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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现·催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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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30日阴转多云(林舒借住我家,对我进行催眠)
“婉清?婉清!”
熟悉而陌生的呼喊,由远及近。
当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啪地一声,滴在手背上时,我像被烫到了一样,迅速回神。
眼前是林舒那张精致惑人的面孔,暗送秋波的眼睛里装着毫不遮掩的担忧,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你刚刚是……做梦了?”
我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是那个吃人的深宅大院,还是同林舒一起回家的车上?
对了,林舒……
此时的我全无防备,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信赖迎上林舒的注视:“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刚刚突然把车停下,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只好把危险报警灯打开了。”
我把安全带打开,探头去看四周,果然还在高架下面,记忆逐渐回笼,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我,我记得我在开车,然后前面起雾了,然后……”
“雾?什么雾?”林舒不解,她越听越不对劲,难得出声打断了我。
我定睛一看,远处的天空云层密布,把阳光遮的一丝不透,高架桥上的车行来去往,连喧嚣都融入了这片冷淡的灰色。
世界深沉而寂静,目光所至,却清晰可见。
哪有什么雾。
一时间头痛欲裂,我拼命的搜刮脑子里残余的记忆,试图为之前的反常找到一个合离的解释。
“不对,那导航呢?你总听见导航的声音了吧?”
“我们没开导航啊,回家的路为什么要开导航?”
林舒反问,示意我看中控显示器,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不得不信。
我哑口无言。
“我……”
简直怀疑人生,难道我已经进化到不用睡觉就可以做梦的地步了?
“好了不要多想了,肯定是你昨天没休息好。”林舒眼见我陷入逻辑陷阱,直接出言打断了我,她语气很软,话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打开车门下车,我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追逐着她的身影,她从车后绕了一圈,打开了驾驶座的门。
“还是我来开车吧。”她把手里的杯子盖拧开,递给我,我这才注意到她还带了保温杯,“你先喝点热水,缓一缓。”
我的状态不佳,实在不适合开车,我顺水推舟地下车,把驾驶座让给林舒。
她没有动,就那么伸着手等我去接她手里的保温杯。
我有种错觉,如果我不接过来,她能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到天荒地老。
唉,真是败给她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杯子接过来,她还是没动,我只好顺势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滋润了我干涩的嗓子,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留下经久不散的暖意,舒缓了我因紧张而些微痉挛的胃。
我笑了,很真诚地看着她,嘴里却说着她不爱听的话:“谢谢你,林医生。”
她因为我的“顺从”而扬起来的嘴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眼里弥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都是朋友了,再这么叫就见外了吧。”
我都在思考她恼羞成怒然后因爱生恨的可能性了,她忽然莞尔,笑得我后颈一凉。
“婉清要是愿意,叫我阿舒就行。”
我不想就这么遂了她的意,又觉得现在的林舒不太对劲,她看上去很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反而让人联想起暴风雨前的平静。
但我不想服软,于是我狡猾地置若罔闻,张了张口,吐出一句:“好了,林舒,我们快点回家吧。”
似乎“回家”一词取悦了林舒,她暂时放过了我,甚至体贴地把我送入副驾驶,还帮我系上安全带。
车门关上后,她却往车后方走,似乎还说了句什么,我学过一点点唇语,但是她说的太快了,我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不,许……离开……别怪,我……”
不许离开?别怪我什么?
不许伤害她,快点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舒对着空气说完这句话,眼中阴狠一点点散去,等她再次打开车门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了。
林舒开着车,这次很顺利地上了高架,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脑海中关于噩梦的部分,逐渐替换成林舒的脸。
我想着刚刚在车下发生的一幕,想要问什么,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也不知道能问什么。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的直觉也告诉我,林舒不愿意让我追问这件事。
一路上,林舒都不肯说话,仿佛在生我的气,我也丧失了开口的欲望,车内的空气再一次凝固,沉寂的让我恍惚,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又遇到了在高架下的情况。
还好这次没多久就到了。
车还没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
还没等我深呼吸几个来回,林舒就急促地走过来,一只手用很大的力气抓着我。
“你怎么能跳车!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嘶……”跳车没有受伤,倒是被你抓的手疼。也不知道林舒吃什么长大的,手劲真大啊。
“怎么了?”林舒更加紧张,她一边不肯松开手,一边后仰退开些许,上下观察我身上哪里有伤口,“哪里受伤了?”
“没受伤。”我动了动手腕,“手疼。”
林舒赶紧放开手,我一看,果然红了一片。
没等我说什么,林舒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
就是捏红了而已,而且我也没那么娇气,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我拍拍她,示意自己没事,可她好像觉察不到一样,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不停的道歉,语气中有后怕,有悔恨,有崩溃,有无助……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不起”这三个字,可以用这么多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我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林舒一直都是那种强势镇静,进退自如的姿态,我可能会坚定自己,绝不给她窥视我内心的机会。
可当她的眼泪濡湿我的肩膀,抱着我哭的泣不成声的时候,我却拿她没了办法,甚至连推开她都做不到。
我心软了。
我微微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腕,胳膊,最后我认命般,把胳膊轻轻搭在林舒的后背上,回抱了她。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手都麻了,心底最后一丝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林舒终于松开了我。
我如释重负,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引着林舒往家里走。
林舒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进门后,她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我让她随意,等她出来时,除了红肿的眼睛,已经和出门前并无二样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下雨了。
“这就是你说的镜子吗?”
