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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柳绵绵 ...


  •   01
      嘉年大酒店是A市的老牌五星酒店,客房和服务的质量都算是上乘,平时住客络绎不绝,可现在却被几辆警车团团包围住。

      就在刚刚,刑警队接到一个辖区派出所的电话,称他们在询问一家酒店的前台时对方认出了了苏晓月。

      据那名前台所说,这个女人已经在这家酒店住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平常深居简出很难见到,但有一次她值夜班的时候,看到这个女人穿着厚厚的黑色外套戴着黑色棒球帽深夜匆匆而归,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很少有人会在那个时间点愿意外出,所以她印象格外深刻。派出所民警询问了前台看见苏晓月的日期,发现正好与法医推测的程柯遇害时间相吻合。所以赶紧暂时封锁了酒店并通知了刑警队。

      不过这个神秘女人住酒店用的名字并不是苏晓月,而是柳绵绵。

      接到这个电话时李锋正在为楚禾和秦磊翻出的那些录像带而头疼。

      因为那些录像带里不止有沈安在地下室对苏晓月施暴的过程,还有苏晓月“接待”一些大人物的视频。

      李锋正犹豫着该怎么做,下一秒,派出所来的电话便如同及时雨一样解救了他。

      他当机立断:先去嘉年大酒店抓人再说其他。

      于是就有了几辆警车驶入嘉年大酒店大门的场面。

      下车时李锋突然来到楚禾的身边,像是做了一路思想斗争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声的说:“楚禾,这件事你还是要给楚市长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

      楚禾知道他说的“这件事”是指那些录像带可能会牵涉出来一批大人物,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转头开始和守在这里的民警沟通情况,最后决定由经理带他们上楼看看能否让苏晓月开门。

      苏晓月,或者说是“柳绵绵”住在酒店的十七楼,是行政楼层。而她所住的还是一间套房,一晚的价格就要两千左右,能连续住一个月,说明她手头的钱还算是宽裕。

      一行人来到苏晓月所住的“1708”门口,经理在李锋的眼神示意下先去敲了敲门,“柳小姐,我是客房经理,我们为您赠送了下午茶,可以开一下门吗?”

      房间内没有人回应。

      经理又叫了两遍,仍然无人回应,于是她和李锋对视一眼,像在楼下说好的那样用万能房卡打开房门后迅速退到了后面。站在房门一侧的楚禾则举着枪第一个冲了进去。

      套房有一个会客厅和一个卧室,秦磊跟在楚禾身后冲进卧室,而李锋和孟婉婷则跟在后面冲进了卫生间。本来还算宽敞的套房瞬间变得满满当当,可原本房间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不止这样,房间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像是没有人住过一样。只有会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楚禾走上前去,看到电脑的屏幕上是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她明白这也许是苏晓月想要跟警察交流的手段,于是半蹲在了茶几旁,轻轻滑动鼠标点开了这个视频。

      几乎是一瞬间,惨叫声、大笑声就从电脑里传了出来,进入里面搜查的几个人也都纷纷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李锋手里还拿着枪,有点紧张的询问楚禾。

      可楚禾没有说话,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神色悲喜莫测。

      电脑里还在持续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剩余的三人也凑了过去。

      显示屏里,一群男人在折磨凌虐一个以不正常的姿势瘫躺在地上的姑娘,背景是在一个正在施工的大楼里面。他们大笑着,而姑娘哭着,尖叫着。这群男人中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精英企业家,平时或是一副彬彬有礼的谦逊样子,或是一副志得意满的高傲的样子。可在这个视频里,他们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像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而为首的、看起来最为残忍和癫狂的那个,正是沈安。

      视频全长一共将近三个小时,楚禾拖动鼠标,将进度条拉到了快要结束的地方。于是几人就看到了伴随着姑娘凄厉的惨叫,她的四肢被男人们砍了下来,而她被装进一个坛子里,从废弃的高楼直接抛下。

      视频结束,套房内一片静默——这个姑娘,正是沈安的养女、苏晓月的妹妹,苏钰。

      半晌,楚禾听见了一声重重的叹息,是李锋。而她自己只觉得头疼欲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去刑警队的路上,换成了秦磊来开楚禾的车,他以前一直是话最多的,可这次却沉默了一路,只在车子到达市局停下的时候问了楚禾一句,“楚姐,你觉得苏晓月做错了吗?”

