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70、象牙塔（08）

　　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轮廓瘦削，不笑的时候眼神中有某种特别坚硬的东西，让他显得十分地与众不同。但他只要一笑就变得非常孩子气，右颊现出一个圆圆的酒窝，嘴角尖尖，牙齿白亮，目光时而温柔时而带点调皮，偶尔还有些羞涩，简直像另一个人。后头的偷拍里面，他大多处于比较安静的状态，眉眼清秀温文，仿佛画里走出来的古代书生，多看几眼就忍不住心生缱绻。
　　“哇——这、么、帅！”吴乾声音大得引起了饭店其他客人的注意，“他是不是明星？”
　　“不是啦。”艾苒收回手机，一低头的微笑不知包含多少复杂的情绪，“经常有星探找他，但他对演戏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他做什么工作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吴乾一脸好奇。
　　“他是个Dancer，街舞跳得超好，参加过很多国际比赛。他家里条件蛮好的，也没有非要他子承父业什么的，他就专心跳舞……欸，说起来，我们认识的过程超神奇的！”艾苒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可思议，“他住的地方离我家只有五分钟路！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健身，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然后那天我已经离开健身房了，想起洗发水忘带，又跑回去拿，就在电梯间碰到他了！但那天没什么机会搭话，跟着我参加一个朋友的局，发现他也在！我们有好多共同朋友，以前好多局不是他有事就是我缺席，总之从来没有见过面，他名字我都听说过好几次，完全没想到！”
　　她说着就想到了之前的委托：“对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的胎记会消失？”
　　“呃……”吴乾还真没想过怎么交代这个事，“简单来说就是你们被诅咒了，胎记就是诅咒的标志。”
　　“那是谁诅咒我们？为什么呢？”
　　“不知道。”吴乾摊手，“哎呀我们别扯这个了，还是说回你的真命天子啊，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朋友啦。”艾苒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也没认识多久啊，平常见面都是一群人一起，没什么独处的机会。”
　　吴乾一脸向往：“欸……真希望能见见他本人……”
　　“明天有个局，我带你去呗！”艾苒催她吃菜，“光顾着聊天，菜都凉了。”
　　“真哒？”吴乾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我又不认识……会不会不荒便……”
　　“没事啦。本来就是大家一起玩，别人也会带亲友过去的。而且你是恩人嘛，虽然他不知道……但见一见恩人是应该的！”艾苒就这么拍板了，“明天等我电话！”

　　隔天晚上的饭局吴乾没有参加，主要是不想吃肉。艾苒说吃完饭还要唱K，叫她直接去歌城。吴乾赶到的时候艾苒的真命天子也刚到，艾苒把她介绍给大家，捏造了一个干妹妹休学旅行的身份，然后头一个就把真命天子介绍给吴乾。他的名字很奇怪，姓直名乂，据说是他爷爷起的，让他“堂堂正正做个好人”。
　　吴乾对直乂说的第一句话是：“哇，本人比照片还帅！”反应快的人立马闻到了“有、奸、情”的味道，爱凑热闹的开始起哄要求必须老实交代，文静点的也用特别暧昧的眼神打量艾苒和直乂。艾苒有点羞恼地瞪了吴乾一眼，却收到她一个“OK”的手势，瞄一眼直乂，他就是笑，也不撇清关系，于是反应过来她是故意那么说，想借机推他们一把，便又忍不住再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坐在阴影中的吴乾，双眸黑得像动物一样，没有眼白。
　　艾苒心头一寒，眨了眨眼，吴乾歪着头一脸问号地看着她，眸子黑白分明。
　　是错觉吧……艾苒希望自己忘记，却无法忽略这种诡异感。她心里清楚那不是错觉，更清楚吴乾不是普通人，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她不应该贸然带吴乾来见直乂。不如找个理由提前离场吧，那吴乾就不得不一起走，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字：幻。
　　视线晃动了一下，艾苒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没喝酒啊，为什么有点晕？
　　“发什么呆呢！”旁边朋友拍她肩膀，“来点歌啊！”
　　“啊，好。”她起身到点歌台前坐下，一页页翻歌单，就像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道房间里少了两个人。
　　中了“幻”字咒的，不止他们，还有直乂。
　　他忽然就跟吴乾熟得好似兄妹，她说有话要单独跟他讲，他就为她拉开包间的门。两个人走到歌城后巷的黑暗僻静处，吴乾站定不动，他问“什么话呀拉着我到这里来讲”，她却回他：“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她的瞳仁大得占满了整个眼珠，看不见眼白。
　　“你……”他既想说“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又想说“你讲什么怪话呢”，却都已经无法说出口，他听到了一个字：定。
　　吴乾围着他绕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没想到这一世你还是这个长相，倒是符合现在的审美，帅得一塌糊涂。”
　　直乂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无法做出任何表示。他全身僵硬，手脚不能动，眼睛不能眨，甚至眼珠子都不能移。他只能站在这个无人路过的暗角里，听她讲莫名其妙的话，感受着越来越深的寒意。
　　“其实如果不是被这个小姑娘吃了，我也没这么快过来找你。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吴乾伸手轻抚他的脸，抚过的地方就沾上了细小的冰晶，“寂寞太久了，舍不得马上就吃了你，想多跟你说说话，你就耐烦听一下吧。”
　　她的手沿着他的下颌滑到胸口，重重地压了一下，那里就长出一块拳头大的冰晶：“活着的感觉真好啊。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封印了巨大的能量，我损失了大半的力量才活下来，还是没法控制它，然后老天就来帮忙了啊。被她吃掉的时候我以为只能放弃甘露，以后再找机会重新来过，谁知道她这样一个从苦海里活着回来的人，竟然会在目睹我的食物自杀以后意志崩溃。我占据了她的思想，却指挥不了她的身体，老天就把甘露之血送到我面前……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说的话直乂多数都不懂，但脸上到胸口渗入的极寒之气却告诉他，她是真的想要他死。他的眼神一瞬间透出恐惧，却又立刻变得坚硬而无畏。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嘴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他无法闭合的左眸之上，黑色的瞳孔就长出了一朵小小的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