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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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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年纪小,总害怕她学了沁菊那丫头……哎,就安排了个粗活,想磨磨心性,谁曾想,这一连几个月,日日都及时挑水,没有一天缺水用的,我就知道了,她和沁菊不一样,她性子坦率又是个良善的。”沁竹想起柳烟晚上也傻傻地守着那几个木桶放在屋里的样子,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知道的,我最忧心昭哥儿,他年纪小,性子又闷又倔,其实是个最傻最善良的,。他的左腿生来本就有疾,前几年又让那场祸事给吓了。哎,我是最清楚的,我是最清楚的,他哪里知道什么巫蛊之术,他是也想和母亲亲近才央求我给他做的小人偶!那年他才七八岁,夫人想抱他起来玩,他心疼母亲,嫌自己重,一个劲儿的向我怀里缩,夫人总以为这孩子害羞,不愿意亲近母亲,可我,我看在眼里。夫人抱起大公子玩,他就躲在幕帘后面艳羡的看着,也不声张,也不敢上前,那么一个小人儿,心里却总是惦记这个,操心那个,唉,活是心疼死我这个老妈妈了。”
常嬷嬷提起她的奶儿子漆昭,想起他受的委屈不由得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她抓起沁竹的手,又接着说,“我现在都常常梦到那个夜晚,下着雷阵雨,我去的迟了,看见昭哥儿就跪在雨里,老爷和夫人在一旁心疼又惊恐地看着那个所谓的法师做法,法师的驱邪旗一遍又一遍在昭哥儿身上扫过,他一遍又一遍逼着昭哥儿磕头说是什么向天地、父母谢罪,看到放在一块黄布上的小人偶,我还有什么不明白,我跪在老爷面前一遍遍的磕头解释原委,夫人才一下扑上去紧紧抱起昭哥儿……”
常嬷嬷一下一下擦着眼泪,沁竹心里也不是滋味,后面的事她也知道了。
自从这场祸事后,因着漆昭本就体弱,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又受了那狠毒法师的惊吓,连着发了几天的高烧,左耳就几乎听不到了,夫人连夜重金请大师算了一卦,说是要来到这府里偏处避开人烟静养。沁竹也就那个时候被派到身边伺候的,迄今也有三年多了。
常嬷嬷对主子的心她看得明明白白,说句不敬的,是真的当做自己的亲子疼爱。想到这儿,沁竹连忙开口,说:“嬷嬷,你瞧你,咱们少爷好着呢,虽说受了些蹉跎,主子他依旧不怨不艾,对我们这些下人宽厚不说,还亲自精心照顾着这院里的花花草草,虽说没有去学堂,没有一日的功课落下!”
看见嬷嬷不再拭泪,沁竹心里松了口气,轻轻摇着嬷嬷胳膊,撒娇似的说:“哎呦,我的嬷嬷,人家都说大少爷好得很,最得老爷夫人看重疼爱,可依我看,夫人更疼惜幼子呢,每次见到少爷,眼里的高兴和怜爱都溢出来了,名贵的补品、药材流水一样往咱们的西厢房送,您可放宽心喽!”
“你个傻姑娘,夫人的疼爱不假,世上哪有不爱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子啊,只是夫人也被那场祸事伤了,满心愧疚的慢慢折磨惩罚自己,反而太过小心谨慎,这孩子木讷不会表达,他们母子的疙瘩啊,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开。”常嬷嬷望向窗外,轻轻的念叨着。
转眼到了夏季,初夏的时光是极其美好的,没有特别炎热的天气,还十分清新宜人。
居安府里也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不知名的小野花野草肆意的点缀出了淡雅,漆昭过几日就来照料的茉莉、兰花和水缸里的荷花也都不负众望。
小小的荷花苞憨态可掬,浮在水面上,惹得许多下人路过都要去看一眼,看的最勤的当属柳烟了,她空闲时间稍多一点,就总是蹦蹦跳跳过来和荷花说话,还多半都是些废话,什么今儿的菜色啊,什么树上的那个鸟窝啊,统统汇报一遍。
荷花快开了,漆昭也常常惦记那缸荷花,偏偏那缸就离他不远,走几步打开帘遮就能看见。白日读书练字的闲暇时刻,他就有点心痒痒。可他也记着书里所说的玩物丧志,就定定心,又去学习功课了。
谁知这几日柳烟老是跑去那儿碎碎念,漆昭好不容易定的心就又乱了。
话可真多。漆昭练着字,心里想。
其实不止院里的景色有所变化,这人,也与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柳烟刚入府时大抵十四岁,身量不高,但总是挺得笔直,脸小小的,甚至还有一点黑,鼻子嘴巴都平平无奇,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这样的样貌放在众人中并不出众,但来到居安院的小半年里,她身高窜了一大节,形体仪态更显好看,也隐约有了柔美的曲线,小心地包裹在衣衫下,青涩又清秀。
