衣也知道大祸临头,一挣开大太监就扭头没命的狂奔,怎奈他人小力弱,没跑开几步,竟又落入了追踪而来的魔爪中。
大太监像提小鸡一样一把就把缕衣抓离了地面,扬手就是几个响亮的巴掌,直打的缕衣眼前金星乱冒。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大太监就重重的把他抛在地上,摔的缕衣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凶恶的大太监脸已经彻底扭曲了,拔出靴底的匕首,扬手就往缕衣胸口乱扎…………
匕首挟着呼呼风声,直朝缕衣扑了过来。缕衣毕竟年幼,只道竟命绝于此,吓的忘记了躲避,眼睁睁看着匕首朝自己逼了下来。
“噗”,鲜血横溅五步,草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