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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官家火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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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清醒着理智,“你就因为这个杀他们,你应该知道的,你不是捕快,也不是朝廷命官,他们没有犯错,你是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的。”
玲雅闻言,许久后,唇角抽搐,笑了笑很是讽刺。
“那我母亲呢?她没干过任何错事,一辈子行善积德,唯一的蠢事,就是爱上了官家首富,官千里。”
“因为官千里,她被迫做了小妾,因为官千里,她死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院里,因为他,我到现在只能是个青楼妓子。”
“我没名没姓啊,他不承认我的出生,不喜欢我,让我这辈子成为黑户,还让我的母亲活生生给病死,亲眼看着她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点点的,被虫子给蚕食,被病痛给腐蚀的。”
“你以为她不绝望吗?可谁能管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你知不知道,她也是大户人家的正经女子。”
“她的眼睛,每每望向我,都在向我求救,可我没办法,我才五岁,弱小到,别人一脚就能将我踢成重伤,我也会死的。”
“我在每一个人的脚下,哭了无数次,求饶过无数次,被戏耍过无数次,可是呢,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看着她一点点的失去温度,母亲不会知道了。”
“我看着她死去,看着她慢慢变成白骨,要是她真的在乎我,或许她就不会那般轻易的死去,只留一具尸体给我。”
“你母亲应当是最爱你的。”乔三儿没忍住,开口说道。
他想说的是你不应该怨念自己的母亲,但是看着他癔症般模样,没在开口,怕心直口快,而让他觉得是指教,偏心而恼怒。
“所以呢,她这笔帐要怎么算呢?是官家就能漠视生命,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我一点点变得强大,可不是为了做善事,杀光所有虚伪的人,不是更好吗?”
“只让好人活下来,只让那些善良的人存活在世间,不就少了这些腌臜事吗?”
“我母亲如果不被骗,没有爱上一个禽兽,你知道我现在会过得有多幸福吗?”
“你没爹没娘,难道也认为是我的错,你被抛弃无数次,你现在这般质问我,不过是因为你遇到了乔家。”
“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他面色狰狞,眼睛里很是红,却还是平静的,隐忍着,歇斯底里的发泄着,估摸着是他还靠着他的腿。
不然,总觉得下一刻,得戳他两刀,泄泄愤,事情憋了这么久,记忆犹深,看来并不能随着时间而消逝淡忘,是陷入了当年的魔怔里,走不出来了。
他望着头顶上,一个个的大蚕蛹,这恩怨他没法掺和,去内心平静的置喙。
娘亲活生生的被病拖死,他看着娘亲化为白骨,不过才五岁,想必阴影带来的疼痛,深入骨髓。
“我没你那么嚣张,可能给我哭死了。”
“你爹爹为什么不认你?”他张嘴转移着些,他的注意力。
玲雅没生气他胡说八道,想了想,还是随着内心翻涌,一点点将事实道出。
“官家,家大业大,都是由他操持着,但最关心最实际,其实是官夫人,她家里是做官的,心眼小容不下沙子,也就,也容不下我们。”
“官千里看我母亲漂亮,两人,为此大吵一架,不管怎么样,也要将母亲娶进门,那时候,他左右逢源,对夫人说只会娶她一个人,又对我母亲说,他不爱夫人,此生只爱着他,他一定会对她好的,让她不用顾及夫人的存在。”
“他舍不得官夫人娘家的权势,亦然对我母亲也是念念不忘。”
“但没过多久,就怀孕了,因此官千里放弃了母亲,变得腻味了,他肯顶下压力,执意纳妾,无非是受不住夜里空虚,官夫人看他看的紧,对他来说,很是难受,又因她怀孕,事事围绕着孩子,整日里变得枯燥乏味,才想着寻我母亲来贪图享乐。”
“那时候,答应娶母亲进门,夫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有孩子,不然就将,母亲扫地出门,她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官千里没办法,还是答应了,只是瞒着我母亲,她一心欢喜,沦落至此。”
“因为此事,他们没少吵架,为了安抚官夫人,只能隐瞒我的存在,母亲地位卑微,更是插不上半句言语。”
“就这样,我生活了五年,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的存在,还是母亲,私自为我取了一个名字。”
“我从没进过学堂,他们有自己的私塾,我却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母亲却还是希望我心怀大雅,做一个懂规矩的人,或许前路才会光明和美好。”
“你母亲,见到你现在这样,不会过多责怪你的。”
玲雅瞪了瞪他,“无论怎样,我都是她的儿子,她没有理由可以嫌弃我,哪怕我辜负了她的期待,一切就是因为她太懂规矩了,才会害得我现在如此。”
乔三儿拍了拍他,安慰着,“心意是好的,当母亲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不是还特意给你取了名字吗?总比青楼称谓上得了台面些。”
说来说去,玲雅都觉得他矫情,可是这些事情,承载他的所有,他承受不了。
“官千里不认你,因为官夫人家底很硬,那即便她不认同你的存在,那他们的孩子,你们应当是同龄人,可以玩到一起的吧?”乔三儿不解的问道。
“我试过,我向他求救。”
“他年长我两岁,没搭理我,见到我便喊我野种,没人要的野孩子。”
“时常会把我丢出府,看着我跪地求饶,他会很开心,然后我哭了很久,挨打了,磕头了,还是会在府外呆一夜。”
“有人问起,他们会说我是乞丐,来讨钱的,会说官家大方,将两个铜钱砸在我脸上,进去了,会说我是小偷,会被杖责。”
“你是被打大的?”