      楚禾的头不由得更疼了,她拒绝去思考的问题,就被秦磊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要做的只是捍卫法律,不是裁定善恶。”她说完,拉开车子上的储物盒,从里面拿出一板吃的只剩一半的布洛芬,抠出一粒丢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两个人下车后李锋再次来到了楚禾身边,看他的脸色像是又做了一路的思想斗争,楚禾以为他是要催促自己给楚志刚打电话,于是拿出手机来就要拨号。

      可李锋却按下了楚禾的手,他难得露出些果决的态度来,“这件事我来汇报吧,不用联系楚市长了。”

      楚禾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若有所思的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刑警队里,郑浩然拿着一个档案袋向楚禾几人走来。他没有出外勤,因为楚禾让他去查了一点东西。

      “关于柳绵绵的资料全都在这里,”他把那个档案袋递给楚禾,又补充说明,“她的身份信息不完备,很可能是个假身份,而且我查过了,她的照片和苏晓月一模一样。”

      楚禾打开档案袋,李锋和秦磊都不约而同的凑过来看,只有孟婉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了杯子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喝。

      郑浩然打印出来的资料上显示,柳绵绵是个弃婴,于1992年4月16日被遗弃在了西城区的一家孤儿院门口,后来一直在孤儿院长大。至于读的什么学校,有没有工作过,资料上一概没有。只能看到2013年4月3日,她从A市国际机场出发,前往了港城,七月份又从港城去了伦敦。2015年2月21日,她从伦敦回到了A市。

      至于她在国外做了什么,住在哪里,就一概不知了。

      “苏晓月常年被沈安严密掌控,要说她能一个人办理假身份、出国,还能在国外待个两年是绝对不可能的,”楚禾手里捏着薄薄的纸张,脸上的神色所有所思,“一定有人在帮她。”

      在李锋向上面做过简短的汇报后,专案组的动作变得快了起来。

      苏钰视频中的涉事人除了两个已经移民海外,其他的都被一一传唤和拘留。楚禾和秦磊调取了苏晓月住过的嘉年大酒店附近的监控录像,经过一晚不眠不休的查看,终于发现了苏晓月的动向并将她的去向锁定在了老城区。

      而孟婉婷和郑浩然则负责调查柳绵绵身份账户下曾经的金钱交易、资金流动以及证件办理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挖出了乐源地产当年曾经资助过一批孤儿出国深造,这里面就有柳绵绵。

      “其他孤儿都与乐源地产签订了五年到十年不等的工作协议,只有柳绵绵,不仅什么协议都没签,还拿到了比其他人多三倍的钱。”孟婉婷指尖夹着烟半倚在桌子前,脸色黯淡,眼下一片乌青。

      刚买完早餐回来的秦磊把手里的面包和热饮一一分给熬夜加班的几人,听见孟婉婷这么说露出了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所以是程柯帮苏晓月换了身份又出国的?那她干嘛杀程柯啊?还往他脑门上刻字。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谁知道呢,不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郑浩然接过秦磊递过来的热饮,喝了一口后心满意足的倒在椅背上,表示自己真的干不动了。

      一直没说话的楚禾正盯着那块梳理案情用的白板:除了两个受害人,苏晓月和苏钰的照片也被贴了上去。

      楚禾觉得自己一定遗漏了什么东西。

      “秦磊跟我再去趟乐源地产,婉婷把苏晓月的照片和我们昨晚从监控里截取的她的衣着打扮都下发给老城区辖区的派出所,要他们加大巡逻力度,”楚禾一边站起身一边把正在大口吃面包的秦磊也薅了起来,“路上吃。”

