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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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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达和苗西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高中,始终连在一起,从两小无猜到渐识情愫。但舒达就是没有机会捅破那层纸。以前是懵懵懂懂,后来,后来多了个石缘。且这个石缘是他自己惹上、扯上、摊上的。自作孽,怪不了天。
虽然那时还是小学生,但也知道石缘跟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父母、没有家,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小孩子,只因为成绩优异、身世可怜,校方特许了免费住读。可在同龄人的世界里,是不会给他任何特权的。大家都排斥他、欺负他。而他又是那么一个不声不响闷声闷气的人,舒达从没留意过这么一个异类。他脱跳张扬、灵动机巧,是人见人爱的好小孩。
那天是苗西心爱的小玩具兔丢了,舒达自告奋勇替她回头去寻,这一去,就有很多事注定了无法回头,若当时能知晓,会有多少人后悔?
苗西轻轻地叹气,不防舒达“咻”地从一旁窜出,端的神出鬼没。
苗西一吓,手中的小玩具兔便要掉下,不由得又气又嗔瞪他一眼,舒达阳光灿烂的脸便窘得微红了,口中更艾艾期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苗西心下一动,笑了。手中的小兔子暖暖地烘着掌心,于是她温柔地鼓励他:“什么话,你说。”
舒达心里一热,脱口而出:“西西……”
“舒达!”果然是不出一分钟,那家伙还真是如影相随啊!
舒达气得打跌:刚刚培养起来的那么一点点勇气,刚刚积累出来的一点点决心,刚刚酝酿好的那么点气氛,全被这横里杀出的一声断喝给惊散了。舒达瞪着不识时冒出来的石缘,咬牙切齿。
石缘万年不变的黑脸完全看不出有愧疚的意思,他叫一声舒达后就无视了某人气急败坏的眼神,转而对苗西:“明天去西寺吧,你不是想去求签吗?”
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邀约苗西!舒达气得都乏了。
苗西甜甜一笑:“好啊!喔,舒达要一起去吗?”
舒达真想赌气说不要,可气是不能这么赌的,三人行好歹比让石缘占了先机的强。
苗西看他悻悻然,又是皎洁一笑:“我问多余了呢,高考在即,最该去报佛脚的就是我们的舒达了。好,明天8点,我们老地方会合。”
舒达的脸一层层红开来,待要说几句撑场面的话,无奈在苗西面前从来都是不敢放肆的,犹豫间,已被石缘拉了去:“走吧,回去我要检查你背的单词了。”
苗西望着二人拉拉扯扯地远去的背影,笑容一圈圈扩大,然后,淡然、僵住,末了竟有点黯然。良久,自言自语:“小兔子啊,都过了十年了,我们都已经高三了呢。”她望着手中的小玩具兔,小小地咬了下唇,“都是你不好。”转而手一扬,小玩具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到了垃圾桶里。
西寺在西山顶上,爬山的时候,舒达一看石缘就来气,而石缘还不识趣,每每在舒达对苗西劝点小勤,借机敲打表白时必来打岔破坏。这小子,立定主意跟他抢人了呢!舒达危机意识越来越重。逮个空子,看苗西先上了几步,拉定石缘,摆明立场:“先说好,兄弟归兄弟,老婆可不能让!”