玲雅虚虚的看着他一眼,委实很会破坏他回忆的痛苦气氛。
他回答着,“不是。”
乔三儿松了一口气,“那还是有人在乎你的,不然那时候几岁,估摸着会被打死的。”
玲雅闻言,嗤笑着,眼神微冷。
“他们找太医吊着我的命,我死了,他们就没有趁手的玩具了,逆来顺受,只是个不吭不声的活物。”
“你别那么说你自己。”
“不说,就不是吗?”玲雅淡淡的问道。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一个不要脸,急着倒贴,一个丧心病狂的有病之人吗?”
乔三儿抿直嘴巴,眼睛闪躲,敷衍着,“是就是吧。”
“……”玲雅没有被安慰到,威胁着,“现在最该死的就是你了!”
乔三儿尬笑着,“你看,你起码还活了下来,我当时是幸运,碰到我大哥,将我捡了回去,不然我也是死路一条,那个时候我不过也才七岁,由不得做主的,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起码官家有吃有喝的,我跟着娘亲虽说是有个家,但还是多了我一个,怪苦的,不然我老大也不能沦为讨饭的。”
玲雅捏着他的下巴,“这就是,你报答他的理由?”
“也是我崇拜他的理由,他对我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拉扯着我长大,还供我读书,很不容易的。”
玲雅看着他说起乔玄毅,眼睛总是会亮晶晶的,心里有些不顺。
“我也能养活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
乔三儿有一瞬间的怀疑,“靠卖身?……要不,还是算了吧?”他犹豫的开口着。
“我想掐死你,可以吗?”
“等等等,你有钱,我知道了。”
玲雅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我进青楼九岁,因不肯服从,每日除了挨打就是挨打,后来是我毒死了落日青楼的老板,又碰见柳时氿想要趁火打劫,我年纪还小,索性就让给了她,她教会我许多,不乏一些讨好男人的手段,只是再杀当地首富的时候,遇见了你而已,我不是很脏。”
“你挺有骨气。”乔三儿感慨万千。
“你脾气这么倔,为何啊?若是服从他们,服个软,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玲雅顿了顿,“因为顺从,就会死。”
“迟早都会被玩死,不如我做这个赌局的主人,命运总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让所有人,都惧怕三分。”
乔三儿浑身激灵一下,避开他投来的炙热视线,开口询问着。
“那官家里,真的没有一个人,会对你起心思吗?”
玲雅立刻说着,“有个老嬷嬷,我给她养老送终了,在府里时。会接济我一些,不过被发现,挨了几棍子,腿打瘸了。”
乔三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片刻,“您辛苦。”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乔三儿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那把伞,好像是你的,我记得,是你先帮了我,总不能是看我长得很帅,欲罢不能吧?”
他半开着玩笑,逗弄着他,早知道就不听那么多了,听着他的心里也堵的难受。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游戏,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死我活。
“你已经报了仇,甚至也有权有钱,为什么不能停手呢?”