      孟婉婷轻轻“嗯”了一声,把即将燃尽的烟按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目送着秦磊就这样不情不愿的被楚禾拖了出去。

      等两人都走远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02

      2013年11月17号,英国已经进入冬令时,漫长的黑夜总是压抑的让人感觉窒息。deadline前的半个小时,程依依终于将一篇三千词的论文交了上去。她松了一口气,又处理了一些堆积已久的邮件,合上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开车三个半小时从伦敦到林肯已经让她的身体疲惫至极,一整晚的脑力劳动更是让她的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

      她从书房起身,想回卧室去。却发现客厅的灯光还亮着,而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睡袍的女人,她正在翻阅白天两个人路过当地一家书店时买的绘本。沙发旁落地灯橘黄色的光将她从头到脚笼罩,为她柔润莹白的皮肤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绸缎一样的长发在灯底下显得越发柔顺和朦胧,唯独发尾处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洗过澡不久,随着她翻动书页时的轻轻歪头在丝绸睡袍上划出一道道水印。

      此刻的她,宛如一尊无比纯洁的圣母雕像。

      程依依走进客厅,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直到她站在了沙发前看绘本的女人才抬起了头。

      “戴安娜。”
      程依依小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垂着头眼都不眨的看着她。

      戴安娜轻轻歪头,微笑的回看她,眼里细碎的亮光浮动着,“论文写完啦?”

      她的语调温柔又轻快,却让程依依的心却在此刻泛起一阵痛楚,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于是她飞速坐到戴安娜的身边,将头埋在她柔软又充斥着玫瑰香味的怀里。

      戴安娜用手轻轻抚摸着程依依柔软的发丝,仿佛神女正在赐福予自己的信徒。

      窗外淅沥了一整个晚上的雨声此刻渐渐变小了,可戴安娜却又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雨天。

      那个时候她刚刚从沈安那里得知许久未见的妹妹在两个月前因为手术失败孤零零的死在了美国。

      她心如死灰,踉踉跄跄的走到一个满是淤泥和污水的小巷。

      这应当就是她的归宿,她想。自己的人生早就烂透了,就该陷进淤泥里永世不得超生。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让她站立不稳,只能靠着墙慢慢蹲下身来。雨越下越大,浇透了她的冬衣,她的头发也一缕缕湿漉漉的贴在脸颊和脖颈上。

      她觉得自己与垃圾无异。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双精致的黑色小皮鞋进入了她的视线,接着,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她抬头去看,看到一把全黑的伞,黑色的伞面、黑色的手柄以及黑色的骨架。而伞下是那个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漂亮女孩。她显然没有被雨水侵染分毫,从发丝到裙摆都是那么的干爽和整洁。

      “苏晓月。”女孩突然叫了她一声,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什么表情,开口的话也不是以前那种令人感到舒适的关怀和询问,而是带着命令的口吻,“我帮你逃走。”

      她口吻淡淡的通知苏晓月,“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再也不回来了。”

      她如同高坐莲台的观音菩萨,言谈间轻轻一拂手就救人于苦难之中。

      苏晓月有些愣神,她低垂下头,看巷子里的污水沾上了对方那双无比精致的小皮鞋。而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伸出手,用指尖为对方一点点擦去。

      沈安总是用昂贵的护肤品将她的手细细的保养,还说最喜欢看她跳舞时捻起的兰花指,可她却觉得为程依依拭去鞋子上的水渍才是这双手正确的用途。

      也是从那之后,她不再是苏晓月,而是柳绵绵、戴安娜。

      她明白,程依依才是那个将自己从泥泞中拯救出来的神女。而自己,将会永远是她的信徒。

      窗外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停了,戴安娜轻轻拈起程依依垂在脸侧的一缕发丝,俯首在发尾处虔诚的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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