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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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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春风吹开轻薄的云彩,天空明透蔚蓝,温暖的阳光撒将下来。
玄钰眯起眼睛去看天边飞过的鸟雀,对明梧的责怪一点都不在乎。
明梧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路又慢慢吞吞的,怕再耽误下去,给纪棠的药就要凉了,于是催促她道:“干完正事有大把时间够你玩,我们走快点儿。”
见他着急,玄钰轻笑一下,磋磨起手里的黄色野花,暗自嘲笑明梧大惊小怪。那两个大夫走后,她便想趁着没人的时机,用法力缓解纪棠的痛疼。谁能料到,沈夫人一直坐在纪棠房中,和她絮絮叨叨说到了三更天。
玄钰把压扁的野花丢掉,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心里嘲讽沈夫人自以为是,她当自己是谁啊?别人受了伤,她在一旁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烦意乱不说,别人还要忍着痛摆出一张笑脸在边上做戏。
纪棠既难看又滑稽的笑浮现在玄钰脑海里,她抑郁的心情好了些,撇撇嘴,把小香端着的茶托拿过来给明梧,拍拍他的肩说:“哥,你说得话很对,这些日子我一直粘在芳慧姐姐身边,都没有好好陪过娘,我这就去看看她老人家。”
看着突然醒悟的妹妹,明梧欣慰颔首,提醒她道:“午后挑时间去吧,娘昨天忙坏了,让她好好歇一会儿。”忽又话锋一转,“厨房里炖着鸡汤,你去看看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再让她们煮点稀稀的米粥,里面多加些红枣。”
玄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挑着下巴,“即便这样,一来一回也才半炷香的时间,哥,够你用吗?”
明梧神色微微变了下,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上两团阴影。他咳嗽一声,正要掩饰被看穿的尴尬,玄钰却已经跑开。
一旁的小香并没有看出不寻常的地方,脸色如常,问明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明梧拢了拢袖子,“千兰今天无精打采,昨天给她的姜茶,你可是看着她喝下去的?”
小香道:“我给小姐端了过去,她又说要姜茶苦辣,要吃蜜饯清口,我拿完蜜饯回来,小姐的碗已经空了。”
明梧叹气摇头:“姜茶必是没有进到她到肚子里,不知道又被她泼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小香低头,“少爷,我今日一定盯着小姐全喝下去。”
明梧看着玄钰的背影,“好了,快跟上千兰吧,莫要让她被汤汤水水烫了。”
小香安安静静地听完明梧的吩咐,抬起头,指着他手里的茶托,“二小姐没要固定服侍的人,她如今又伤了手臂,我叫个丫头替少爷端进去,给她喂药吧。”
褐色发黑的药汤还冒着丝丝细细的烟雾,明梧记起林大夫嘱咐舒筋活血的药定要热腾腾地喝了,疗效才好,庆幸还好没有冷。药汤倒影里的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云琴心思细腻,母亲已经安排她来照顾芳慧了,你去看着千兰吧。”
明梧转身,白底黑面的靴子踏在零碎的石子上,朝着纪棠居住的地方快而稳地移动着。
未进院门,看守的小丫头就笑吟吟地跑过来,接过明梧手里的茶托,含笑道:“少爷又来看二小姐了!”
里屋传来一串女子的笑声,是云琴的声音。她一向最是知礼守节,知道人来,定会早早等候在屋子外面。明梧觉得奇怪,问那丫头:“没进去通传吗?”
那丫头笑道:“平常时也没见少爷和二小姐间讲究这个啊?”
明梧皱眉看着那丫头,“你何时见我和她之间不讲究这些东西了?”
那丫头没听出明梧话中的不悦,笑容不改:“我听几个当差的姐姐说,小姐找二小姐的时候,都是屏退下人,不让旁人在边上伺候。又想二小姐找少爷,那是连门也不会敲一下的。”
明梧心中一顿,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对纪棠已经不设防备。眉目舒缓了些,解释道:“那是没事的时候,我与她随时都方便见人,不会因为没来得及收拾而不合礼数。如今可不一样,她手脚不便,若是没有准备好,我就冒然进去,太失体统。”
丫头仍是笑着,身子往明梧跟前凑了凑,“现在她是二小姐,可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明梧脸上微红。
“即便真看见……”
“够了。”明梧出言打断那丫头的话,冷眼低垂,“何时这般没有规矩了?这种话是能说的吗?”