半晌只听他道,“杀了你,我就停手啊,我没办法,也没有理由,放你一个人,跟别的女人成亲,享我享不到的乐趣。”
自私。乔三儿在心里啧了一声。
“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大雨里,你的哥哥生死不明,你脸上的表情我很喜欢,我希望,我也能拥有。”
他想了想,老大生死不明,他只能痛哭流涕了,俗称号丧。
“要不,你自裁,我给你收尸,或许我现在号丧,还来得及。”
乔三儿噌的坐起来,一脸悟了的神情,充满希冀的盯着他。
玲雅拿着旁边的长刀,擦拭着,“你想多了。”
“我说过,先送你一程。”
长刀横在他两腿之间,乔三儿没法在躺下去,也不敢催着他,索性坐在地上。
“知道为什么昨天,想再见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躲雨吗?”
乔三儿眉眼转动,心里活络着,似乎也能猜到些许缘由。
“因为,你怕雨?”
“怕雨为什么不躲开呢?”
乔三儿想到今天淋的雨,他也一样躲不开,是因为被束缚了手脚,找不对地方。
“你当时也是一样吗?”
玲雅陷入回忆说道,喃喃解释道,“淋雨会生病,没有人会给你看病的,浑身烫的像火炉,身子软,毫无反抗之力。”
“久而久之,这雨就像是阴影一样,无论去到哪里,都躲不开,说是习惯,不如说是麻木,早就不在乎什么了。”
“我六岁的时候,因为一场雨,被迫当妓子,这间屋子所有人都嫌弃晦气,从未有人踏足过,可就因为我的脸,屡次踏足,冒犯我,想占得便宜,一开始都是些家丁,小厮后来是马夫,烂酒鬼,在后来外面的野男人也有,层出不穷,都来欺我弱小,可是我狠啊,伤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才叫得他们害怕,才会心生畏惧。”
“他们会特意用水来淋我,故意让我生病,但也是那时候,没人再敢惹我,占不到便宜,就用二两银子,把我卖给了青楼,柳妈妈说要改头换面,还要再取个名字。”
“她让我,跟她姓,取了她逝去姐姐的一个字,玲,我想保留着母亲的记忆,留着个雅字,仍旧希望未来是美好的。”
“在我出逃的那一天,我看见了你,故意冲到街上,想将你引到青楼里。”
“本来想让你也接接客,以后为我所用,一生都陪我呆在那落日青楼里。”
玲雅摸着他滑嫩的下颌,很是轻浮。
“可是,那天也在下雨,你举着伞,盯着我,还特意将伞倾斜,伞两个人足够用,可是,你好像一副不想在让我淋雨的样子,在心疼着我,这导致你半身都在雨中。”
乔三儿想了想那时的情景,应当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吓,给吓到了,才会离得那般远,而且当时没细看,以为是女子。
他听着他言语,默默回想着。
“我以为,你对每个人都这样,或者就是那一次,可是,我就算把自己送到你的床上,你还是没有占我的便宜。”
“我觉得,你对我是不同的,你跟我说,柳妈妈是坏人,不让我听她的话,还替我出头,打了欺负我的人,后来你还救我,不会漠视不管,让我觉得,你是在乎我的,那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崭新的身份呢,野种跟了我六年,小倌跟了我九年,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这一切我可以放弃。”
他握紧乔三儿的手,语气温柔,恳切道,“三儿哥哥,只要你能接纳我,没名没姓没关系的,我可以生活在黑暗里的,这么些年也过来了,我可以伏低做小,可以当牛做马,什么我都能答应,只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别娶正妻好不好?”
身边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好事。
他委婉的说道,“其实,你可以找个地方归隐山林的。”
玲雅瞪着他,一切的念想都被断掉,他火冒三丈,打砸着周围的,能打碎的一切。
“归隐山林,做什么?等死吗?”他温柔的面孔,被彻底的撕碎,露出病态而歇斯底里的一面。
“其实未必也不是个坏处,民间有百态,你呆久了,自然管不住心神,若是寻个清净地,还能六根清净,这对你有好处。”
玲雅一下子推倒了烛架,未干的蜡油,碰到火把,一下子将屋内都烧了起来,火势渐长。
“我偏要同归于尽!”
“你这么做,无非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罢了,没人能抹去你的存在,同时也没人会一直在乎你的,不过是一个身份,你要被其摆弄多久?”
“闭嘴!我杀了你!”
乔三儿连滚带爬的,躲着腿边的大刀,他不是不能给他承诺,只是真的是,半点不由人,身份来历不明,又是男子,在村子里得被戳着脊梁骨,指着骂。
火势蔓延,浓烟冲天,无数的毒蝶如星星般,坠落火海中。
两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滔天的火焰中。