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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挑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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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试第一日“骑射”,叶寒舟以第二的成绩顺利进入到次日的“步射”考试,再一次拿了个第二,获得了下一轮笔试的资格。
就光凭这两天的表现,他的名字就迅速传遍了各大军营,就连言清清在青郊小院都收到了好几份请帖,邀请他们一家去品茶赏花。
对此,赵霖嗤之以鼻:“都是为了提前拉拢关系罢了,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欣赏寒舟的?言姑娘,你大可不必理睬这些人。”又笑言,“帖子都扔给厨房烧柴吧。”
叶寒舟去参加“策论”考试的这日,言清清又收到了一封烫金请帖,这一回可没法再“扔给厨房烧柴”,因为帖子的署名,乃煊王府。
“明日煊王妃生辰,在棠梨苑设宴。”采采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捧着请帖宛如捧着烫手山芋,“煊王府怎么会给我们发请帖?”
言清清靠躺在藤椅上,一手执扇轻轻摇晃,与采采隔着一重珠帘。若隐若现间,淡蓝纱裙覆盖下的纤细身躯宛若藤蔓上一枝幽兰,采采忽然就想:言姐姐这身段丝毫不逊色于那胡昭仪,若是能嫁与奕王殿下为妃,许多事都会好办得多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采采就忍不住想掌自己嘴,她怎么能有这种浅薄的想法?言姐姐从来都不是攀龙附凤的人,要不是为了寒舟,她根本不会上京,她会守着自己种的一亩三分田,一边教小豆芽念字,一边听大庆叔吹牛皮,渴了喝一瓢山泉,饿了就吃一口自己种的瓜,困了将竹席一铺,就这么躺在蓝天白云下,打个瞌睡就到天荒地老……
半晌之后,采采终于把思绪收回来,发现言清清一直没说话,于是干脆拿着请帖,掀开珠帘,走到她身前,问:“言姐姐,要去吗?”
言清清掀开眼皮慢慢坐起身,采采忙把请帖递上,她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煊王府邀请,我们便去,若下一步,煊王妃再邀我们在棠梨苑小住呢?”
采采愣住。
“告诉我,你是想住这山清水秀的青郊小院,还是想住那富丽堂皇的棠梨苑?”
“我……”采采往言清清身边一坐,挽住她胳膊,“言姐姐你就别逗我啦,我,我想住皇宫行不行?”
言清清笑道:“住皇宫可有点难办。”
“不难办,只要寒舟他……”
说到这,两个人都一下子怔住,言清清立刻竖起食指,采采也被自己吓住了,赶紧捂住嘴。
“时机未到,还不能乱说话哦。”言清清小声道。
“知道了。”采采乖巧地点点头,“言姐姐,我有时候在想,如今丽贵妃盛宠正隆,煊王殿下又是性行温良之人,我们此次上京,选择煊王会不会更好?”
言清清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采采便继续道:“我们来青郊小院都这么久了,只见过奕王一次面,他不常来看我们就算了,还叫一个侍妾来试探我们……”
听到这,言清清哑然失笑:“奕王身为皇子,整日忙于朝堂政务,哪里有时间常来此地闲游?何况他府上幕僚甚多,我们虽打了个‘千机阁’弟子的名号,也没道理就超越一众谋士在他心里的地位了,他凭什么要对我们另眼相待?”
“话这么说不假,但我还是觉得在这儿受了冷遇……”
“你这话被赵霖听见,他该伤心了。”
“赵霖是赵霖,奕王是奕王,赵霖说到底只是个臣子,又没什么用……”
言清清蹙眉:“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怎么能只用有没有用来论断呢?难道你和我,和寒舟之间,也仅仅是‘有用’的关系吗?”
采采心里一咯噔,立刻摇头:“言姐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言清清摸了摸她的秀发,哄道:“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不选煊王,自有我的道理。你帮我把笔和纸拿来,我还要给煊王府写回帖。”
采采走出去拿纸笔时,忍不住回身问:“言姐姐,真不去吗?”
言清清坚定地摇了摇头。
*
次日,棠梨苑。
正喝到兴头上的石小伯爷被人拽至东南角一处花丛,他拍拍肚皮,打了个响嗝,对身边人道:“到底什么话,快点说,小爷我还要去给几位长辈敬酒呢!”
