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拥这分钟》匞梨

62、日出

　　盛柯在办公室待到了很久，直至外面天色渐沉，他拖着疲惫身形从内走出。在门口等待的赵磊跟徐邱冉听见打开门的响声，立马抬睫看了过去，赵磊第一个扶住盛柯。盛柯没阻止他突来的接触，又或者是他没反应。盛柯顺赵磊的搀扶，腿脚滑落坐在休息长椅上。

　　他双手手肘抵在膝盖处，脖劲下压，任由走廊亮光倾洒于后劲。
　　盛柯从以前到现在顺风顺水，一切皆随他意，因就家庭支撑，盛柯有绝对底气。这一切，直到他开始工作，遇到方生。他的，第一个病人。

　　盛柯在那时发现，心理学课本上的知识，与现实中真正接触是两回事。
　　他自以为的能力，用在方生身上不起奏效，盛柯开始没日没夜研究，眼看方生好些了，被他妈妈带走。之后，方生再次入院，陪同他的人变成了他的父亲。

　　听由是争夺抚养权。
　　盛柯没细听其中波折，他只能顾眼前的方生。

　　不。
　　他再没办法顾上方生了。

　　想到这。

　　盛柯双手忽然紧捂脸颊，指间缝隙一点点濡湿，潮湿遍布脸颊难受至极。赵磊与徐邱冉同样不好受，他们又无法给出安慰话语。赵磊将手臂搭在盛柯肩膀处，没有启唇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待了很久。赵磊不放心盛柯，作势开他车送他。

　　医院乱作一团，徐邱冉需要上班，只是看着他们离开。
　　盛柯侧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微薄眼睑此刻有些红肿，呼吸很浅，整个人像是陷入沉重痛苦中。赵磊抿了抿唇角，将车的开的比较慢。

　　快到小区时，赵磊眼睑瞥见了宋凭语。
　　他刚觉心情激动，吐露出个单音，赵磊又看见了站在他身侧的何似。赵磊默默咽下字眼，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会碍眼的。

　　赵磊即便不说，盛柯也发现了他看见的场景。
　　他在赵磊侧眼瞧他时，落下眼睫养神。

　　赵磊送他到家便离开。
　　盛柯没开门，背脊依靠在后，单手手指间夹着香烟。
　　香烟即将熄灭，电梯门应声打开。

　　宋凭语轻拢眉心的疲倦脸庞出现在迷雾中，她单手捂着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宋凭语是不是换过衣服才出门，盛柯不知道，但他得知道的是这件外套是男生的。
　　宋凭语骤然瞥见盛柯，吓得她一激灵，宋凭语惊魂未定呼了口气。

　　她被长袖遮盖一半的手掌，抬起轻然拍了拍胸口。

　　“你怎么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

　　许是白天给他的冲击力太大，盛柯现在大脑混沌没法思考，他悠悠站起身背脊打直，居高临下冷睨着宋凭语。盛柯脸色太差，差到宋凭语莫名发怵，她狐疑眨了眨眼睫，想上前拉住盛柯。谁知，她刚有所动作，盛柯忽然转身朝紧闭房门走。

　　俨然是赌气不想说话。

　　宋凭语脾气彻底上头。
　　中午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盛柯。”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背对她站立的盛柯，半晌没有反应，宋凭语没着急直直看着她。
　　宋凭语能够察觉出盛柯的异样，她希望的盛柯能说出口，她不过也只是个人，没有办法看穿盛柯所有情绪。

　　宋凭语忍了忍背后的疼痛，她再次做出提声动作，想要叫住盛柯。
　　却得到了盛柯的质问。

　　“你呢。”

　　“我？”
　　“你身上那件外套，以及…跟他什么关系。”

　　盛柯知道何似，他不是不介意，他只是相信宋凭语。盛柯不愿让宋凭语知道，他私下的几近疯狂的占有欲跟他不知名的嫉妒。盛柯知道宋凭语不是一个会模糊关系的人，但盛柯同样会感到不甘，宋凭语可以让何似把照片发布，让许许多多的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宋凭语就不要她身边的人，知道她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到底是谁。

　　一些小事，身旁人知道。
　　连同赵磊都知道，盛柯不知道。

　　宋凭语蓦然被盛柯气笑了，她脑袋偏向一旁，动作幅度一大，身后那股疼痛牵起，麻木撕扯宛若一张布料被撕开的牵扯疼痛。细麻又钻心的刺痛，促使宋凭语清冷眉眼，不断下沉，宛若是漆黑不见光亮的深夜。

　　宋凭语莫名眼酸。
　　她不着痕迹吸了吸气，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我不管你说的是谁。”
　　“我只知道，我跟他没有你想象中的关系。”
　　“至于外套…”

　　宋凭语身上那件外套像是个眼罩，彻底盖住了盛柯的眼睛。他没有理智思考，他像是个无端走失的人，眼前路蜿蜒又充满黯色。盛柯只能任由囚困于心底的暴动情绪，肆意占据他的所知所想，盛柯语调格外沙哑，又很低，包含咬牙意味。

　　“…宋凭语。”
　　“你答应我的追求…”
　　“可你，真的，有意识到这段关系的不同吗。”