石缘定定地瞧着他,看不来情绪,说出的话却叫他气个半死,“我没打算让。”
“你……你!”舒达气绝,又不肯就此身亡便宜了人,只握着拳头一遍遍地说:“不能手足相残、不能手足相残……”才忍住了把它挥到那小子的脸上去的冲动。
石缘哪是轻动声色的人,但这次脸上却柔和了许多,悄悄伸手包住他紧握的右手,缓缓地掰开他的五指,掌心贴紧了他的掌心——那里,有一道很长的疤。他波澜不惊的脸上便带了些似甜蜜、似痛惜的情绪:“舒达……”
舒达疑惑:“喔——”
这时,苗西在上面娇笑开来,舒达马上抬头。
苗西飞快地在二人脸上一转,眼神淡淡地扫过二人交握的手,笑容依旧不变。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斜坡,那里摇曳地开着几朵小黄花,甚是新鲜。她半真半假地说:“那朵花开得真美,谁摘来送我,我就愿意做他女朋友了。”
舒达大喜,看看半羞半喜的苗西,连一句“真的”都不用,马上甩开石缘碍手碍脚拖他后腿的爪子,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生怕别人抢了先。
石缘只因呆了一呆,也由于对苗西的敏感程度实在没有他高,已经被舒达占了先机,悔之不及。
眼看舒达技高胆大地爬窜,离那山花越来越近,苗西在哪喊:“舒达,右边,哎!注意安全!”不禁又气又急,冲过去时便盲目了点,愣是把几个打扮哈韩哈日的潮流小伙给撞翻了几个。对方哪是能吃这个哑巴亏的人啊,石缘心急如焚,态度自然也不是很好。于是,顷刻间,石缘便被包了起来,在狭窄的山路间打成一团。
苗西跟他们在一起久了,这种场面早已见惯不怪,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尖叫出声。
舒达特有的敏感神经却已经察觉了下面有战斗,他不舍地望望头上开得正好的、将会决定他能否赢得美人归的小花,又忿忿然地回头,怒气冲天:你这个拖我后腿的家伙,打架也不挑个好时候!冲口而出的是另一句断喝:“谁敢欺负我兄弟!”水浒中烂俗透顶的台词。舒达没时间不齿自己。他狠命一挺身,手尽力伸长、胡乱一扯,运气还算不错,花到手了!他心一松,随手把花往怀里一塞,人便连滚带爬地窜了下去,马上加入了斗场。
有了这个生力军,石缘一下子神勇了许多。对方不乐意了:“嘿!要坏了规矩,二打一吗?”
舒达这才发现对方虽人多势众,但很有江湖道义,只是围着石缘,动手的真只有一人。舒达哪个气呀,你小子至于如此不济吗?一个人你也对付不了?但眼下不能认输,他只好硬着头皮、扯着脖子嚷:“怎么?有意见?看看,一个是我们兄弟两一起上,一百个也是我们兄弟两一起上!”
“好,有气魄!”对方不怒反笑,拍拍手,随即七八个人从旁围着逼了上来。
苗西不太担心的,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希望这几个能济事一点,给他们点教训才好。这样想着,还是打开背包,拿出伤药准备好。
石缘自8岁那年起,打架就很少输过,多不多个舒达,其实并无太大关系。不过这一点,某人是决不会有所觉悟的。只是就算明白了又如何?苗西总记得那个时候舒达痛得涕泪横流,却很豪气地说:“从今天起,我认你做兄弟了。谁也别想欺负你,我们有难同当!”那小小的、让人想哭又想笑的小舒达啊!那时,他也只有8岁呢!
自此三人行。不觉已经10年了。十年,足够他们之间的一些东西生成、变化。比如:苗西不再是黄毛丫头,她已长成美丽大方的聪慧少女;又如:石缘已经又高又壮,深沉且很有智慧,不再是人说欺负就能欺负得起的人。而舒达,舒达变聪明了吗?他总自我安慰说左撇子是很聪明的。可是后天所致的左撇子恐怕与智商关系不大吧?所以,苗西和石缘一致认为舒达是越来越笨了,且从未聪明过!可是,可是,从未出口的,却是——舒达的美好,从未变过。
战争持续的时间没有太长,等对方伤残人员退场,苗西才施施然下来给他们上药,又似笑非笑对舒达说:“英雄,你的热血赠了你的兄弟,那么鲜花呢?送给佳人的鲜花可在?”
舒达惨叫一声,伸手入怀,只抽出一把残枝献上,哭丧了脸:“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行不行?”
苗西叹气斜眇都那么美,舒达心中却完全没有了底。看一旁的石缘就越来越像偷了鸡的黄鼠狼,气得舒达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随手把残枝一抛,便和身向石缘扑去,“都是你的错!”他全心全意要把石缘立毙掌下,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苗西已经伸出到一半的手……
单纯的、容易忘我的小孩啊!他如何能有机会与心爱的女孩有私期密约?要知道连高考志愿,三人也是一样的直指首都北京,大势所趋,远不敢说,未来的几年,也是有你、有我、有他。于是,纯良正直如舒达,色字当头,也难免会犯些私心的。
就在求签祈祷的那一刻,他忽然想了。要是……北上的只有两个人……我和西西,那该是怎样一种甜蜜啊!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舒达马上为自己的重色轻友惭愧得满脸通红。可是,据说这西寺的菩萨是很灵的,虽然舒达已经马上忏悔了,但,舒达只一闪而过的念头灵验了!
——那年九月,果然只有两个人甜蜜地北上。
——我们的舒达,落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