听到主子的质问,那小丫头虽不知道错在何处,可还是吓得跪在地上,茶托举过头顶,十分惶恐;“我这就去和二小姐说少爷来了。”
明梧心烦,闭了闭眼,“不必说了,你把药端进去,看着二小姐喝下去。”抬脚欲走,忽又想起纪棠的那句话,火气顿时消去,正要让那小丫头起来,云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倩儿,少爷来了怎么不回报?”
那丫头的手臂颤抖着,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云琴怕她把汤药抖落,忙接过茶托。倩儿的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不住道歉求明梧饶恕
明梧挥了挥衣袖让她下去。
云琴边走边说:“倩儿这个丫头年纪虽小,可最会投机倒把,荷书姐姐见她嘴巴又馋,手脚还懒,没等找机会把她撵出去,她倒是先三言两语哄得夫人要她来服侍二小姐了。”
明梧道:“你鲜少会在背后刻薄人,今日是怎么了?”
云琴笑道:“看那两个医馆大夫,我方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反而要得寸进尺,不如像二小姐处事强硬些,要人知道自己厉害。”
明梧也想起什么,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笑。
昨日沈夫人见玄钰把茶水泼了林大夫一脸,忙让荷书取来干净帕子,递给林大夫擦脸。
林大夫气得眉毛一歪,用袖子抹了把脸,把沈夫人递过来来的东西一把打在地上,怒气冲冲道:“恕老朽无能,贵府的病是治不了了!和正,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去赵家看看!”
明梧急拦住林大夫,“先生,是小妹无礼,您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
沈夫人同样劝道:“是啊,林先生,您与我们沈家是世交,恁正骨多年,若是连您都不行,那孩子还有谁能救得了?”她把玄钰拉到林大夫身边,一脸厉色,“千兰,快给林先生赔不是!”
玄钰嘟囔道:“要我给他道歉,还不如多给他点钱呢?我不信有钱,他还不为我们办事?”
纪棠掐着腿上的皮肉,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医者仁心,林先生怎么会为了几两银子就见死不救呢?千兰,你实在把人看低了。”
一提到银子,弯着腰的青年立即直起身板,道:“我师父自然是有一颗大大的善心,但善心又换不了米面。”他看了林大夫两眼,揣摩出他怒气已消,全然不提自己冒犯玄钰的事情,只说沈家折辱了师父,要花五十两银子算作赔罪。
沈夫人只盼望纪棠无事,也不再说什么,忙应允下来,要林大夫快些救治。
屋子里点了安神的香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纪棠闻了觉得暂缓了右臂上的痛苦。她嘴里含了块糖,是明梧放到她嘴里的,说是嘴里甜一些,或许身上的苦就可以减少一点。
林大夫横了纪棠一眼,要她伸出手来。
纪棠咬碎嘴里的糖,并没有按着他的话做。
那青年声色俱厉地重复了林大夫的话。
纪棠抬眸,问道:“你们医馆对面的那个还开着吗?”
青年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说话的语气放敬重了些,“是开着,不过生意惨淡。他们都是一帮子业余的,方圆四十里地,就数我师父技艺最好,也数我们同济馆的药,效果最好!”
手臂处又传来一阵剧痛,纪棠咬紧牙关忍耐着不让人看出自己脸上的破绽。
明梧一直默默注视着纪棠,她头上才冒出的冷汗自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明梧心知她磨蹭着不让医治是舍不得那五百两银子,他走到纪棠对面,看她注意到自己,于是动动唇,无声地说了“安心”二字。袅袅香烟中,纪棠领会了他的意思,嘴角微弯,明梧自己也安了心。
先前他虽然不像时飞大手大脚,但在钱财之上也不太过在意。世道艰辛,沈老爷和沈夫人从未让他受过一点风霜雪雨。而今见花钱看病随意便是几百两银子,他可算是体会了其中不易。
明梧扫过母亲的面庞,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又想到远在千里外忙碌的父亲,握紧拳头,下了某种决心。父母已不在年轻,也到了自己撑起一片天护佑家人的时候……千兰再长大一些,还需为她物色一个好人家。思绪至此,他不由想到自己和纪棠,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看床上之人。
抬眼,只见纪棠坚定地朝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