　　“—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宋凭语脸色彻底冰冷下来，她利落打断了盛柯似是喃语的话。宋凭语可以忍盛柯一时，不可能一直忍他。她算是发现了，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件外套，或是她又跟谁有什么关系。宋凭语气到手掌微抖，她竭力压下所有情绪。

　　盛柯悠悠抬睫，单音落地。

　　“是。”

　　话音落地的瞬间，宋凭语露出了一丝笑，一丝凉薄又包含失望的弧度。
　　她眼眸扫向旁处，纤细手指拉了拉身上的外套，似是想遮掩什么，盛柯这时无法注意这些，他所有精力用在宋凭语的话语上。

　　宋凭语喉间滚动，眉心因隐忍而微皱。宋凭语咽回想要吐露出声的话语，她迟疑了半晌，转过头，如同初次见到盛柯般，她浓密眼睫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宋凭语目不转睛直视盛柯，氤氲探究又盛满荒谬。宋凭语不清楚，怎么会走到现在这处境。宋凭语同样不明白，盛柯的犀利从何而来。

　　宋凭语清冽声线，道出了最没温度的字眼。

　　“既然这样。”
　　“我想。”
　　“我们不合适。”

　　宋凭语话语顿了顿。
　　她嘴角颤巍了瞬，宋凭语调整好情绪，再次出声。

　　“盛柯。”
　　“到此为止。”

　　宋凭语没理会盛柯随即石化的神情，她咬了咬后槽牙，忍下眼眶热意，窸窣折步回到电梯内。电梯门合上前，宋凭语借缝隙悄然看了眼盛柯，看他拧眉难捱忧愁的模样，宋凭语别开了眼。

　　…

　　梁越星恰巧在小区门口撞见强忍泪意的宋凭语，她满脸错愕拉住，即将从她身旁走过的宋凭语。梁越星不明白情况，只是陪宋凭语打车回家。
　　梁越星明天没工作，作势抽空陪宋凭语喝点酒。梁越星想听她借酒意，说出了一些心里话。

　　宋凭语回到家，率先去往卧室换衣服。
　　梁越星在外着手点外卖。

　　宋凭语再次走出时，梁越星简单扫了眼，她感到奇怪，为什么宋凭语走路有些偏倚。梁越星对上宋凭语眼眸，又察觉她没有异样。梁越星误会她是情绪不佳，没太在意。
　　半瓶易拉罐下肚，宋凭语终于启唇。

　　“我不知道。”
　　“为什么盛柯会问我这种问题。”

　　宋凭语的记忆中，她对盛柯多了比身旁异性的耐心，她有把盛柯的细节记住。为什么落在盛柯眼中，她宛若一个对感情不太负责，又或是不太在意的状态。
　　梁越星沉闷呼气，她瞧向宋凭语靠在旁边的姿态。

　　“你们俩。”
　　“今天说话怎么感觉。”
　　“有一点牛头不对马嘴呢。”

　　盛柯情绪明显不对，宋凭语又被他话语刺激，两人是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偏偏又会误解对方抛出的题目。梁越星嘀咕了句奇怪，她又恍惚侧眼，迟钝注意到了宋凭语怪异坐姿。
　　梁越星瞬间扬眉，倾身往她身侧靠近。梁越星拉住宋凭语胳膊，阻止了她想要遮挡的动作。

　　“你背怎么了？”

　　宋凭语起初到家直接去换了衣服，走出来，也没见她吭一声。梁越星自然没法捕捉，她强硬态度迫使宋凭语转身，登然入眼的狰狞疤痕，吓得梁越星眼睫突跳。
　　宋凭语背后接近腰侧方，是一片模糊的血色，应该有一会儿了，血色变得暗沉。

　　“盛柯推的？”
　　“他什么人啊这是。”
　　“平时看着人模狗样…”

　　“不是。”
　　“踩滑摔的。”

　　宋凭语跟何似去的地方是植物公园，宋凭语专注于相机，没察觉脚下地面是有滩小水。宋凭语乍然踩上，重心不稳直直往后仰，腰部位置接触到一旁石头。
　　具体伤的如何她不知道，宋凭语只能发现，她身上衣物擦破，染上污渍。

　　何似这才将他外套递给宋凭语。
　　宋凭语原想拒绝，可工作没结束，她衣物确实太过糟糕。

　　“去医院啊。”
　　“赶紧。”
　　“你不是最害怕留疤了吗？”

　　梁越星话音刚落，她又反应过来了。
　　宋凭语是不会一个人去医院检查的，亦或，一个人在医院待太久，这对她来说是个极具挑战性的事情。梁越星手掌使劲拍了拍额间，她赶紧拉起宋凭语，在宋凭语的抗拒下硬拉她去了医院。

　　替伤口消毒的酒精，刚接触到皮肤那瞬间。
　　宋凭语眼睛通红，她双手紧握搁在膝盖处，随时间消失，宋凭语额间已然点缀汗滴。梁越星扶住她颤巍手臂，探头扫了扫她白皙皮肤上的那大片纱布。

　　梁越星皱了皱眉毛，兀自吞下她想说的话。

　　没有争吵的感情，或许是不完整的。
　　答案，只能由他们俩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