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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我点高香敬神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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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则的过往,她不需要从别人那里听说。
她曾在梦里见过,那个小少年痛苦挣扎的模样,纵使后来有南吕等人陪伴,那些过往也定然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提起又能被放下的事。
他不说,她就不问,更不会从旁人处听说。
夷则眉眼舒展,丝毫不担心小姑娘会顺着姑洗的话说下去。
两人的默契,也不知是从何而起。
是夜,整个小镇笼罩在黑暗里,这是各大氏族心照不宣的惯例,祭祀大典临近,入了夜便不再出门。
织吾手指描摹着莲花铃上的暗纹,并不复杂的纹路她却从来没有看懂写的到底是什么。
从没想过,这盏灯的大作用竟然是在她离开织家才显现出来,保护了她,同时也为她引来了祸害。
“你说,他们究竟是来找你,还是来找我呀?”
莲花灯纹丝不动。
她早就习惯了,细细想来,莲花灯里的那个女子,从来没有回过她的话。
屋内的灯闷黄,照得她的困意来得很快。
眼皮缓缓阖上,她隐约听到了门窗打开又闭合的声音,她挣扎着掀开眼皮,没有看见任何动静。
“夷则……”她翻过身,嘟囔一句。
刚推窗而入的男子恰好听到,脚下一顿,抬起头,看见床榻上的姑娘睡颜安稳。
他轻呼一口气,把窗子开得很大,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屋内闻不可察的味道散得很快。
“织吾”他喊了喊,随即将腰上绑着的布袋子扯下,动作粗鲁套住了织吾。
他厌恶地瞪了一眼,暗骂一句才扛起她,身形利落翻出窗。
客栈外的人放出信号,转身隐入了黑暗里。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谈不上掩人耳目,可也绝对不是明目张胆。
毕竟,织吾就这么被人带走了。
愈发安静,夷则愈是心不安,好几次他都走到了门边,可一想起姑洗的话,他又退了回去。
姑洗说:“李见寒有句话没有说错,她一个姑娘家时刻和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对她的名声很是不好,你不在乎,但是她一个姑娘家不可能不在乎,更何况她不可能让她的家族背着骂名。”
也因为他一时的瞻前顾后,错失了最好救回织吾的时机,等他发现织吾被劫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夷则的脸色沉到了底,剑光挥散,桌椅瞬间化为齑粉。
南吕瞥见月白衣角,急忙跨出几步,抓住姑洗:“大哥,救命。”
小时候每次都这样,南吕是一个躁动又好强的性子,不服气比他小的夷则比他厉害,时常主动发起挑战。
夷则不搭理他,他就想方设法招惹夷则。
可他也的的确确是打不过夷则。几次过后,夷则脸色稍稍变动他转身就朝姑洗的院子跑,边跑边喊“大哥,救命。”
眼下,南吕这一抓让姑洗有些怀念,但这次他救不了,苦笑着拉开他的手,“老十一啊,你以前见过他这个模样吗?”
南吕叹出一口气,“没有。”
“那不就是了,你我都没见过,可见这次他有多”
话还未说完,便传来剧烈响声。
那张床也碎了。
掌柜的缩在南吕身后,额头上浸满了汗,却只字不敢提。
姑洗递过银子,越过掌柜的看见门口来往的人。
都是衣饰华贵庄严,行色匆匆,听见响动却没有人偏过一下头。
大典即将开始,他们本也不在大典名单里,所以去不去都无所谓,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去。
姑洗挥挥手示意掌柜的离开,他抬起步子迎着怒火上去。
他才稍稍靠近些,就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剑气,不分方向四处散开,带着无以伦比的杀意,烈得他都觉得呼吸困难。
“小十二”姑洗才开口,冰凉的剑身就搭在了他颈边,他眉尾一跳。
暗惊一声,心道:小十二又失了神志。
南吕肩上的发丝也被波及,掉落一缕在地,他大叫着跳了开来,壮着胆子搭在夷则手背上,“夷则!你醒醒,那是大哥。”
夷则双目充红,面如寒冰,紧绷着的眉不容一丝劝阻。
“让开!”
在他眼里,对织吾有过威胁的人都是有嫌疑的,即便是姑洗也不例外。
姑洗会照顾夷则他们几个小的,这不假,但他听命于梅涧,这更不假。
“夷则,小九不是他带走的。”南吕手中用了力,示意姑洗趁机挪开。
姑洗收起了笑容,静静看着夷则,感受着蓬勃的杀意,不躲也不闪。
须臾后,夷则腰间银铃兀自动了一下,发出短促的声响。
他急忙垂眸,看见莲花纹暗暗闪着红光。
照以前的情况来看,这是织吾出事了。
青染剑随即发出嗡鸣声,南吕心头一慌,急忙上前堵住窗子,大喊一声:“大哥,拦住大门,别让他出去!”
