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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漠沙如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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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上灰茫茫的一片,大抵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捂住了眼睛勉强踩在沙子上面,一双鞋子因为浸满了沙子的关系,被提在另一只手上。
风很大呢,难怪刚才出来的时候阿娘叫我快些走,若是不快些走,大漠的风沙又要打起来了呢。我倒不是很怕的,阿娘却总是担心我独自在沙漠上走总是不安全的,我嘟起嘴,只说我在大漠上也算是土生土长了九年了,哪能连这点小风沙都会惧怕了,这便不是我们西域的孩子了。
风刮了好一会子,凛冽地像把刀子一般刮在我的脸上,不过这委实不是我怕的,我只怕到时候风刮得在猛烈些,回去的路边的沙丘全部变了样子,就算是我再熟悉,不过只记得点大致的方位,更何况这阵子我的《尚书》还没被完全,被阿爹留在家里好几天了。
我是被阿爹叫去寻找兰朵慕的,这丫头比我小两岁,是刚刚从老上单于那里即位的军臣单于的妹妹,虽然说她好歹是我们匈奴的公主,却连一点基本的事理也是不明白了,居然胆子大到在起风的天气里去绿洲玩,害得我也被阿爹打发出来找她,本来这个时候,我该是一手捧着《尚书》,一手捧着阿娘做的□□呢,哪用得着在沙漠上乱跑。
一个个沙浪在我眼前翻滚着,愈来愈大,沙漠上原本耸起的沙丘像是被活生生揭去了一层又一层,反而原来平坦的地表上渐渐耸起一座座沙丘。我越是走,心中便越是不平静,好像沙漠里的风刮着的是我心中的那片沙漠一般。要是风再不停的话,我恐怕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甚至有可能被这强烈的风沙掩埋在荒漠之上,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了,我用捂住了半双眼睛的手轻轻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可是新的一滴泪水却又顺着我的眼睛落下来。
我索性不去擦眼睛了,风沙本就是这样大,我能看见的一切东西都像是被漫漫黄沙盖上了一层金色的幕布,我晃晃悠悠地越走越慢,一遍张望着眼前本就不怎么清晰的景物,越发觉得难以辨认了。我估算了一下大致的路程,才觉得这恐怕是我离开家最远到过的地方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淌下来,我努力逼着自己不去想家,一步一步似乎比刚才还要沉重。
“兰朵慕,兰朵慕,你在这里吗?”我张着嘴大声喊道,这时候有一阵子风沙便直直朝我的喉咙里灌去,我迅速将沙子吐了出来,才闭口不严。原来没有想到的,西域的风沙原来这样恐怖,我还以为阿娘不过是骗我的。
走了半晌,我赤裸的脚掌踩在无尽的沙漠中央实在使不上力,我觉得风沙小了一点,可我实在是很累了,我坐在一边,只想休息一会,脑海中又想起阿娘说过的,不要坐在沙漠上的话来,我只好直起身子,站在原地上。
我出来的时候还是下午,走了这么久竟然才是傍晚,一轮红日铺撒在早已经面目全非的沙漠之上,沙漠霎时间被照耀得红彤彤的,像极了兰朵慕上次在我面前炫耀的红宝石。我微微将手放下一点,想看个清楚。耳边竟是传来熟悉的声音。
“叮叮当,叮当,叮当......”
我听出这是阿娘曾经叫我辨认过的骆驼身上系着的驼铃,我越发觉得这种声音是多么好听,其实好听是算不上的,我心中只是萌发出了一个念想:在我的附近有人!我想此时没人会比我更觉得驼铃的声音这样悦耳,我仿佛还听到了骆驼那宽大的脚掌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的厚实声音。
此时我也顾不得什么风沙不风沙了,我奋力大喊,“喂,前面的朋友,这里有人,这里还有人!”
驼铃那清脆的声音响了一阵,又被层层叠叠的风沙怒吼的声音所吞没,我刚才兴奋的心情瞬间被漫天黄沙吞没地荡然无存,我只好把提着鞋子的手放下,捏了捏酸痛的胳膊。我想到,看来那些人是不愿意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
先前的声音仿佛离我更近了,那节奏在我听来就像是阿爹给我弹过的那曲《采薇谣》,阿爹说那是他还在长安的时候写的,正是这首曲子打动了我阿娘这位西域的女子。
我应和着铃铛的节奏情不自禁唱了起来,“东边雨喽,西边晴喽,长歌采薇,谁来和哟......”
铃铛的声音又一次停下来了,我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去沮丧了,一遍一遍唱着阿爹的这首《采薇谣》,旋律很熟悉呢,正是每夜我们围着匈奴的篝火唱着跳着的那首歌曲,只不过阿爹唱给我听的时候总还算是文绉绉的,后来被我一传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么大的风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唱歌?”
这一句话,我才发觉后面原来早就站满了人,我仰着头望了一会,风沙显然没有刚才这么大了,我轻轻把手放下一点,说道,“阿爹让我来找兰朵慕......”说了一半我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些人应该不是匈奴的人,怎么会知道我口中的兰朵慕是谁。
我打量了他们一眼,齐刷刷的怪异服装,以男子居多,骆驼上稳稳当当骑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孩子,看上去略比我大一些,同那些人穿得一样,皆是我没有看到过的服饰。我顺着女孩的脚边看去,她的脚上正是挂了两个金色的铃铛,竟然是我们匈奴的驼铃。我满目疑惑地看了那群人一眼。他们同样也以这样的目光直直射向我。
“喂,问你话呢,你是匈奴人吗?”骑在骆驼上的女孩大喝了一声,手中还拿着一股系着红绳的粗壮鞭子,随着大漠的风沙飞扬着,让人看了瑟瑟发抖。
我拿手背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是匈奴人,因为风沙太大,刚才出来找人的时候迷了路,你们是谁啊?”
“原来你是匈奴人啊,”她冷哼了一声,□□的骆驼随即向前走了两小步。
前头跟我说话的是个精壮的黑衣汉子,他道,“你是匈奴人?我们正是要去匈奴呢,你若是不妨事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就行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还没来得及点头,骑在骆驼上的女孩喊道,“李安,你没听到她说的话吗,她是匈奴的女子,我们天朝向来与匈奴为敌,何必无缘无故去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匈奴女子。”
听女孩这么说,我刚才兴奋地心情瞬间去了两三分。听到他们说是天朝,我心中又是一颤,原来他们是大汉的人!同我阿爹一样,都是汉朝的人。
我急忙说道,“我阿爹是你们天朝的人,怎么说,恩,我也算是半个汉人,能不能请你们把我送回家,我阿爹阿娘还在家里等我呢。”
女孩子一愣,往后面望去,我也向着骆驼后面望去,原来后面竟还有一个四个人抬着的一个像箱子一样的东西,外面覆了一层蓝色的帘子,这时候正好被掀开了一点,露出一双眼睛,那是多么黑的眼睛啊,像是我们匈奴的黑色玛瑙一样。
“我们送她去匈奴。”那双眼睛说道。
女孩抿了抿唇,提起鞭子看向我,“好,那就送她去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