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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两生蔷薇,杭州夜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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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落叶灌木。蔷,形体直立、攀援或蔓生,植物茎通常有皮刺,叶互生,奇数羽状复叶。盛开时很美丽,一般在初夏绽放。
此刻京城的紧张局势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去岁冬日,吴三桂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起兵反叛。很快由云南,出贵州,略湖南,攻四川,仅三个月,连陷长沙、衡州、岳州,数月之间,六省几陷。福建的耿精忠起兵响应,广东的尚之信也挟其父尚可喜起兵附叛。与此同时,一些同三藩有密切关系的汉族将领也起兵响应——将军孙延龄首应于广西,提督王辅臣激变于陕西。战火燃烧到西南的云南、贵州、四川,南方的广东、广西、湖南,东南的福建、江西、浙江,西北的甘肃、陕西、宁夏,涉及今行政区划的16个省、市、区。形势十分险恶。
所谓“东南西北,在在鼎沸”,叛报频传,举朝震动。在北方,蒙古林丹汗之孙布尔尼额驸反叛;汉人自称“朱三太子”(崇祯帝之子)的杨起隆,头缠白布,身束红带,在京师举火起事,闹得城门关闭,百姓极度恐慌;郑经策应于台湾,福建、浙江、江西、安徽告急。除三个藩王外,有将军1人、总督1人、巡抚5人、提督8人、总兵20余人参加叛乱。
形势这样严峻,皇上对后宫却瞒得严实。久居深宫的我跟碧玺和琉璃在坤宁宫内殿清点宫内命妇为小阿哥出世所进献的贺礼之时,白缨自门外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一路走还不住地笑。白缨入宫多年,素来谨慎少言,即便是面对我也常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对此我早习惯,因此她此刻满面春分反倒让我想开口问:“姑姑撞见何事了,就这样高兴?”
白缨本举着八宝团桌上的茶壶要给自己倒杯水喝,听我问她,便忙放下,道:“皇后娘娘听听是不是一件奇事,这还是才刚苏麻喇姑告诉我的,老佛爷病了这么许久都没起床,今日竟起了身说要到内殿前溜达。”
我正拾起一个小巧精致的镂空白银长命锁,听了这话心头一亮:“这还真是桩喜事,老佛爷病后一向懒怠动弹……”
“这还是次要的,更奇的还在后头呢。”白缨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急插话的人,此番却打断我,想是真有奇事,便更勾起我心中好奇,只听白缨道:“那慈宁宫本来就是个肃静之地,没种过什么花花草草,老佛爷今日一出门,却发现内殿正门口对着的影壁墙上爬上一朵蔷薇,不是不是,是两朵。”
碧玺把所有的礼物登记在册,一边收拾笔墨一边道:“这也不算什么奇事,按说那蔷薇也该是初夏开的,一条藤上开两朵,我说还少开了呢。”
白缨却道:“你这蹄子见过什么?我哪里说是一条藤上开了两朵?是一个花萼上开了两朵,就像并蒂莲花一样,你说这不是奇怪吗?还有那蔷薇,从来也没听说过慈宁宫有人种过蔷薇,也没见发芽爬藤,这花就像老佛爷看了一眼就自己长出来了一样。更有意思的是,那蔷薇竟不是一个颜色,偏生是一朵白的跟雪团似的,另一朵红得像火。宫里人都传呢,说是皇后娘娘这一胎保不齐是个双儿。”
我心上一动,不知怎的竟有些心惊肉跳,仿佛那蔷薇是不好的预兆,赶忙去问白缨:“那蔷薇如今还开着?”
白缨发觉我脸色有变,脸上欣喜便去了一半:“这事传到了乾清宫,皇上一下早朝就去慈宁宫请安,想是也去看那蔷薇花了,老佛爷看见了花儿气色好得很,那宫里的人可不还得小心照应着。”
我更觉没来由地心惊肉跳,便让白缨搀着我去慈宁宫,名义上是请安,实际上是要好好看看那诡异的花。一行人两步并作一步走,我临近产期,路并不远却走得一脸的汗。还没进慈宁宫却见小六子慌慌张张地自影壁后面冲了出来,吓得我一个踉跄,白缨上去就要骂,却见小六子连安都顾不上请就往太医院那边要去,还是琉璃一把拽住了小六子:“你这么慌张的,见了主子也不请安,还敢撞我们主子,你这是要作死啊。”
小六子的辫子被琉璃拽住,跑也跑不了,却还是一脸焦急:“琉璃你快放开我,我得去找孙太医,皇上,皇上让花刺扎了手了。”
我心上阴云随即堆积,遂问:“你这么慌张,可是扎得严重,难不成感染了?”
