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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我点高香敬神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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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则眼皮沉重,仅掀开一条缝似乎都要用很大的力气。
也就是透过这条缝,他触目所及都是飞散的黄沙,穿过他浓密的睫毛钻到眼睛里,楞得有些酸疼。
酸疼的还有他全身的骨头,都不用抬眼去看,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复闭上眼,静待力气恢复,这一待就是一天。
与此同时,成王府的书房里,一男一女微微俯着身子,听着坐在书桌后的男子翻书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
片刻后,男子手指轻碰茶杯,自言自语道:“茶凉了。”
书房不大,却雅致至极,窗边安置了一张梨花小榻,还未收拾的薄被还透着余热。
“王爷,人已经到溪流镇。”来人给他换上热茶,低声道。
男子颔首,合上书,目光移到那一男一女身上,那双丹凤眼让整张脸显得过分艳丽。
他们进入成王书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直到现在才得到他的正眼相看。
“二位辛苦了。”
李见寒急忙回:“能为王爷效劳,是我等的服气。”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那织家女……”
织三呼吸一紧,悄悄抬头,只看见成王自己转动轮椅朝着小榻而去。
“李将军,二位舟车劳顿,请随老仆到花厅稍作歇息。”
意思已明,他话太多了。
他们朝成王行了一礼,跟着老管家就出去了,跨出门之际,织三回过头,看见成王神态自若地叠着榻上的被子。
这样的场景着实令她心惊。
成王,是北帝的胞弟,多年前南北动乱,南国大军压境,北帝皇位岌岌可危。千钧一发之际,年仅十岁的二皇子挺身而出,代替他的哥哥前往南国为质。
这一去,便是七年。
直至他的父皇病逝,老宰相才将他迎回。可原本文武双全、众望在其的皇子却变得懦弱胆怯、不良于行,那个高位自然也就和他无关了。
更遑论,他那为质七年的污点,更是让朝中那群老迂腐不耻。
他们嘴上说着,当年应该派兵硬打,可却没有想过连年的战争早就让国库不堪重负了,更没有想过名声载道。
回朝后,他大哥继位,感念他当年的付出,封为成王,赐西关为封地。
从此以后,世人只听说过成王荒唐无度,夜夜笙歌,性格孤僻诡变,一件正事都不干。
每天参他的人不在少数,可北帝历来都笑着压下,只道:峥嵘为北国付出太多,我们欠他的,只要他好好的,就随他去吧。
“呸!假仁假义!”西关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就是防着成王殿下,生怕当年那种皇位险些旁落的事再次发生。
要说起愤懑,成王府的人可能更甚,因为他们的主子才是当年先皇定下的储君啊!
外界口中的暴戾王爷,此刻温柔平和的叠被子,怎能不让人惊愕。
织三没有及时收回眼神,竟直直撞上了成王的视线。
成王轻挑右眉,嘴角缓慢上扬,是了,这才符合他的形象。
织三一下子腿软,身旁李见寒眼疾手快扶住她,“别看。”
他们离去的姿态,在成王眼里,完全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我有这么可怕吗?”他嗤笑一声,轻声问出。
书架被人从后面推开,走出一个披头撒发的男子,回他:“这还用说!你不知道世人是怎么说你的!”
他嘴角噙着笑低头理着袖摆,“比你呢?”
“我?我是好人呀,救死扶伤呢。”他胡乱拂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成王笑着摇头,“你去把她带过来见我吧。”
没过一会儿,成王闻见一股幽淡莲花香,他低下头嗅了嗅,暗道:“我也要熏香。”
织吾跟着披头散发男子进门就听见他说这句话,男子嘁了一声,毫不掩饰回:“少想了,你就算把整个人泡到香料里,也不会像她这样。”
话音落地,他便让开了身子,小姑娘背着光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织吾。
精致小巧,圆润的眼波澜不惊,一头白发就用一根红绸带简简单单束在后面,成王的视线从她肩头越过,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都带着不凡。
“织吾。”
她眼睑阖动了一下,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儿。
“我叫峥嵘,他叫书祭。”
这时,她才有了动作,转过头看着靠坐在书桌上的人,“你就是书祭?”
书祭来了兴趣。峥嵘名头多大啊,她竟然对此充耳不闻,反而认识他。
书祭笑着点头,“嗯啊”,而后他挑眉看向成王,只差把得意写在脸上了。
成王嘴角一斜,懒得搭理,出人意料地伸出手抓住了织吾的左手,“你手真凉。”
他的动作委实不妥,吓得织吾惊跳起身,也让书祭瞠目结舌。
他认识峥嵘很多年了,在他是质子的时候就认识了,随着年岁的增长,峥嵘愈发莫测,可是他从不靠近女人啊。
织吾往后退了一步,蜷起手指,道:“你带我来是要做什么?”
