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得偿所愿（已修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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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6.1.28
是夜，明皎皎的月光潋滟如水，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入，覆在青年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白的轻纱，青年背着窗，微垂着头，脸上因没照到光而落下一片阴影，柔和却是死寂。
青年卸劲一般坐倒在落地窗边，属于寒冬的凛冽刺入他单薄的外衣，将他全身四肢侵占。
冬日活像个冷血的屠夫。青年蜷了蜷发白的手指，有些自嘲的想。
而现在这个屠夫要来宰割他的肉了呀。
绝望与无助像春日肆意的爬山虎，疯狂地攀上青年的心脏，他的呼吸逐渐沉重又吃力，每一声都踩着挂钟“嘀嗒”的节拍。
——活像，来收他性命的催命符。
“也是……我罪有应得，我活该，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狠狠掐着手心，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最不该，最不该害怕的就是我。”
“沈藏……不对啊不对，哈，沈流年，你就是个废物，害人害己……的废物。”
“什么天之骄子，什么天才剑修，哈哈，你就是个灾星，是个罪人！……是害死所有人的……罪人啊！”
青年陷入梦魇一般，反反复复地咀嚼着一句话，他说，“沈流年，你该赎罪了……赎罪！赎罪！”
就在他意识弥留之际，他忽然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如沐春风般将他满身的风雪吹去。这个怀抱很温暖，又很熟悉，像他那数不清是多少个镜花水月的梦一般——但往往醒后，一切皆是乌有。
只是梦啊，
仍令他神往。
他想贪恋。
一晌贪欢罢了，就当做是死前最后的幻想，然后，然后我就能如愿以偿见到我的家人了。他天真地想要催眠自己。
青年一心想沉溺在温柔的港湾，一声呼唤却掀起了惊天巨浪，浪花拍打着他的小扁舟。
“年年。”
“妈……妈妈。”青年的嗓音不自觉带了点哭腔。
“是我，年年。妈妈在。睁开眼看看妈妈，好吗？妈也想看看你长大了没有。”母亲温和地哄着。
青年条件反射地拒绝了，“不！你会消失的！我不能睁开。”
“不会的，妈妈会在这陪着年年的。”
听到耳边传来母亲的承诺，青年思索了一会，然后放软了态度，开始讨价还价，并发出严肃地恳求，“那……那我就微睁一条缝。你不许走！”
“好好，不走不走。”
反复确认母亲真的答应了，沈流年终于狠下心，缓缓睁开一条缝，带着点重影的母亲就这样撞入了他的眼中。
他愣了愣，随即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那是一张他本不该忘记的脸——可他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以至于母亲每每入他的梦，脸上总像是被蒙了一层云雾，看不透彻。她有着和沈流年极为俏似的双目，哦不，是沈流年的眼睛生得极像他的母亲。
在那，他时常会借着铜镜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只要透过它，他就能和她对话了。他会聊一些家常，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今天师尊教我学习剑法啦！但是宗门试用的剑好重好重哇，我胳膊都快脱臼了才坚持不到几十秒！好羡慕那些能游刃有余使用佩剑的仙人叔叔阿姨呀！不过，师尊说过几日他会为我打一把轻巧的剑送我，就当是我的生辰礼！”
他轻声嘟囔，“师尊将捡到我的那天当做是我的诞日，还说了句让我稀里糊涂的话，咳咳。”
小小的沈流年清了清嗓子，极力模仿师尊的口吻：“‘虽不知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往后今日便是你的诞日，也是你重获新生的一日，你，便叫沈藏月。’这话我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后来等我大点，还是跟在师尊身侧的二师兄同我讲的！但是但是，诞日竟然跟我现实里生日是同一天诶！很巧诶！”
小孩子的话语总是很跳脱，“小师叔，师兄师姐他们老喜欢捉弄我，掐我脸蛋，呜呜，还说什么现在不掐软萌的小师侄/小师弟，以后就没机会了。我感觉自己很像家里的小玩偶，被人揉来揉去。”
“三师姐上次想给我炸只烤鸡，结果把林长老的丹炉房给炸了。哼哼！后面师姐还是靠着我躲过一劫，就是委屈我的脸脸了……”他说着，有些痛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还有还有，大师兄离开之前……”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话语突然停下了，他沉默了一会。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小孩子敏感的心，伤心来得猝不及防。小沈流年瘪着一张嘴委屈巴巴道，“但是，但是我想你们了，爸爸妈妈。”
小沈流年板着指头，“我现在已经想起我六岁的记忆了……我想念妈妈亲手做的小蛋糕，想念家里鱼缸里的小鱼，想念爸爸给我带上的小皇冠，哎呀哎呀，我在说什么呀！”
“我只是想说，我想念你们了爸爸妈妈。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我不要我不要呜呜。”
“对了，变强，我要变得很强很强！变强一定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对的对的，爸爸妈妈你们不要为我担心呀，我很快很快就能回来哒！”
“好啦好啦！沈年糕小广播要换台啦！现在是修炼时间！”
沈流年思及此，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也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母亲的眼睛看了好久。母亲是化着妆的，大致一看和从前他离开时没太大区别，可妆容遮不了她眼底的疲倦，可总有新生的白发还没来得及染黑，可仍有些皱纹是盖不住的。
三年……原来我缺失的三年能改变这么多东西啊。沈流年虽还勾着唇笑着，眼睛却在翩眨间逐渐模糊，他微仰着头却还是抵不过泪珠如珠串落下。
“年年不哭啊，”母亲手忙脚乱地擦去他的眼泪，“等会等你妹妹见着了，又要说哥哥是个爱哭鬼了！”
“妹妹……妹妹和爸爸也来了吗？”
“嗯！年年，他们在我身后。”
沈流年虽未见其人，但已听其声，“大笨蛋哥哥，是个爱哭鬼。”
妹妹和父亲的身影逐渐显现出，青年看着向自己递来纸巾的妹妹，破涕而笑，“小傻瓜妹妹，你个小赖皮鬼。”
“略略略。”
妹妹已经不似记忆中那样了，她长高了许多，快到沈流年胸口了，麻花辫也扎得歪歪斜斜的，向右偏，一看就是她自己扎的。
沈恬霁笑得烂漫，右手支在脸颊边，向沈流年打招呼：“哦哈哟，哥哥桑～想你妹妹我了吗？”
“年年，欢迎回家。”父亲说。
回家……回家，这俩个令沈流年肖想了百来年的字眼，他终于听到了，也实现了。
陷入囹圄的候鸟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那条路温暖、充盈着美好，沿途开满的鲜花，使他不可置信。他从前坚信这种理想化的剧情只会出现在梦里，或是作者的笔下，但绝不会出现在现实。
可现在他的信仰有些崩塌……
悬在高空的岛屿无尽下坠，连带着他的心。
这不是梦吧？沈流年的心怦怦直跳，一窗之外，家家户户正在庆祝新年的到来，数道璀璨夺目的烟火在空中盛开，然后划落，划落……
这不是梦！满腔的热泪拥着他想向前抱住自己的家人，双手交叠时，幻影却一碰就破碎了，他瞳孔皱缩，急着用手接住碎片，嘴里却口不择言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这么脆弱。”登时，无数个尖锐的、冰冷的棱片，尖端统统朝向他，扎向他的全身。
“原来，还是梦啊……”
沈流年缓缓吐出口气，浓重的冰雾压在他的身上。
窗外，
火花如泪水坠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得偿所愿（已修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