大概想到了什么,她没走两步,又退了回去。
我的心思全在外面的天气上,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
我在心里把各路神仙求了个遍,最终心如死灰地看着雨越下越大,得,又骑虎难下了。
走到洗漱间,我发现林舒已经把整面镜子拆卸下来,正翻转过来放在一边,对着镜子后面的瓷砖敲敲打打。
我看她专注地这里敲敲,那里敲敲,最后确定了什么,露出安心的神情。
“镜子怎么了?”
“我本来担心这是面双面镜,所以才坚持跟过来看看,现在知道不是,就放心了。”
闻言我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她费尽心思,只是想确认我的安全。
天公不作美,下了大雨。她如此关心我,我也不好意思赶她出门,显得我太过无情。
“外面雨下大了,今天晚上就住我家吧。”
“好啊。”
我知道她对我有意思,可是她接受的也太自然了,好像她本来就应该住在这里,多少应该推辞一下吧。
不过,看了看雷电交加的窗外,不得不承认,虽然我跟林舒认识并不久,但是这样的天气,有林舒做伴,今天晚上应该会好一些吧。
我把客房整理出来,还好我平时有定期大扫除的习惯,不然这么久没住人,客房肯定没法用了,到时候没地方睡觉给人睡觉,那我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那边是主卧,你有事可以直接找我。”我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依次给林舒介绍,“这个是书房,那间是储物室……”
“我作息规律,没什么不良嗜好,即使做梦惊醒也很安静,我对你也没有特殊要求,你随意就好……喂,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舒忍俊不禁,“只是觉得你刚刚的话不像在交室友,更像是征婚启事。”
“……”
我被林舒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好的成年人要委婉含蓄,给大家都留有余地呢?林医生你的矜持伪装哪去了?
“莫名其妙……”
今天真是太热了,还没到五月就这么热了,下午也热,热的我脸颊发烫,我得赶紧去冲个澡。
“婉清,你洗好了吗?”刚一出浴室,就听到林舒在门口催促,“我煲了粥,出来吃点吧。”
看来她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连煮粥锅都扒拉出来了。
“婉清?”没听见答复,林舒又敲了敲门。
我把自己面朝下扔进柔软的床铺里,也不知在跟谁置气,声音闷闷的:“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本来以为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没想到外面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更是气急,她难道不能再问一次吗?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林舒面前越来越放的开了呢?
不过错过就是错过,再下去喝粥就太没面子了,于是我只能躺在床上,时不时起身喝两口热水,试图压制腹部翻江倒海的饥饿感。
算着时间,她应该喝完粥了。
我爬起来,准备去厨房烫杯热牛奶,结果路过客厅,被沙发上的人逮个正着。
“睡不着吗?”林舒笑盈盈地看我,手里还拿着我梦寐以求的热牛奶!
我吞了吞口水,注意力大半都跟着那杯热牛奶走了:“你不也没睡。”
林舒看破不说破,笑而不语。
就在我即将恼羞成怒的时候,她对我说:“既然睡不着,不如我给你试试催眠吧。”
估计我直勾勾的眼神太明显,林舒拿在手中的牛奶向我递了递,我顺势接过。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我像偷了腥的猫,眯了眯眼:“好啊。”
喝完牛奶后,林舒让我坐到她前面去,我们膝盖挨着膝盖,然后,她把手放到了我的头顶。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眨眼,你做的很好,就是这样。”
这能有用吗?林舒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什么都不要想,你现在只想睡觉,记得要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前一秒我还在质疑,后一秒林舒的声音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直到她闭眼,我立即坠入了梦乡。
身体则一直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像是浮在水面上,又像是沉在深海里。
我没做那个噩梦,但是却做了另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来到一个地方,抬头望去,全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楼梯,楼梯通往死寂的黑暗,我不想去,可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都在爬楼梯,楼梯也很奇怪,每一层的侧面都贴着同一句标语。
“欢迎来到幸福世界。”
“欢迎来到幸福世界。”
“欢迎来到幸福世界。”
仿佛用这种方法,就能把这句话变成现实。
我感到没来由的害怕,拼了命的想逃离,于是我奋力往上爬,可不管怎么爬,爬多久,我的眼前永远是那句话:“欢迎来到幸福世界。”
我紧握着拳头,呼吸急促,楼梯上的身形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但是我没有晕,下一刻,我做了一个无比悖谬的举动——我毅然转身,以不亚于刚刚上楼的速度,迅速向楼下奔去。
而身后原本望不到顶的楼梯,在我转身的那一刻,骤然坍塌。
清醒后我有些回味,第一次睡着后做其他的梦,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这个梦说不上多好,但是带来的体验与噩梦完全不同。
甚至恢复的也快,我稍作休息,就感觉力气回到了四肢百骸,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打算去上个厕所。
路过洗手台前的镜子时,原本还算轻松的心中一沉,又来了,镜子里的那种感觉!
我得赶紧告诉林舒,让她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林舒?林舒!”
走到客房处,却见房门半掩,里面空无一人。
奇怪,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呢?
突然间,我听到门外有动静,窸窸窣窣的。
一定是林舒回来了!
我惊喜万分地推开门,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如坠冰窟。
眼前是望不尽的楼梯,和数不清的标语:
“欢迎来到幸福世界。”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因极度的恐惧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脏跳的快要爆炸开来。
不可以,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我强迫自己动作起来,想要如法炮制地回头下楼梯。
可惜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一转身,上半身跟着动了,下半身完全定在了原地,纹丝不动。我急得满头大汗,竭尽全力才抬起一只脚,结果刚抬起来,整个人就向后仰倒下去,我在空中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抓到。
只听“咚”的一声,我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