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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关于她的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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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莫燃心平气和地回想,才觉得自己实在做得过分。但是,其中也有苏容康的原因在。如果他能稍稍抗拒一下,也许并不会走到后来一步。
她的脸皮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强大,第二天阳光慢慢从百叶窗间透进来,她睁开眼,发觉他正坐在床边,指间夹着烟,用一种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看着自己。
她睡得不太舒服,脑子一片混乱,迷迷糊糊折腾到半夜过后才眯了会。不及给出正确的反应,他已经开口:“去洗个澡吧。”
不知道他醒了多久,直到她沉默地冲完澡,从洗浴间穿好衣服走出来,他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倚在床头,徐徐地吐出烟雾,偶尔指尖在烟灰缸面一掸,燃尽的烟丝便碎成雾似的颗粒掉下来。
她设计了他,他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和。
没有用嘲笑的口吻,像以前一样用言语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甚而贴心地煲了点粥,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她越来越看不懂他,总忍不住揣测他每个行为背后的意义,可惜总也没有答案。
轻描淡写地各自出门,她以为他就准备这么宽宏大量地若无其事下去。过了大约两天,同部门有个处得比较好的同事央她一道去吃饭,她禁不住劝,便答应了。没想多少,竟然去了很高档的一家餐厅,进去后才发现座位上已然坐了两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的,有些紧张的模样。她在底下悄悄拧同事的手背,打扮得分外精致的同事小声说:“算是联谊啦。企划部的精英,哝,那一个是我看上的,左边那个是你的仰慕者。怎么样,是不是挺帅?眼睛长得像梁朝伟呢。”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半途走开,看着同事和她对面那个男人相谈甚欢,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另外一个聊天,说到有趣的事情时,也会会心一笑。
只是没想到会被他看到。
她看到他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走进来时,稍微心虚了一小会。但是很快又挺直背脊,想起他们并不算什么。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挂在他胳膊上,正娇娇弱弱地说些什么,她偷偷瞄着,看他依旧带着笑,眉头却有些拧,正是不耐烦的表现。
像是有感应般,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扫了过来,正巧与她对了个正着。她一惊,立马低下头去,喝一大口柠檬汁,眼泪险些被酸出来。对面的男人绅士地递过去一张纸巾,温和地问:“你没有事吧?”她只是摇头。
晚上他回来得比平日早,脸色阴霾得可怕。两日里一直见他风平浪静的,这样子将她吓坏了,不敢说什么,到玄关帮他摆了拖鞋,只觉如芒在背。
一起身就被他大力捏住下巴。
她一动也不敢动,被他凶狠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他说:“莫燃,你好样的,害死了容敛,勾引了我,还有脸在外头搭其他男人?”
人的话语是最最伤人的利器。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辩解:“苏容康,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我没有做对不起容敛的事,我保证。”
他笑:“那我算什么?”
她无话可说。门还没有关,幸而这种公寓一层只有一户,不必担心会突然有人从电梯间走出来。但是她还是止不住惶然的念头,呼吸轻轻的,眼睛看在别处。
就在那个时候,清楚看到了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尴尬的境地。
他不必翻旧账,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足以让她无地自容。
“有时候,我真想弄死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嘴边笑意十分刺目,“自私自利。没心没肺。自以为是。毫不留情地利用别人,用完就甩掉,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也是,像你这种女人,根本就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感到难堪,反正你就是这种人。反正,你这么做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真叫我……叫我……”
他并没有说下去。
也许是因为她哭了。
她先是无声地流泪,从模糊的泪光里仰头看他,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些无措,紧张,收敛了讥讽厌恶,或许是因为他从没见她哭过。
她参加过三场葬礼,白卿卿的,父亲的,容敛的。
可是无论是哪场,她都没有哭。她永远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地站着,沉默着。身边有很多人,也有细细的交谈提到她,她一律不予回应。
好像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送别。
她不是不悲痛,只是反应不及,被直面的残酷打压得无所适从,心里还是麻木的,不知如何是好之下,只能选择孤独地挺起背脊,对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难怪他反应那样大,居然还手忙脚乱地四处寻纸巾帮她擦拭眼泪,她反而愈加泪流不止,肩膀一耸一耸的,蹲在地上,从指缝间渗出透明的液体滚落在干净的地面上。
他干脆一把抱住了她。
他喃喃地说:“不要哭……不要哭……你看,还有我在。”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都到了床上。衣物被匆忙地扯开来,他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两手抓住她光裸的肩头急切地吻了下去。从被泪水沾湿的眼皮,一直到鼻尖,双唇,脖子,时而细碎,时而凶猛,她闭着眼,拒绝去想更多。这一次他们都是清醒的,她却宁可当作仍然是酒后荒唐的一场梦。
这之后他们又做过几回。都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谈。他依旧在他的花花世界里如鱼得水,她也照常过着规规矩矩的生活。唯一有变化的是再也没见他带过女人回来,没再让她有机会亲眼目睹香艳场景。
几个月后,她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后对他说:“我想搬出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抽一支烟,听完手停住很久,冷冷问:“为什么?”
