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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沈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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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叶寒舟和赵霖方才回来,两人俱是大汗淋漓,但都兴高采烈。
言清清在门口等候已久,笑着问:“怎么这么晚才回?”
叶寒舟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边擦脸边回:“运气不大好,抽签抽了倒数第二。”话虽这么说,但仍是笑盈盈的。
见他如此,言清清已心中有数,都不用开口问他成绩如何,转向一旁的赵霖:“赵公子怎么也满头大汗?”
赵霖道:“寒舟在考场等着考试,我又不能进去,就去找朋友踢球去了,反正我对寒舟放一百二十个心……”他捏了把叶寒舟的肩,“这家伙果然没让我失望,言姑娘,你猜猜,寒舟今天拿了第几名?”
言清清歪着头想了想,道:“第九?第八?第七?”
赵霖哈哈大笑:“言姑娘,你这是耍赖,你把所有名次都说一遍,总能说到正确答案。”
言清清摇头道:“那我就猜不到啦,看你们这表情,定是个不错的成绩。”
赵霖道:“何止是不错,寒舟今天和‘二’很有缘分,抽了个倒数第二,又拿了第二名!”
言清清微微惊讶,不由向叶寒舟看去。叶寒舟也正看着她,目光灼灼。
今日考试内容是骑射,叶寒舟虽然箭术不差,但骑射却稍逊,和军旅中人无法相提并论,言清清原本只预期他能拿到“合格”,顺利进入下一轮考试就行,没曾想他竟然拿了第二,这成绩实在是远超预期。
想到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训练,现在细细一看,人瘦了,也黑了,言清清忽然就有点心疼,目光也不由柔软了许多,温言道:“辛苦了。”
有她这句话,叶寒舟只觉得再大的苦都不算什么了,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卸下心防的笑容了?
他头脑一热,脱口就问:“言姐姐,你开心吗?”
“当然。”
“只要你能日日这样开心,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言清清一愣,竟有点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眼睛。她垂眸,收拾了下明明已经很整齐的裙摆,道:“还不快去里屋向爷爷报喜?”
“好!”叶寒舟立刻抬脚,“我这就去。”
为了庆祝叶寒舟“首战告捷”,赵霖特地在青郊小院置办了一桌酒席,还邀请了自己在京城的三两好友。
最后一个朋友来时已经醉了,是扶着小厮的手进来的,走路时摇摇晃晃,嘴里竟还在吟诗作对。一头长发乌黑如墨,发顶只插了根象牙簪子,浅色长袍上用金丝线绣满了精细的缠枝花纹,衣衫轻灵,随风飘舞,倒是自有一番风流之态。
“来了来了!”
“可算来了,沈大公子叫人好等!”
“沈钊!”赵霖高举酒杯大喊,“都已经喝这么醉了才来,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哪里喝醉了?”那黄衣公子在几位好友搀扶下上了桌,“我这叫微醺,微醺懂不懂?”
有人故意把脸凑到他面前,问:“我是谁?”
“你……”他仔细盯着对方瞧了会儿,接着一巴掌拍过去,“你不好看,换一个!”
众人都哄笑起来,赵霖道:“你们看看这沈钊,还说自己没醉!我这是青郊小院,不是你的红绡坊!”
沈钊……
一开始言清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这一回,赵霖说得清清楚楚——“沈钊”,姑苏沈家的四公子,户部尚书沈裕川的小儿子。
沈家的人竟然会来青郊小院,还和赵霖关系这么要好……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岭北赵家和范阳陈家一直都是奕王云彦的左膀右臂,而奕王的最大竞争者,煊王云庆,背后两大势力则是庐州谢家和姑苏沈家,赵陈两家和沈谢两家或因家族旧怨,或因两位皇子的关系,向来不对付,后辈门生也鲜少深交,所以言清清万万没想到,今晚能在赵霖的好友聚会上见到沈家的公子,又见这位沈公子言行举止异于旁人,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偏就是这多看的两眼,被沈钊逮了个正着。
“这位姑娘看着面熟,似乎很久以前见过,敢问是哪家的妹妹?”沈钊眼角泛红,认真凝视一个人的时候,就像一汪春水盛满桃花,轻而易举就能让对方心波荡漾。
言清清也不例外。只不过沈钊在她这里荡漾起来的不是情波,而是惊涛。
她知道沈钊与云斐走得极近,且与云斐的情谊,应该远胜与赵霖……
但没等她答话,赵霖先笑起来:“沈钊啊沈钊,枉你自诩姑苏第一风流,怎么搭讪女孩子的手段这么老土?”
