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且听琵琶语》高阳

122、100上

　　狐狸瞪着眼睛不说话。

　　那个好看的人从后排走上来，坐到自己床沿，狐狸眼见那双眸子对上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失了神，可是扑面而来浓浓的血腥气实在无法忽略。只听那人平淡地说：“神志确是清醒了。”

　　“只是坏了脑子。”刚才那个男子沮丧道，又凑上前来：“四郎，我是一杭，你可记得？”

　　“四郎……一杭……”狐狸心里念着。看样子这人是与自己相熟的朋友，但自己动弹不得，确是半分记忆也无，凶吉莫辨，一时竟不敢答应。

　　“四郎，我是你娘亲啊！你记不记得？”那美妇人含泪道，狐狸这才觉得颈后有些发痒，却没得去挠。直到移开眼神，他才舒服些。

　　目光仍落到那坐在床前的人身上，那人微微一颔首：“在下岳仲书。”

　　看来和他并不是特别熟捻了！狐狸心里暗道。可能是大夫！他注意到娘一直在躲着仲书，恨不能离他远点的样子。

　　娘亲，朋友，大夫。狐狸暗自捋了捋，依旧不开口。

　　一杭走上来握住他的手：“你莫怕，活过来就好。”

　　他心里一热，冲一杭眨了眨眼睛。

　　仲书开口打断他们的热络：“病人虚弱，不宜久留。”

　　只是他一说话，那美妇女的抽泣之声也小了。

　　“你不方便说话，就多休息。这次伤得太重了。”一杭叹了口气，“待好些，带你回江南。”

　　江南？

　　他来不及问身在何方，又沉沉睡去。

　　待醒来，房间已经大亮。他躺在床上，才看清床边的窗外景象，暖日融融，草长莺飞，可不就是江南？

　　云被柔软，温暖而不压身，房间里的百花香料也这么熟悉，叫得出名字，却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觉得有些口渴，想下床找点水喝，便咬咬牙，那疼痛剧烈得他差点晕过去，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有一阵步伐如清风急奔而来，把他吓了一跳：“你醒了？”

　　他定睛一看，是仲书，那眸子好像有一丝担心，让自己心里莫名一酸。来不及想为什么。

　　“你都忘了么？”仲书直截了当地看他。

　　“……”狐狸还是不说话。

　　“你可知道这里是哪？”仲书皱眉道。

　　“……”

　　仲书歪头看他：“你是不是不能说话？”说罢，嘴凑上来，渡了一口真气给他。

　　然后看着狐狸因惊异和莫名而瞪大的眼睛，叹了口气：“我看你是真忘了。”

　　那真气在体内转了两圈，感觉通体舒畅了些，却心里还是奇怪地不好受。

　　“我……胸口难受。”狐狸无奈，求助道。“我是不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仲书闻言，伸手给他把脉。狐狸一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打了个冷战。仲书见状，俯身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你冷啊？”

　　狐狸只觉得他吹气如兰，觉得雪山竟有这等人物，突然仲书对上了他的嘴唇，渡了一口真气给他。

　　好强大的真气，在体内转了几圈，狐狸便精神好转了许多。

　　“你脸色刚才还白得像纸一般，透着点黄，现在倒是有了点红晕。”仲书看着他，似乎在调侃。

　　“岳兄口齿含香，而我是将死之人，”狐狸终于能挤出一个笑容缓缓说，“怕尸臭味熏着你。”

　　这个人，一定是很熟悉的人。

　　仲书脸色一滞，道：“有我在，你便不会死了。”

　　狐狸凝视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

　　仲书一愣，笑道：“我是仲书呀。这里是季霖的府邸，他是昆山龙王，却出身江南。所以拿了一个宝物把这个园子化作江南模样，其实外面是雪山千里。”他打开窗，确实江南景致外，有窗含千秋雪。

　　“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狐狸问，“照你们的说法，我之前该在江南。”

　　“你和一杭是故交，他与季霖相好，你来寻他玩。途中遇到了灵狐袭击，受了重伤。”仲书说到这停了停。

　　狐狸等他说下去，却等不到下文，只见仲书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抬起来一些：“你看这绣工多好，哪里像这荒山野岭的手艺？”

　　狐狸不明就里，仍答道：“那是江南榆塘的贡品，每年产出十分有限，看来龙子过得奢靡。”

　　“那你的江南洞府可有这样的东西？”仲书突然紧紧盯着他。

　　江南？我的？洞府？说到自己的事，他又有些头疼，脸色又白了几分，感觉眼前又有些模糊了。他摇了摇身子，要说什么，嘴却僵硬了。

　　“你是狐王，连自己洞府都不记得，怎么回去呢？”仲书见状，一把扶住他，又嘴对嘴给他渡了一股真气。

　　狐狸逐渐又清醒过来，仍然不记得任何人，但是他发觉自己懂得：渡真气的法子可不止这一种。这人……

　　“怎么了？”仲书看着他。

　　“我们原来……是……”狐狸突然感觉有些羞赧，万一不是呢？

　　“……”仲书看着他，好像在等他问，又好像无所谓。

　　他还没开口，一股血腥味冲过来，冲得他直咳嗽。

　　“嗯……你身上……有一股血腥之气。”狐狸小声说。

　　仲书顿了顿。

　　“为了救你，我杀了几个人。”

　　“什么人？”

　　“你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