拉他过来的是煊王府一个护卫,左右瞧了没人,才压低声道:“你知道今天宴会,煊王殿下还请了谁吗?”
“请谁?这不请了一大帮子人,都在那喝酒么!”
“不是这意思……哎哟,我今天就悄悄跟你说一声,煊王殿下,也给那姓叶的发了请帖。”
石子昀把眼一瞪:“你说叶寒舟?”
“可不是吗,就是那个故意输给你,现在又要跟你抢第一的野小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姓叶的是奕王的人,煊王殿下干什么给他发帖?”
“我也纳了闷了,这不就赶紧告诉你了吗?但是送帖这事,千真万确。石小伯爷,我也是看在咱俩平日的交情上,才跟你提这一嘴,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
“行行行,你放心。多谢了啊。”
对于煊王给叶寒舟送帖这事,石子昀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喝酒都失了味道。自己一颗脑袋想不明白,两颗脑袋总能想明白吧?于是宴席后在如意轩又摆一宴,请来了第二颗脑袋的主人——煜王。
“哦?大哥还邀请了叶寒舟?”云斐微微惊讶,摇晃着杯中浓香烈酒,临窗而靠的姿态是一贯的散漫。
“殿下你说说,煊王殿下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他还想拉拢叶寒舟?”
“为什么不呢?”云斐反问,“大哥都派人打探清楚了,赵霖与叶家人是在障山谷一战中刚结识的新友,算不上深交,叶寒舟青年才俊,在京城又无依无靠,大哥想将他收为己用,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大哥与奕王明争暗斗已久,互相抢人是常事,谁知道叶寒舟以后会不会倒戈相向投奔大哥呢?”
石子昀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煊王殿下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云斐睨他一眼:“大哥跟我说什么?我只不过是偶尔听到了一些消息。倒是你,大哥上次不是特地找过你吗,你就没琢磨出他的心思?”
石子昀边回忆边道:“上次煊王殿下问了我的伤势,问我武举准备得如何了。”说到这表情有些难堪,“还叮嘱我要找机会多与叶寒舟往来……”
云斐闻言,噗地一笑。
这一笑把石子昀笑得心里一怵,慌忙问:“殿下为何发笑?”
“我只是感慨。”
“感慨什么?”
“感慨有些人辛苦经营数年,却难得大哥青睐,这个叶寒舟冒出来不过短短半月,就已经受到大哥如此重视。有些时候,努力的确一文不值。”
“……”石子昀脸色发绿,“殿下这,莫不是在说我吧?”
“不不不,子昀别多想,大哥对你向来器重,到时候,你和叶寒舟就是大哥的左膀右臂。”
石子昀把脸一别,冷哼道:“谁要与那种乡野村夫同流合污?”
云斐也懒得纠正他用词不当,给他倒了杯酒。
石子昀仰头一干而尽,将嘴一抹,忽然叹口气道:“不瞒殿下,自打小妹失宠之后,煊王殿下对我,对我们石家,就大不如前了。”
云斐用手轻扣桌面,纤长的指节透出些微青色,在烛灯映照下,宛若果盘上新剥的荔枝,显出几分晶莹剔透。
“令妹虽美,却稍显木讷,年久失宠,也不奇怪。”
“是是是,我家小妹从小就这样,清纯有余妩媚不足,不爱说话,也不会讨人欢心,笨得很!我以前就骂过她,叫她改,她偏不听啊,落到现在这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令妹从小长于深闺,所受礼教束缚繁多,内敛沉静,自然远不及舞姬出身的李昭仪千娇百媚,能说会道,石小伯爷,你说对不对?”
云斐说得云淡风轻,却不啻于一记惊雷劈在石子昀头顶。
他立刻从座椅上滚翻在地,连带着打翻了手边的一盘荔枝。
“殿下,殿下冤枉啊!”他口中喊冤,却已止不住冷汗直冒,手脚发抖,“我与那李昭仪毫无瓜葛,我前些日子确实多跑了两趟煊王府,但全是为了看望家妹……”
云斐摇头,唇角一丝冷笑若有若无:“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你自己倒是全招了!”
石子昀与云斐多年相处,一见他这表情,就知自己再狡辩也无济于事,于是立刻改口求饶:“殿下,都怪那李昭仪非要招惹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和她见了几次面,殿下,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啊……”
云斐道:“你以为李昭仪之事,我是如何得知的?”