她心里太紧张,立马笑嘻嘻说:“没什么,骗你的。怎么,你挺舍不得我吧?要是我走了,可就没人帮你洗衣服做夜宵了,多可惜。”
当晚他抱住她时,她想起医生的嘱咐,立马挣扎起来,嘴里说:“不行,我不想要。”
他声音低低的:“我想要。”
她哀求道:“你去卫生间行不行?我很累,真的不想……拜托你,苏容康?”
他居然听话得很,抱住她一会,起身到卫生间,水声响了半天,她都快迷迷糊糊睡着了,才感觉到背后一沉,他身上传过来带着水汽的寒意,手臂轻轻环住了自己。
去过医院后,她就开始计划着搬出去。一方面自然不能叫他知道这件事,另一方面自己也想找个更合适的地方休养,虽然贸贸然开口提出过搬走,却因为心虚而没能想出合适的借口,她想干脆不要同他再提,自己收拾好东西,在公司里递了辞呈,就等手续批下来后静悄悄地消失掉。
她反胃的次数随着时间开始增加,每一次都惊天动地吐到胃里再也倒不出东西为止。身边同事发觉异常,打趣问是不是有了喜事。她也不敢说,支支唔唔搪塞过去,生怕会有话传进他耳里。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雷声轰鸣,闪电一道接一道地劈下来。她打了车,坐在的士里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个不停。拖着身子回到家,进门一股刺鼻的烟味。她呛得咳嗽,捂住鼻子,看到夹着烟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正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直觉地知道不妙。
视线慢慢移到他放在腿侧的那只手……绷紧指关节下,正压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纸页。
她眼眶发红,她害怕到几乎登时要夺门而去。他起身走来,修长的身躯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她被这氛围制住,太过恐慌而无法对身体下达指令。头脑发昏,一时之间被恐惧攫取的心脏扑扑跳个不停,她握着拳,绝望地小声喊。
“苏容康!我只要孩子!孩子是我的,你不能对他做什么!”
他停住脚步,喉咙里压着笑了一声。
低低说了一句:“……就知道你会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语调居然有些凄凉。
关于这一天后来的记忆是模糊的。外面瓢泼的大雨,天地连成一片的雨帘,他动了手,拧着她的胳膊,就要开车送她去医院。一片混乱中她在桌子上胡乱摸到一个瓷制的烟灰缸,用力地砸了过去。他哼了一声,瞪着她,最终还是撑不住身体软软倒下去,头上淌出一行猩红。
她不敢再看,冒雨跑下去,伞边被大风吹得反过来,她干脆抛掉,挥着手叫的士。终于有车停下,她忙忙抱了地址,坐在车上抱着双臂不断哆嗦。
司机师傅说:“姑娘,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淋成这样?”
“我看,你是和对象吵架了吧。哎,年轻人,打打闹闹什么的不要放在心上,过日子啊,免不了小磕碰。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咳,姑娘,你怎么哭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