依旧是那一双明亮的双眼,灵气十足,倒是少了几分倔强傻气,添了几丝独属少女的风情。鼻子嘴巴也长开了几分,鼻梁高挺,樱桃小嘴,皮肤也逐渐白皙了起来,倒真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一少女。
“柳烟,你随我来。”沁竹朝着正蹲在蚂蚁窝前看蚂蚁搬家的柳烟招招手,毕竟相处半年,对这小丫头跳脱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柳烟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是沁竹,仰起那张沾了泥巴的小脸灿烂的笑了一下,又麻利的拍拍衣裙站起来,转身走过去。
看着柳烟亲近又带有冲击力的笑脸,沁竹愣了一下,回想起不久前那个瘦小又天真的小丫头躺在狭小的屋里,说挑水她没问题时胸有成竹的模样,问她有没有糖吃的馋鬼模样,当时的笑容和眼前的笑容似乎重叠,不由得,心里某个地方一软。
“柳烟,还觉得居安院和刚来一样好吗?”沁竹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的看着她。
柳烟歪了歪头 ,咬着食指认真的想了想,郑重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沁竹姐姐。”
“嗯?”沁竹期待着她的后文。
“比刚来的时候好!刚来的时候我觉得花草好,景好,现在我认识了大家,觉得人也好。”柳烟想起和大家相处的点滴日常,嘴角弯了起来。
沁竹被柳烟严肃的小神色逗得“噗嗤”一笑,又问:“那你觉得少爷怎么样呢?”
“少爷是个可爱的小孩子!他给我起名字,总是很爱护花草,我打架后的晚上他还专门打开窗子让我以后别去远处打水了,还告知我以后不必为他去争辩,他的清白与命运从不在他人口舌之上,对了!他还让我把荷花放在离我近的地方方便我看……”柳烟眼眸里发出细碎的亮光,如数家珍的讲着。
“那你愿意再离少爷近一点吗?”沁竹耐心的看着她,她已经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常嬷嬷一样,会对漆昭好——是超越了一个奴仆对一个主子简单的、易变的、廉价的好。
……
稀里糊涂的,柳烟就从粗使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了收拾内务的柳姑娘。
说是收拾内务,实则也算是可以直接面见主子、陪主子出门的小女使了,地位提升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下人们消息最为灵通了,也惯是会见风使舵的,柳烟走的这一路上听了好久“柳姐姐”、“柳姑娘”了,都有点飘飘然了。
想起沁竹说的话,柳烟仔细的回味着。
好像无论是耐心的沁竹姐姐,还是温柔的小少爷,都使她拒绝不了沁竹的提议,于是她也就不乱想了,高高兴兴地应着一路上新奇的称谓,骄傲地扬着头,活像一只高傲的小孔雀。
又遇见了领时令水果回来的沁梅,沁梅从远处就看见换上新衣服的柳烟,新衣服比之前的精致了许多,颜色也选择了更为鲜亮的嫩绿色,清新极了,她快走几步上前,眼里带着藏不住羡慕,开口道:“柳姑娘,你真厉害,这新衣裳真好看,没想到沁竹姐姐这么快就让你顶替了沁菊的位置。”
柳烟先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疑惑的问:“沁梅,沁菊没在咱们院里,是被调走了吗?”
沁梅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凑到柳烟耳边,轻声说:“沁菊看不上咱们院子,想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攀高枝变凤凰,费尽心思地进了大公子的院子,那哪是什么好地方啊,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漂亮又有手段的女人多的是。”说到这儿,她鄙夷似的扁扁嘴。
“果不其然,她过去没多久,就得了什么怪病死了,都没人给她收尸,最后还是沁竹姐姐求了咱们主子,主子向大公子开口提了这事,这才好好的葬了。”沁梅满意的看着柳烟吃惊的反应。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啊,难怪沁兰姐姐都不让你提。”柳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这事确实不光彩,就是可怜了沁竹姐姐,她们是老乡,一起进的府,谁知身边这沁菊还有这么大的野心,扫了二少爷的面。也多亏了沁竹姐姐面子大,否则少爷是一定不会再开口提那个沁菊的事儿。”沁梅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