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95、无名氏（六）

　　秦少淮洗完澡，被宋温峤塞进被子里，两人腻歪着聊了会儿天，秦少淮见床头柜上摆着宋温峤的手机，伸长手臂拿了过来，生硬地说：“我看一下。”

　　“看什么？”

　　“就看一下。”

　　他知道密码，解锁后打开微信，除了工作上的消息，不是和朋友聊电子产品、户外运动，就是聊财经新闻、投资风口、研发项目，正经得让人觉得有点不正经。

　　微信里面消息太多，秦少淮看得头疼，把微信关了之后，又看了通话记录，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打开了手机相册。

　　宋温峤笑：“没想到，我还有被秦教授查岗的荣幸。”

　　“少得意忘形！”秦少淮瞪他一眼，仔仔细细看他的相册，手指划到无名氏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这老人是谁？”

　　宋温峤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口说道：“我爸以前的朋友，没有名字，都叫他无名氏。”

　　“这老人有点眼熟。”秦少淮又划过两张，“还挺帅的。”

　　宋温峤面色古怪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秦少淮噗得一笑，又细细看了一下那几张照片，“真的有点眼熟。”

　　宋温峤也觉得眼熟，尤其是那件长袍，让他觉得是个古代人，零五年刺伤他的人，也是穿了件长袍，但绝对不是照片里这个人，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哪部电视剧里有类似的造型？老神仙之类的。”

　　秦少淮眯着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机转过来，放在宋温峤脸颊旁边，豁然开朗道：“这不就是你吗？”

　　宋温峤连呼吸都怔住了，半晌回不过神。

　　“这人身高和你差不多，应该也有一米九，脸上有长须，五官看不太清，体态和气质跟你很像。”秦少淮肯定地说，“你穿长袍就该是这个样子。”

　　宋温峤第一反应，觉得这人会不会是自己的爷爷，因为大限已至，所以把孩子交给了许望山，可宋温峤不敢说出口，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把秦少淮的身世告诉他。

　　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秦少淮有资格知道所有的真相，宋温峤不能替他决定应该愤怒还是原谅。

　　可作为爱人，宋温峤希望他快乐，苏明昇和陈毓显然不是理想中的父母，知道真相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而宋温峤的私心，又害怕秦少淮心软，害怕他奔向别人的怀抱，他不能容忍秦少淮的心里有一寸的地方留给别人，哪怕是亲情和友情，这种自私的占有欲快要将他逼疯。

　　“我给你买件差不多的衣服，再给你买个假胡子，周末不是去老宅么，你站去照片里这个位置，我给你拍照。”秦少淮说完，没听见回应，拿手肘拱了他一下，“听见没有？”

　　“听见了。”宋温峤烦躁地挠了一下头发，“我去做饭。”他翻身下床，胡乱扯了件睡衣套上。

　　秦少淮轻轻哼了一声，继续翻查他的手机，看来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又返回去看手机相册，再次打开了那张老人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走廊里的摄像头拍摄的，经过几次扫描，已经模糊不清，老人穿的是宽袖斜襟长袍，白发束半髻，有几张侧面照，可以清楚看见他脖子里挂了根红绳，吊坠半掩在胡须下，看得不清不楚。

　　秦少淮穿上衣服，拿着手机进了厨房，“这几张照片的清晰度可以调整吗？”

　　宋温峤闷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坐去沙发上开电脑，懒洋洋地把照片导进去，经过几次调整，照片比之前清晰了一点。

　　宋温峤说：“我这台电脑只能这样了，再要修复，得找专业人士，你先看看吧。”

　　秦少淮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一点，眼神忽地起了变化，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怎么了？”宋温峤奇道。

　　“你等一下。”秦少淮走回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原本放钻戒的绒布盒子，回到客厅后坐回原位，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狼牙吊坠，这枚吊坠他原本戴在脖子上，回归学校后，觉得实在不伦不类，就收进了盒子里。

　　他拿出那枚狼牙吊坠，深沉道：“无名氏脖子里挂着的，是不是这枚吊坠？”