直来直去的性子,很对他胃口,他直截了当道:“我想夺回我失去的东西,需要你帮我。”
“王位?你直接进宫抢来就可以了。”
书祭一口茶喷了出来,这个话题可以这么毫不避讳、初次见面就谈?俨然,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他这般多虑。
“不行呀,我想名正言顺呀。”
织吾道:“那你找错人了,我没有这个本事。”
成王推着轮椅往前,把她困在死角,两人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院子里种了一颗槐树,挂着一串风铃,春风拂动,风铃声清脆响起。
“不,你有,我说你有,你就会有。”他见她看那串风铃看得出神,问道:“你喜欢?”
她回过神,倒也诚实:“没有,只是觉得熟悉。”
没来由的熟悉。铃声响动时,她恍然以为夷则来了,转过头看见那串风铃时,心头燃起一股久违之感,可她的确没有见过。
成王转动头,伸出手再次拉上她的手腕,“走,我带你去看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力气出奇的大,容不得织吾挣扎。
书祭觉得不可思议,原以为这小姑娘定会大闹一番,没想到她却和峥嵘一来一回,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用过晚膳,他送小姑娘回房,问她怎么不生气?
她反而一脸诧异:“生气有什么用?是他有求于我,又不是我有求于他。”
书祭一怔,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话。
小姑娘身上的莲花香味靠近了也是幽幽淡淡,她转身关门之际,抬起眸子,水润清凉,看着上空,说:“你说我逃得掉吗?”
书祭以为她问的是他,细想了一下成王府的防守和成王的手段,甚至想象了一下她逃跑被抓回来的场景,随即摇摇头,回道:“逃不掉。”
闻言,她看向他,“嗯?你在和我说话?”
书祭错愕,一口哑巴亏,随即玩味笑道:“是啊,我在说,若你对峥嵘不利,那我也不会放过你。”
谁知,小姑娘点点头,不甚在意嗯了一声,便关了门。
这一回合,书祭败。
他回到书房,添油加醋说了这个小姑娘有多么没礼貌,有多么不讨喜。
峥嵘坐在树下,手上动作不停,待书祭抱怨完,他的灯笼也做好了。
六面灯笼,数不清第几个了。谁都不会想到,成王殿下竟然喜欢做灯笼。
书祭抢过灯笼,“你有没有听我说的话?少靠近她,那姑娘邪着呢!”
峥嵘也不恼,“好,依你,待她帮我养成阴兵,我就放了她。”
*
在成王府的日子,清闲且无聊。
那日成王提出让她助他,她拒绝之后,成王也就没有再提出,只是变着花儿的对她好,真的如他所说。
只要她要,他就给。
除了离开。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没眼力见的提出过要离开。
这几日,她尝试了数次入梦寻夷则,可都没有成功,只要她自己一个人呆着,就止不住的想夷则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找她,如果会,那又怎么还不来?
任她怎么想,夷则都没有出现。
可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李见寒。
织吾看见他跟在书祭后面,顿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怒从中来,目光里浸着恨意,手指蜷起扣在掌心。
“小九”
他怎么还敢这么称呼她!
织吾想也不想就将杯子砸了过去,若不是书祭反应的快,那杯子就正中他的面门了。
“你疯啦!”书祭一脸的水,心里大骂:我早就说过这女人有病!
“你怎么还敢来!”
这时,书祭挑眉,闪到了一旁,有好戏看咯。
李见寒一脸愁容,“小九……我,成王有令,我不得不听。”
是啊,倒是她糊涂了,神机营背后的掌权人就是成王啊,夷则曾经说过的啊。
“你,不配叫李见寒,你到底是谁?”
书祭不解地蹭到织吾身后,“噢?难道你不是李见寒?我们被蒙蔽了?”
织吾肯定地点头,“对。他不是!李见寒已经死了,我亲手收敛的尸骨!”
她目光烈烈,又听着话里的内容,让书祭大为震惊。
见此,李见寒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急忙转开了视线。
这可不得了,书祭一步上前,将织吾拦在身后,他不喜欢这小姑娘不假,可她不能出事也不假。
“暗影卫可在?”
无声无息,闪出一人,行了一礼,“书祭先生”。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看着李见寒低着头被带走,书祭转过身,“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脸色不好,可她的脸色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