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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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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翌日便是命书记载的送信日,果然有人从大宅里走出来。那人明显形迹可疑,狐狸看了都替他摇头。
他转头正想和司命说点什么,哪还有司命的影子,原来那个人就是司命。果然,没走几步,他就看到几个乔装了的男子慢慢跟了上去。
也怪不得探子眼拙,司命正是化作那个信使的样子。其实信使并不只有一个,真正的信使要把蜡丸传给下家,一个经常出门的贩子。
司命先是带着探子转了一圈,而狐狸则在城门那等着。待那个贩子走近,横冲出一个醉汉,撞了他一跤。贩子大惊,可哪还有心思生气,眼见守城的士兵向他走来,腿都有点发软。暗自一摸,蜡丸竟不在身上。士兵二话不说,上来就搜身,一看就是消息败露,连人带车翻了个底朝天,翻不出什么来,见他站着不走,气急败坏上来要打他。他连忙推着车出了城门。走了一段,正惊惧不定想办法,却见那蓬头垢面的醉汉又摇摇晃晃走上来,他怒从心起,想定是那醉汉撞自己时撞掉了,正要去打,那醉汉自己掏出个物什,朝他一扔,正砸向他面盘来,他手快一把抓住,竟是那个蜡丸!
再看去,醉汉早不见了。
他愣了愣 ,送信去了,途中的事,不敢多提半句。送了信,连夜带家眷逃走了。
算算去时再没有什么阻碍,狐狸回到客栈和司命会合。
案上摊开着一张大地图,司命正拿着朱笔在上面指指点点,念念有词,一会儿,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座小城池的影象,狐狸认真看看,就是缩小的京城。
他正走过去一起看,司命一下子把地图收起来了,松一口气的样子,好像已经研究完毕了。
“三日后,事起。”外面有人敲门,小二送来一壶烧开的水。司命娴熟地冲自己带来的茶,好像很做得惯凡间的事情。
交代过后,两人陷入沉默。司命说:“不然你去看看秦公子。事败之后,不知道你和他还能不能好好相对了。”
狐狸摇头:“不必。星君为小仙的事这样劳神奔波,小神不敢离星君左右,全听星君差遣。”
司命笑起来,摊手笑道:“我没有什么要差遣你的,苍帝的事是大事,我亲自来也是应该的。”
狐狸再不言语。
“你若现在不敢见他,何苦他年少时还缠着他,又何苦告诉他必遭大难。大祸临头,他不能见你一面,实在是人间伤心事。”司命站起身,放了一杯香茗在他面前。
“我只是……”狐狸想说自己并没有刻意纠缠,可却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悔恨得握紧了拳头。
他站起身,匆匆出去了。
进了秦府,他一时找不到秦抒曜,动了些微允许范围内的小法术,才发现秦抒曜竟被关在湖中一个水榭里。手脚还绑着镣铐。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秦抒曜丝毫不以当下情况为窘,好似平日在大街上相遇一般,欢快地呼唤他。
狐狸的现身处离他很远,犹豫着不敢靠近。
“四郎,你怎么了?”秦抒曜关切地问他。
“仲书,你被你兄长关起了么?”
“兄长一意孤行,我父亲已被关在另一个所在。可能这就是命罢!我竟中了他的计,被他困住了!我不甘心!我们全家几百口人,竟真的要断送在他手里!”秦抒曜咬牙道。
狐狸觉得是命,也没什么好说的。看了他身前桌上动也没动过的丰盛饭菜,只觉得口干舌燥,道:“你也吃一点。”
秦抒曜摇头,即而看着他,笑道:“我都要死了,少一两顿不妨事的。”
“那也不一定死。”狐狸叹道。
“我全家的性命都在弦上,我怎么能独活。”秦抒曜仍是笑。
“那也做个饱死鬼。”
“你以为我很在乎身后事吗?”秦抒曜笑出声来,“说不定我死后,四郎你还会照应我到下一世呢,我有什么好怕的!”
狐狸没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想了很久,他说:“仲书……”
“四郎,你过来,你不要对我有愧。是我自己喜欢你。你记得我说过,我只怕你不知不觉把我当作是忘记了前世的他,若是再用情,有朝一日我婚娶了别人,或是撒手人寰,你会受不了。”秦抒曜坐在桌前倒酒,镣铐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狐狸也坐下来陪他喝。喝着喝着就有些难过。
“我对你只是个凡人,并不如同前世神通广大,你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秦抒曜宽慰他。“其实我心里一直很自傲,觉得是人中龙凤,除了你,我凡人也是看不上几个的。”
“秦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我也没有看不上公子你。公子和我当年比,已经好过不知多少。”狐狸恳切地说,他喝了酒,才觉得敢面对秦抒曜,从没这样和秦抒曜说话过,也再不唤他仲书,“我与仲书识于微时,他虽然心里嫌弃我是个畜牲,我落了难,他还帮我,我不学无术,他还慢慢引我入了正途,他对我却是一无所求的,最后还把全部法力给了我。都说他中了邪术,心里没有半点情份,是不会喜欢我,就算留了一星半点,也不会轮到我,可我至始至终,不相信他是无情之人。”
“或许他对你有情,今世我才会对你念念不忘。”秦抒曜宽慰他道,“若是他看到你今日成就,一定觉得欣慰。”
狐狸摇头:“有人和我说,灰飞烟灭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几百年来,我有多不易,我只想做出一番事来,不然就浪费了仲书给我的仙元。好不容易有些小成,天上地下,喜欢我的,想要我的,多了去了,有时候觉得好笑,我以前不过是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狐狸,成色只能说还可以,现在倒抢手了!”
“人人想同你一起,你还同我厮混了这些年。”秦抒曜握着他的手,暖意便传了过来,“你是不是想让仲书,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一定看得到的。”
狐狸觉得他的宽慰暖心而又让人难受,因为秦抒曜时时想着他,却没有想到当下的窘困,就好如仲书当年一般。
狐狸道,“我小时山上有些玩伴,在我风光之后,看不过眼,讨不到什么好处,还是离我而去。孑然一身时也有几个朋友,一直到了现在。总之,我是显眼些了,不知道在仲书眼里,算不算得什么。”
“我在凡人里,也显眼些,我也每每想,不知在四郎眼里,算得什么?”
“秦公子,我爱仲书,并不是因为他的神通。在我眼里,公子是和仲书品性一般高贵的人,见公子如同见仲书。只是心有所属,人妖殊途,每每有所顾忌,不敢靠近。我在公子身边,于情理,于天道,并不是好事。今生今世,蒙公子错爱,其实是我的错处,却不能成为我的福分。不过,不论公子到哪里,仲书到哪里,我纵然不能常侍左右,也会尽自己之力来守护周全。”
“四郎,难道你是说来世不与我相见了?”秦抒曜伤神道:“我并不理身后事。但若来世有知,不论会遇到什么劫数,我却还是想见你。红尘之事繁琐,我却是不怕的,跌宕起伏,我也是过得来的,我只是想见你。”
真的吗?那到时,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狐狸心事重重,摸着秦抒曜的镣铐,心痛之情溢于言表。秦抒曜执他的手,吃力地抱过他,亲吻他,都只能加重他的痛心。
于秦抒曜,是一世难求而已,于我,却是生生世世无穷尽,都要这样心酸难过吗?那还是早早上天过五百年好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