小六子都快急哭了,道:“感不感的我不知道,只是,皇上晕了。”
我听后只觉头晕目眩,玄烨虽不是我的良人,但数年相处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早跟桀年没有分别,我赶忙松开小六子,忍着腹内的疼痛,快步往内殿去了。
杭州,深夜,西湖渡船上。
南北群山环绕,宛如众星捧月般将西湖这颗明珠拱出,人说未能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夜幕缭绕下这无论是雨雪阴晴都各有风姿的湖水并没有展现太多的柔美,平静得甚至连一丝波纹都找不见,仿佛是白蛇施了咒。唯有一挺渡船横在岸边,等人来找。
一对车马打破了夜的寂静,水面被马蹄声震得波纹四起,而那渡船依旧是平静往常,仿佛不动声色,仿佛老谋深算。
挎着弯刀的男人预先下了马,三步两步行至湖边,问道:“敢问这船可是云南来的?”
自船里走出一个毕恭毕敬的老仆打扮的老翁,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满是风霜,出门先作揖,道:“给爷问安了,回爷的话,这是云南来的船。我们家老爷差我们来接少爷归乡,敢问爷可是京城来的?”
男人瞥了一眼这老奴,道:“没错,我们是京城来的,你们家老爷是不是还托你们带了什么字据吧。”
那老奴低头颔首,答应了一句,船里便走出个仆人,将一个竹筒递给挎着弯刀的男人,月色下弯刀男子一脸英气,朗目疏眉,也不知此地有没有人能认出这个和硕柔嘉公主的额驸——耿聚忠。是那日,皇上收到了吴三桂愿意隔江而治的文书,才将已经成为废人的吴应熊以及怀着吴家最后血脉的芮年交给耿聚忠和纳兰容若,顺便还给了吴应熊长子,吴三桂嫡孙的人头。皇上让两人护送其到杭州,再三嘱咐务必要将吴三桂隔江而治的签署文书带回京城。
耿聚忠将竹筒打开,只见条文清楚,理据非常,吴三桂大印同手印也盖得清晰。耿聚忠朝车马队那处的容若点了点头,便有侍卫将芮年和吴三桂带了出来。一路奔波再兼身心创伤,那吴应熊已是没了半条人命,事实上他已经同死人无异。康熙早已经昭告世人腰斩了吴应熊,任凭姑姑建宁公主在承乾宫外长跪不起。唯有芮年,还保持着一丝警醒和祈祷得救的隐约欣喜。
吴应熊跌跌撞撞地往船上走,一抬头却有些惊讶,那惊讶转瞬即逝,也被容若看在眼中。他猛地拽住了吴应熊然后迅速自手中拔出剑,与此同时,耿聚忠的弯刀已经架在了那老奴的脖颈上了。
“平西王爷,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啊?”
那老奴大笑一声,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脸黑褐色的皮肤以及精明犀利的目光,先前的谦卑躬身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挺拔气势。
他便是那个勒死了南明永历帝,打开山海关大门迎清兵入朝的一代枭雄吴三桂。
“耿聚忠小儿,你倒是个好记性,不过五六岁的时候在你父王的寿宴上见过我一面,此刻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耿聚忠也笑了,只是手上的弯刀又逼近了几分:“王爷您器宇轩昂,自然是令人过目不忘,您那通身的气派,又岂是这一个破斗笠便能盖住的啊?不过聚忠不是那有心之人,若不是路上太闷有人给我讲了一个《鹿鼎记》的故事,聚忠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爷竟然能装扮成一个老奴仆来接亲生儿子。果然是舐犊情深啊平西王。”
虽然是被刀逼在喉间,平西王吴三桂仍旧是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应熊是我亲生儿子,如今也是我们吴家最后一点血脉,狗皇帝竟然以我儿子逼迫我同他隔江而治,自然也是有些许手段的了,我吴三桂败就败在了太过重情重义,虎毒不食子,哪有狗皇帝这般狠心?”
“哈哈哈,好一个重情重义,好一个虎毒不食子啊。”空荡夜色中传来男子洪亮声音,那一身龙鳞白长袍打扮的俊朗男子自夜色中走出,手执一柄字画扇,气场之强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目光。
“平西王,松锦大战身为宁远总兵而率先逃跑的是你吧,背明朝降李自成的也是你吧,叛李自成降我大清朝的还是你吧,勒死南明永历帝的是你,身为大清平西王而起兵叛清的也是你!你一生有“三叛”——一叛明朝投降李自成,二叛李自成投降我朝,三叛我朝起兵反乱,所谓反复无常,孑孓小人。说得若不是你,朕却不知道会是谁了。“男子本是缓缓道来,此刻目光忽然凌厉:“这般龌龊小人,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说自己重情重义,也不怕笑掉世人的大牙。来人啊,把他给朕拿下。”
不过一瞬间,那平静西湖处处炸响,无数黑衣人自湖中腾空而起,吴三桂状若无物,却道:“康熙小儿,我道你这般狂妄自大,如何能接受跟我隔江而治,原来你早知我会中你的埋伏。你想在沙场之外杀我,没那么容易。你且看看这些你安插的埋伏,是否能取我的项上头颅。”
吴三桂说罢一声大喝,西湖边四面环绕的山峰上涌现出无数兵丁,大喝着犹如蚂蚁般包围上来,耿聚忠不过是忘了一眼,便只觉颈上一麻没了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