沈钊没搭理他,只是打量着言清清,较真的样子似乎酒都清醒了不少。
叶寒舟本来对这歪歪倒倒的沈家公子就颇有微词,现在又见他这般无礼,心中更是不快,下意识就去拿靠在桌边的佩剑。
赵霖眼尖,按住叶寒舟的手背,出面解围道:“沈钊,收敛点,别把人姑娘吓坏了,这位是叶寒舟的姐姐,言清清言姑娘。”
言清清这才起身行礼,淡淡喊了声:“沈公子。”
“哦,原来是言姑娘。”沈钊恍然大悟一般。
“你们认识?”赵霖奇道,“我不记得跟你提起过言姑娘啊。”
“不认识。”沈钊摇头,“今日第一次见。”
赵霖无语:“看你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还以为你早就认识言姑娘了呢。”
“言清清,清清……这真不认识。”沈钊摇头晃脑喝了一杯,又恢复到了醉酒状态。
“喏,这位就是叶寒舟。”赵霖抓住叶寒舟,轻轻把人往沈钊面前一拽,“白天你不是吵着要见人么,我今晚特地把你叫来,让你一次见个够。”
沈钊眯起眼,目光聚焦在叶寒舟脸上,过了会儿,忽然叫道:“太子殿下!”
这一声喊,把周围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有人不自觉就站起来,紧张地左右张望,还有人呆坐在位置上,目瞪如牛。
赵霖就是后者。
他面色苍白,双唇微颤:“沈沈沈钊,你在喊什么?太子殿下早已过世,在你面前的是叶寒舟!”
被认错的叶寒舟倒还镇定,只是表情略有些怔忡。
沈钊又朝他凑近了点:“哦,原来不是,我糊涂了。”
众人都长嘘一口气。言清清也放松了刚才捏紧的拳头,眼睛却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钊。
赵霖皱眉斥道:“沈钊,别闹了,好好一出饭局,被你一个人搞得鸡飞狗跳!”
沈钊却指着叶寒舟,继续问赵霖:“你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太子殿下吗?”
“沈钊!”赵霖终于忍不住发飙,霍地站起来,“闹够了没有?来人,扶沈公子去客房休息!”
他向来好脾气,这一下动了大怒,大家都吓得屏住呼吸,偏沈钊死猪不怕开水烫,非要与他杠:“赵霖,我一来你就叫我去睡觉,酒都不让喝了呗,什么意思?”
他抗拒之意十足,走上前想拉他的两个小厮也不敢造次,又退了回去。
“干什么?”赵霖怒瞪二人,“这是赵家还是他沈家?我叫你们扶他去休息,都聋了?”
两人又哆哆嗦嗦靠上前,却被沈钊用酒泼了一身。
“我看谁敢动我?”沈钊趁着酒意撒泼,差一点就手脚并用爬到桌子上了,“赵家怎么了?我爹是堂堂户部尚书,还能矮他一个头不成?奇了怪了,就没见请人喝酒,不让人说话,还非要赶人去睡觉的,赵霖,你耍我呢?”
他反咬一口,气得赵霖七窍生烟,直接走过去,一把将沈钊扛上肩。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沈钊就像一只被逮住脖颈的白斩鸡,梗着脖子嗷嗷叫,扑腾得鸡毛乱飞,却还是被逃不脱赵霖的手掌心。
“各位先尽情吃喝,我把沈公子送回客房再来。”
撂下这么一句,赵霖就转身大踏步走了。走得人影都看不见了,还能听到沈钊的嚎叫。
桌边几个公子直摇头:“这沈钊,人挺好,就是酒品太差!”“就是就是,听说上次生辰,他喝多了差点和石子昀打起来,还掉进了池子里。”“以后喝酒办宴,绝不能叫他。”
言清清听着几人闲聊,把头扭向一边,发现叶寒舟一动不动地坐着,仍有些愣神。
轻轻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望着言清清的目光里有一丝少见的脆弱。
“诸位,清清有些倦了,先行告退。”言清清从座位上起身,“寒舟,你送我回屋吧。”
叶寒舟随即也告辞离席。
两人回了客房,一进屋,叶寒舟便问:“言姐姐,我当真,长得很像前太子吗?记得障山谷初见赵霖时,他也曾说我像一位故人,想必就是那位太子……”
像前太子吗?
言清清回忆起过去,在她还是青颜的时候,她只遥遥见过那位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太子一面。
彼时太子亲征漠北,凯旋而归,她在城北墙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面,才得以窥见万军从中,那随风飘扬的一簇红缨。
她没太看得清太子的样貌,时隔多年,就更记不起他的脸是圆是方,嘴唇是厚是薄,只记得他铠甲加身的威严赫赫,仿佛天地间一柄寒芒四射、无坚不摧的利剑。
……
“言姐姐?”
“天底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就算你长得有几分像前太子,又有何干系?”言清清从叶寒舟手中拿走佩剑,替他挂在墙上,“将来在金銮殿上,或许因为这份亲切,陛下能对你多些好感呢?”
叶寒舟心里七上八下,却见她笑语盈盈,似乎毫不在意,一时猜不透她到底怎么想的。
“万一……”他缓缓开口,“不是好感,是危险呢?”
“危险?”言清清表情微变,“你若害怕危险,当初就不要北上。”
“我不……我只是,只是怕连累你。”
言清清摇摇头:“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说这种话?我答应过,会竭尽所能帮你做成那件事,从你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而我,也早就做好了将脖子架在刀上的准备。别害怕……”她伸出手,想像从前那样抚摸少年的头发,但少年已经比她还要高了,只有踮脚才能触到他的发顶。
她默默收回手,近乎喃喃般道:“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管是生是死,都会陪你到底。
她答应过的,就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