　　宋温峤眼神茫然，他走回卧室，把自己那枚狼牙也拿了出来。

　　这几颗白狼王的牙齿底色乳白，血横纹颜色浓郁，实在很有特色，照片虽然模糊不清，但宋温峤也认同秦少淮的看法，无名氏脖子里挂着的就是白狼王的牙齿。

　　宋温峤将那两枚狼牙抓在手心，眼神忧郁。

　　秦少淮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们重新来捋一捋。”

　　宋温峤清了清嗓子，认真看着他。

　　秦少淮沉吟道：“狼的獠牙有四颗，秦小虎捕杀白狼王，然后将这四枚狼牙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慕容长天，所以是一人两颗。”

　　宋温峤点头：“这件事，在我梦境里出现过，慕容长天出征天空古城时，带走了两颗。”

　　秦少淮说：“也就是后来，被青藓偷走的这两颗。”他指了一下桌子上的狼牙。

　　宋温峤颔首。

　　秦少淮继续说：“慕容长天回到皇城后，他丢失了两颗狼牙，而秦小虎还有两颗。”

　　宋温峤接话：“所以，秦小虎必然会再给他一颗。”

　　“没错。”秦少淮声音颤抖道，“不排除慕容长天和秦小虎的狼牙再次丢失，可如果，这两颗狼牙一直在他们身上，那么无名氏很有可能是慕容长天或者秦小虎。”

　　宋温峤眉头死死拧着，“秦小虎没有这么高，等等、等等......”宋温峤脑袋里面一片混沌，“无名氏是慕容长天？那我是谁？”

　　秦少淮忖了忖说：“又或许，无名氏是慕容长天的后人，继承了他的项链。”

　　宋温峤眼神错愕，愣了半晌，讷讷道：“你的意思是我出轨？”

　　秦少淮倏地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说：“我的意思是徒弟之类的。”

　　宋温峤冷哼：“这还差不多。”

　　秦少淮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还是不合理，会有人把别人的定情信物当传家宝流传九千年吗？青藓是个例外，青藓活了九千年？”

　　“有件事，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宋温峤沉声道。

　　秦少淮看向他。

　　宋温峤掷地有声道：“天空古城里，没有白天。”

　　秦少淮讶然：“这怎么可能？”

　　“这么说并不完全准确，与其说没有白天，不如说古城的天空中长满了茂密的叶子，天空是绿色的，遮住了所有的光芒，所谓的白天，更像是我们的黎明。”宋温峤踌躇道，“我记得青藓跟我说过，百年之前曾经见过我，百年之前，是他下山的日子，他没有时间概念，因为天空古城没有白天黑夜，他所谓的百年之前那一天，其实长达九千年。”

　　秦少淮琢磨着他说的话。

　　宋温峤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周雨，我曾经问过他，天空古城在哪里，他回答我，他走了三十个月亮，很明显，他们对时间的概念都是在离开天空古城后建立的。”

　　秦少淮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水，随后，他徐徐说道：“天空古城上空是树叶，盖住了日月，所以让生物失去了时间概念，才会导致青藓以为，他曾在百年之前见过慕容长天，这是第一种可能性，第二种，慕容长天还活着。”

　　宋温峤呼吸不紊，声音几乎在发抖：“慕容长天还活着，那我是谁？我如果不是慕容长天，那上辈子是谁和你......定情？”

　　秦少淮放下玻璃杯，握住他的手，安抚他道：“说不定我也不是秦小虎，上辈子的事情那么远，这辈子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宋温峤眼神浑浊，反手将秦少淮抱进怀里，呢喃道：“不要离开我，阿淮。”他不由自主地收拢了力气，直到秦少淮不经意间的闷哼，令宋温峤回过神，连忙松开他，“我弄疼你了吗？”

　　秦少淮揉了一下手臂，摇头：“我没事，倒是你，最近怎么了？总是神不守舍，晚上做梦吗？”

　　宋温峤闷闷地说：“老样子，我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