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谣》兰泽涉江

2、大漠沙如雪（二）

　　她刚想提鞭子抽在骆驼上，我大叫一声，“不要”。她转过头看，目光冷冽地盯着我，“你干什么？”

　　我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低低说道，“你们天朝难道把骆驼当做骏马吗，还要用鞭子去抽打温顺的骆驼。”

　　“这是我的骆驼，你管不着。还有，如果你还想平安回到家里的话，劝你一路上安静点，明白吗？”她再一次扬起手中的鞭子，却被刚才那个黑衣汉子握住。

　　女孩目光更是愤恨，瞥了他一眼，道，“李安，你好像还没有这个权力来管我吧。”

　　男子再不敢去制止女孩，我跟在黑衣汉子的后边，赤脚走在沙子上，那平时看来光滑的沙子和着女孩的鞭子声音，硌得我心口生疼。

　　黑衣汉子没有任何语气地说了一句，“小姐本就是这样的，汉朝的千金自然比不上你们匈奴的女子，你也不要因为这样便心存芥蒂，否则，我们小姐只会更加生气的。”

　　我点了点头，表明听懂了他的话。

　　前面的人骤然停了下来，我正打算张望着去看，一个年轻人小跑过来说道，“李大哥，小姐说快到晚上了，前面有几棵红柳，我们便将就着在那里歇一晚如何。”

　　那个叫李安的黑衣汉子点了头，转而对我说道，“小姑娘，麻烦你一下，跑到后面的轿子边上，同我们公子说一下可好？”

　　我刚一转头，骑在骆驼上的女孩的目光正好对上我的眼睛，我知道他是想把我支走，也好不同他们家的那位小姐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争执。我微微颌首，想着那个像箱子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轿子”。

　　部队行进的不算快，我掉转头去在沙子上跑了一会子，就看到了行在最后头的轿子，我跟边上的人说道，“前面的人让我来跟你们公子说点事情。”

　　旁边四个人脸上不停滚着汗珠，其中一个人说了句，可以，便把轿子行进的速度放慢了不少。我挑开帘子，正好看到轿子里面那双黑如玛瑙的眼睛，只是因为太暗的关系，看不分明。

　　“恩，那个，前面的人让我同你说一声，今晚太迟了，要在前面的红柳树那里歇一会子，大概也就是一个晚上的样子。”

　　轿子里的人向我微笑，我才看出原来被昏暗包裹的是一袭宝蓝色的衣衫，还是位同我差不多大的公子。他轻轻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反而我们说要将你送回匈奴的，如今耽搁了，还是要向你赔不是了。”

　　“恩？”我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对的，是你们要送我回家，该是我谢谢你们的。”

　　他说道，“看来你们匈奴人确实很直来直去。我该你唤什么名字？”

　　我思虑了一下，说，“我阿爹说你们汉朝是个很讲规矩的地方，不知道你们说的名字是不是和匈奴的一样呢？”

　　他顿了一会，朝我笑笑，“那就说你阿爹一般叫你什么呢？”

　　“我阿爹？恩，我阿爹是说过的，我叫做‘吕瑶’。但我阿娘一般叫我‘瑶儿’，你愿意叫哪个就叫哪个吧。”我随着他笑了笑。

　　“你姓吕？你究竟是匈奴人还是汉人？”他那双眼睛里仍旧是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

　　我一愣，咬着嘴唇想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我生在匈奴，长在匈奴，照理说是匈奴人没有错。但是我阿爹是实实在在的汉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该算作是匈奴人，还是汉人。不过，我阿娘说你们汉人规矩多，那你们就姑且把我当做是匈奴人就好了。”

　　他没说话，轻轻点点头，放下了帘子。我觉得奇怪，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又一路狂奔着跑回队伍的最前面，脑海中却是他那双深黑的眼睛和无比平静的语气，猛然间很想大笑，是了，阿娘说过的，阿爹原来也是个榆木脑袋，没有半分表情，该是这样子的吧。

　　耳边隐约还有微弱的风吹过，我抬头去看天，天上是剩下了半轮隐隐约约的红日，而东边俨然挂上了一轮洁白的玉盘。大漠的晚上委实有些冷的，我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身子，今夜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过夜，虽然说匈奴民风时分开放，同我这般大的小孩子们在外头过个一两夜也属十分正常的事情，不过约莫是我阿爹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的关系，总是十分宝贝我的，这次如果不是阿爹执意要锻炼锻炼我，是断然不会让我出来的。

　　现在倒好，不但没有找到兰朵慕，反而把自己弄丢了。想到这里，我俯下头去，垂头丧气地想了一阵子。

　　李安估计是看着我脸色不好，便俯下身子拉了拉我，道，“小姑娘，是不是身子不爽快，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自知在外人面前失礼了，只好答道，“没有的事，想来是刚才跑了一会，有点体力不支罢了。”

　　他略略点头，转而低声道，“我们汉人与你们匈奴人的礼制不同，若是得罪了，就不要见怪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是疑惑，看他们的衣着华丽，随从众多，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骆驼上的红衣女孩和轿子里的男子，他们的身份一定是非比寻常，看这架势倒也不像是来西域做买卖的商队，可是对我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却是谦厚有理，仿佛于我早已经是故交，亦或者，以为我身份尊贵，不过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也不需要对我这样。

　　脑海如一浪浪袭来，轿子中公子的那双眸子，不明亮，也算不上是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