石子昀呆住。
“你在大哥眼皮底下与他的宠妾暗通款曲,还指望大哥不会发现?若非你色欲熏心,你妹妹也不至于受到冷落!你害了自己的亲妹子,还反倒把过错推到她一人身上,要不是看在你妹妹有孕的份上,大哥岂能容你在此安稳喝酒?”
声虽轻,却字字千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剁在石子昀皮肉上。他啪一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又连扇数掌,把自己扇得两颊通红,哭诉道:“我们清远伯府一向对两位殿下和丽贵妃娘娘忠心耿耿,是我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
“忠心。”云斐点了下头,接着又叹口气,“但无用。”
“殿下!”
“这次武举本来是你唯一的翻身机会,只可惜现在有于枫和叶寒舟,你是无论如何进不去羽林军和龙虎军的。等到他日叶寒舟摇身一变成为煊王府的红人,翻出当日你刁难他的旧账,你和石家就彻底变成一颗弃子,再无翻身之日了。”
石子昀闻言,顿时手脚冰凉,瘫软在地。过了会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云斐的腿,央求道:“殿下,求殿下为我指一条明路!他日若清远伯府东山再起,定为殿下马首是瞻!”
“你先起来。”
“不,我不起,若殿下今日不肯帮我,我就不起来!”
“起来,压着我袖子了。”
石子昀这才忙不迭地爬起来。
云斐整理好衣袍,才对石子昀道:“子昀,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不辜负大哥对你仅存的期望,以武举状元的身份顺利进入羽林军。”
“可是于枫和叶寒舟……”
“要是没有这两人,你不就是第一了吗?”
石子昀舌头哆嗦了下:“但煊王殿下叫我不要招惹叶寒舟……”
“行啊,你不招惹他,就等着以后他来招惹你。”
石子昀愁眉苦脸道:“殿下,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想过对付那小子,只是一来不能再暴露了我自己,二来要有十成的把握才好动手,我,我真的想不到好法子!”
静默片刻,云斐忽然问:“你听说过‘玄镜楼’吗?”
“自然听说过,江湖三大帮,以谋略闻名的‘千机阁’,以剑术闻名的‘琴剑盟’,以及以用毒和暗杀闻名的‘玄镜楼’……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找玄镜楼的人?可我听说,玄镜楼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他们真能帮我?那我要准备多少银子?”
“他们不要银子,也不要珠宝。”
“那他们要什么?”石子昀困惑不解。
“秘密。”
“秘密?”
“一个惊天的秘密,以及一件稀世的珍宝。倘若你的秘密和珍宝不够格,玄镜楼就会将你拒之门外。”
“珍宝?我左右能给他找出一件来,就是这秘密……”石子昀绞尽脑汁地想,”我爹有个十岁的私生子算不算?”
云斐:“……”
“不够惊人?”石子昀挠挠头,“我娘也有个八岁的私生子算不?”
云斐扶额:“你们……”
“还不算?那我再好好想想……不过殿下,玄镜楼真这么有本事?万一我花了精力和金钱,他们最后还失败了,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玄镜楼立足江湖十余载,还从未听说有哪次失手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只接有把握的任务。玄镜楼的打手,都是最顶尖的江湖高手,而且都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三十年前,梁国还未灭之时,江湖上出了个女魔头名唤‘红发姬’,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石子昀兴奋不已,“传闻此女天生红发,左手惯使莲花锏,一年之内杀了十来个高官,朝廷出动了好多高手,都没能将其缉拿归案,据说她后来消失匿迹,也没有官员再遇害,此事才不了了之了。对了,秦君浩的父亲好像就是红发姬所杀。”
“红发姬没有消失,传闻她就是玄镜楼三大楼主之一。”
石子昀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云斐捞了他一把,面不改色:“现在离殿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好好谋划了。”
“殿下,我这算不算与虎谋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不您还是让我跟卫九说说?要是卫九肯出马,我也不用费这个功夫去找玄镜楼的人了,嘿嘿。”
“找卫九?可以,先拿一万两黄金出来。”
“殿下,这这这……我倾家荡产也拿不出一万两黄金啊!”
云斐语重心长道:“不拿黄金也没关系,卫九就在隔壁,你大可以现在就去找他。只是怕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说完拍拍石子昀的肩,拿了颗荔枝,潇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