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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再见,加尔各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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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中午我的情况变糟了,不得不爬起来吃几片止疼药抑制住回荡在苍白病房中的痛苦呻//吟。
但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十分感激SPW的各位医生和护士,也深感幸运女神的垂怜,让我不仅免于成为一尊头盖骨掀起的肉雕受苦像,甚至还能全须全尾地跑到阳台和同伴闲聊说梦话那档事。想象一下,如果我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你醒啦?已经过去五年了。”那该有多惊悚啊。
好几位医护人员来过,但同行者里有多少人来探望这我可就说不准了。那会儿我正忙着感受这把无形的钝刀子是怎么把我切成一顿美味法式炖肉的原材料的……尽管我的确觉得自己两边耳朵里头长的那器官模糊地捕捉到了简·皮埃尔·波鲁那雷夫的声音,但那是不可能的——花京院告诉我,他们对法国人隐瞒了我存活的消息。以防他冲动之下说漏了嘴,红发青年摊开双手如此解释道。我有理由怀疑其中至少有一点点想让他长个教训的坏心眼。
他还嚷嚷着要给你好好修个墓,花京院继续说,“可惜”乔斯达先生和承太郎嘴都很严,只说给你安葬了,他现在都没问出来具体位置。
哇,真希望我也能有幸亲眼看看修得怎么样。我干巴巴地说,记得让他在葬礼上请几个戴墨镜的西装大汉,我很乐意最后还假扮一把黑手党大小姐。
我心想这倒是把问题抛给了我:说到底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和波鲁那雷夫相见、其他人也总有一天要向他坦白,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圆回来?难不成告诉他我泡了远古神奇恶魔留下的神奇绿色泉水后神奇地复活了?
从云层间传来隆隆作响的鼓声,接下来是刺破天际的一道亮光,伴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潮湿气味,大雨倾泻而下。这季节哪来这么多雨?某个在雨天伤口隐隐作痛的家伙在病房角落阴暗地愤而痛骂道。
乔斯达一行人已经在加尔各答停留了太久,再继续待下去连敌人都要生疑。而我有自己的任务——扮成意大利富豪,为一艘足够载着全员渡过红海的潜水艇一掷千金。要我说,这是对“已死亡”身份合理且高效的应用。
——其实除了“买潜艇”,乔斯达先生来找我还说了另外一件事。
英式长相美国口音的老人搬了把白塑料椅,他没带帽子,露出稍卷的短发。你已经能下地活动了吗?他扶着膝盖望向我,虹膜将头顶灯管反射成白点光斑,义肢掌心处被银色战车刺穿的圆形开口裸露着电线。
……和这个人玩花招是没用的,我一次意识到这点。曾听说乔瑟夫·乔斯达年轻时便以聪明绝顶闻名,如今他的经验阅历更是凌驾在我之上。我试图从垫子上直起身子和他对话,被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不用。
你的伤很严重,他看着我的双眼说道。我感受不到没有一丝不以为意,哪怕他自己经历过比这严重百倍的伤痛。你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康复到足以奔跑,如果你想专心养伤,我会理解。我们都会理解,他稍稍俯下身,和我平视。
他没有提“回家”的字眼。知晓我来自何方的老者也明白我“无处可去”的困境,他只是告诉我可以去纽约养病,那里会有SPW的医疗团队负责我的后续治疗。我的妻子很想见一见你,他说,荷莉也会很高兴再见到你的。
我没有接话,短暂沉默后转而小声询问他荷莉女士的近况。
他的眼神暗了几度,视线右移切断了对视。她……她很高兴能回美国和母亲同住,我也和她丈夫联系了……他说的时候视线游移,并没有试图掩饰:医生说她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只是每天睡眠时间却越来越长……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然而我们依旧毫无对策,只能继续最后的办法:“斩除”导致她替身出现的根源。一时彼此无言。
“……您有没有试过教承太郎波纹呢?”这是个生涩的转移话题,不过没关系,乔斯达先生也没表现出在意这点,而是惊喜我居然还知道波纹的事。
其实我对波纹这种力量的理解仅限于乔斯达一家和某些“业界人士”认为波纹与替身在精神力等方面具有相似性而称后者为“幽波纹”了,不过这些都是另外的故事了。
到我那个时代,有人搜集到了DIO还是迪奥·布兰度时的资料,包括他被乔斯达家收养和在法学院求学时的资料。普奇神父对这个不大关心,但其他DIO的残部有不同的声音。他们中的一人曾告诉我,“最先威胁到DIO大人的要数波纹战士乔纳森·乔斯达”。
但真正意义上杀死DIO的那位JOJO——空条承太郎本人却没有任何学习或使用过波纹的记录。据我回到1988年至今的观察来看,他的确不会使用这份力量或理解它的原理。
“哦,其实——我一直没想出个好的训练计划,”他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我天生就会用了,我的老师,呃,她的训练方法比较激烈。荷莉肯定不会允许我把她的儿子也丢到岛上来这么一遍的,”乔斯达先生忽然露出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的表情,“要是让丽莎丽莎老师,我是说我母亲再监督承太郎训练,哈哈……”
这笑声像润滑的机油强行挤进因生锈而静静停滞的齿轮间,推动着对话继续。“……我没想过还会有需要他用上波纹的一天。”他仍保持着嘴角勾起的苦笑,眼里的笑意却已收敛了。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试图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人生无常啊。我也没想到我父亲会和莱特兄弟差不多年纪。”乔斯达先生很给面子地干笑了几声。
“话说,我也算有吸血鬼的血统吧?”我指了指自己,把“突发奇想”四个大字摆在脸上,“如果我受到波纹攻击,也会像吸血鬼一样……”
话音未落驼色风衣的老人敏锐地明白过来我这是要干什么,当即“OH NO”一声拒绝配合我完成“实验”。
病房里,吵吵闹闹还在继续。
乔斯达先生又待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变暗才走。他们原本计划开车过国境线,考虑再三(我承认有我的参与)后准备趁着夜色出港。
我凝视着窗外浓重黑暗中那一小块浮动的光点,慢慢地、慢慢地驶离了港口,越来越远。他们也会想起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我吗?波鲁那雷夫还会想起那个给我修墓的想法吗?我不知道,从遥远的狭窄窗口望不到船上的人影,我只是固执地、静静地盯着那点亮光远去在层层波浪和夜雾之后。
船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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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意大利人。
我是说,我出生在西西里岛,在血统上的确是意裔;但我对这个国家的印象只停留在修道院与超市,勉强算上两点间的沿途风景,更何况放弃修女式生活后我基本是在美国定居了,每天和一群在披萨上放菠萝片、煮意面先掰断的家伙打交道,在这个去便利店买菠萝罐头都要在付款后签署协议不会把它放到披萨上(别信)的国家,我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精神上开除意大利籍。
此外,对素来在国际友人间以热情著名的意大利男人,我和任何一个外国游客同样无助。
毕竟,我曾经真的差点宣誓终身投入信仰,而再殷切的男人也不敢对任何身穿黑白修女服的人调情,除非想被老妈拿扫帚从街上打到教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