客栈离祭祀大典出不远,低沉的号角声宣示着仪式的开始。
若此时夷则失了神志冲出去,定是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这种丝毫站不住脚的事,十二津不能惹,夷则更不能。
可他是夷则啊,南吕拦不住,姑洗更拦不住。
姑洗只觉胸腹脏器像是被捏紧了一般,没支撑一会儿就吐出了一口血跪倒在地了。
斑驳的血喷在月华白的绸缎上,洇出丝丝血迹,配上再次想起的铃声,正好刺痛了夷则的眼。
他握在剑柄上的指节泛白,越过姑洗纵身便到了客栈门边。
南吕转身直接跃下从窗台跃下,步履生风,挡在夷则面前。
“我再说一遍,让开。”他双眼又红了些,声线沉着冷漠,一字一顿道。
他周身气场太强,南吕背上的刀被带动得不安。
“我知道你担心她,可你知道找谁?又知道去哪找?”
夷则抬头看向大典举行的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
能带走织吾的人,除了姑洗,就是织三和李见寒了,而李见寒是陇西李家人,必然是要去祭祀大典的。
这还真是一点也不出预料!南吕头疼的原因就在这,放做平常他要去便去,谁也拦不住,可今天不同!
“你不能去!”
闻言,夷则嗤笑一声,默不作声,往后退半步,脚一蹬地便从房顶掠出去很远了。
南吕大骂,紧跟上去,牟足了劲追至他旁边,好说歹说,他都不听。
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想让她死是不是!想让他跟了什么劳什子李见寒去,那你就去!现在就去!老子不拦你了,跑不动了!快滚!”
果然,夷则猛地停住了脚,一把掐住他脖子。
“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不是笑话吗,他南吕有什么不敢说的!他这不是说不出嘛。他拍了拍夷则的手,感受到稍稍松开的手指,猛地抬手敲晕了他。
夷则浑身一软,从房顶咕噜噜滚了下去。
“嘭”一声,肉身着地。
听着真疼啊,南吕抖着搓了搓手臂,跳到他身边对着他骂了一句:“活该疼死你!敢掐老子!”
姑洗从一旁走出,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怕他醒来收拾你?”
南吕瞪了他一眼,背起夷则先自己嘟囔抱怨了一句:“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想着照顾别人呢,瘦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了。”
他很满意夷则的“听话”,又才转过头道:“你早就到了,为什么不拦着他,还看着他杀我。”
“他没用力。”
姑洗与南吕并肩同行,塞了颗药进夷则嘴里。
那年夷则跟着他出任务,也是用了这直接又粗暴的招数,用他自己的话是他只用了两成力。
可对方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就这么被他的两成力给捏碎了脖颈。
那男人大抵至死都没想明白,自己练武几十年,竟会死在一个看上去瘦弱病态的小少年手里。
南吕侧过头,问:“你喂他吃的什么?”
“安神丸,岐娘死之前留下的,说是给小十二。”
“难得还有人疼惜他,我以为除了我以外,十二津没人管他死活。”
姑洗默不作声,又听到他说:“你带他回十二津吧。”
这倒是意外,姑洗看他和织家女关系也很好,以为他会帮助夷则和织家女呢。
天幕阴沉,空旷的街巷,身后祭司大典声音阵阵,低沉肃穆,引得整个山谷随之震颤。
“我不是帮你,只是小九的身份实在对夷则不利,危险重重,他本就仇敌众多了,再继续在外面他会死的。”
他顿了顿,惋惜道:“我先前还以为他找到了适合的伴侣,大哥,你没见到小十二终于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会笑会赌气,要是我不知道后面这些事该多好啊。”
姑洗默了片刻,“若你不知道她是织九,你就会帮助他两逃走?”
他回眸,眼神真挚,“嗯。那是自然,他是我弟弟啊,他想要的我定是该帮他,只要不危及他性命。”
姑洗颔首,帮着他将夷则放到马背上,“所以那年你杀了他的女侍?”
南吕一怔,他还以为这事他做的天衣无缝,“她不下毒的话,怎么会死。”
姑洗没有能带回织吾,可他带回了夷则,他翻身上马,“那你呢?”
“我?嘿嘿,秘密。”
南吕用力一拍马屁股,马蹄飞撒,“快带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